聽著前面傳來的急促而飄忽的蹄聲,納蘭雲松豁然抬起了頭來,眼神之中爆射出一股凌厲的神光,隨即又化作驚駭。
只見那一人一騎,在一座座孤島般的頑石上跳躍狂奔,就如在刀尖上起舞一樣,給人一種無以復加的震撼,相較之下自己的狼狽彰顯無遺,他突然覺得此時就像一個手足無措的丑角,這中尷尬深深的觸痛了他,眼眸中流露出了一股陰狠的神色。
「楊玄!」納蘭雲松突然暴喝一聲,一拽韁繩,身下白馬陡然受驚似的立起,攔在了道路之中。
狹窄的石縫之中好似容不下兩個素昧平生之人,這便是人心的難以捉摸之處,你不招惹它他也容不下你。這一舉動無疑將兩人都推入了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面之中,雖是荒謬但卻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本來楊玄心中還存在一絲憐憫或者愧疚,這樣謀殺一個和自己無冤無仇之人讓他良心略微不安。雖然他並未打算親自動手,但是他也不會又當婊子又立牌坊,非給自己尋找什麼拙劣的借口。只是納蘭雲松如今的舉動,正好打消了他心中最後一絲矛盾。
「既然你要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吧!」楊玄堅定的目光中看不到一點退縮之意,根本無視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對手,墨染四蹄拉扯到一個近乎極限的角度,如橫跨雲端的黑色彩虹朝著納蘭雲松撲了過去。一股蠻橫的氣勢當頭覆壓而下,或許用蠻橫一次形容都顯得不太準確,在楊玄眼裡納蘭雲松這種將死之人根本不值得他動怒,他眸子裡僅剩下更為遙遠的黑暗,似乎在靜候著什麼。
納蘭雲松此時根本無法捕捉到楊玄臉上的神色,僅能看見那大黑馬沾染著鮮血的鐵蹄在他視野中不斷的擴大,挾裹著恐怖的勁風離他雙眼之間的焦距越來越近,彷彿下一刻就會模糊開來,他這才明白楊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嚇得近乎崩潰。
一聲驚慌的馬鳴松韁繩之下的白馬再也按捺不住恐懼,掙脫背上的束縛朝著地面側翻過去,期冀躲開那踢爆自己腦袋的黑色鐵蹄。
納蘭雲松整個人被橫甩出去,單腳跪地才艱難的穩住身形,身上的白袍被呼啦一聲被撕掉了下擺。
墨染矯健的身軀如黑龍騰空而過,掀起的風浪將白馬身上的鬃毛吹開,卻根本無暇搭理眼前這醜態畢露的一人一騎,在幾丈之外猛然落地,將地面震的塵土飛揚,而後落地不做停留,甚至馬上之人都未曾回頭一顧,兩人只如素昧平生。
納蘭雲松被這分冷漠的姿態刺激的近乎發狂,甚至比剛才的胯下之辱還要覺得憤怒,翻身起來也不管身上的塵土,俊朗的容貌被噬人的怒火所扭曲。從馬背上抓過長弓,抽出鐵箭搭在弦上,五指握拳將箭羽夾在食指與中指猙獰的骨頭之間,心中肆意張狂的怒火將他整個身子都灌滿了,整個人以一種近乎迸裂的姿勢拉開弓弦,超過了圓月的極限,黑沉沉的弓身發出嘶啞的聲音,似乎都要斷裂。
「楊玄!」納蘭雲松再次怒吼一聲,然而那遠去的黑影並未停頓,也並未回頭。
整個局面限制在一種近乎凝滯的氣氛之中,納蘭雲松雖然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但依舊缺乏鬆手的勇氣,而且被羞惱撩撥的失去理智的神經根本無法讓他靜下心來瞄準,或許一開始這便只是一場缺乏考慮的鬧劇,只是他有些不明白。
這場鬧劇在荒謬也是一場賭注,如果這一箭他鬆手了,巧合的命中了,楊玄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他哪裡來的這種勇氣?
然而現實卻並沒有給他太多機會去思考這個問題,身後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傳來,就像沉重的鐵鏈在地面上快速的拖動,而且還是在一個四面是牆的空曠房間之中,整個世界都充斥開這種聲音,納蘭雲松豁然轉身,看見了他永生難忘的一幕。
在那石縫之中一個個微微揚起的巨大頭顱,漆黑的鱗甲之上沾染著鮮血,便是雙目之上也流淌著絲絲紅線。
蛇是沒有眼皮的,因此那種空洞洞的眼神就像一個無盡的深淵,能將一切都徹底吞噬。不管是恐懼還是希望,在這之前你都覺得死亡的氣味正在將你一層層的包裹,一層層的淹沒。納蘭雲松身體有些僵硬,內心卻陷入了歇斯底里之中,手裡長弓發出的嘶啞聲就像溺水者手裡的最後一根稻草,給了他希望。他定神、瞄準、撒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那一絲希望也短暫的讓然歎息。
長箭離弦而去,帶動刺耳的風聲,穿透那層黑色而細密的鱗甲沒入了修蛇的體內,濺起一道血線!
兩尺長箭僅剩三寸尾羽,這一箭的貫穿性堪稱恐怖,然而相對於這修蛇龐大的身軀,這種傷勢在短時間之內卻很難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便是普通的蛇類被斬斷了身軀依舊能夠存活一段時間,何況這種上古凶獸。
那一箭僅僅喚起了修蛇的一聲痛嘶,緊縮的身軀陡然爆射而出,血盆大嘴張。
猩紅的蛇信、粉紅的軟肉、噴濺的粘液、以及那兩顆高高張揚彷彿鉤鐮似的森森白牙,都給納蘭雲松構築出了一個絕望的牢籠。他身軀僵硬的難以動彈,在這一刻竟然被嚇呆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就在這種混沌中度過,再沒有機會感受恐懼是什麼滋味了,眼前繚亂的景象被黑暗和腥臭所取代,一股痛楚襲上心頭,鋒利的尖牙穿透了他的後背,將他釘死在了那一片溫柔之中。
鋪天蓋地的一口之後,如注的鮮血混合著腥臭的粘液往外流淌,在大白馬的背上編織出了一灘灘斑駁的殘紅。
灰灰!一陣驚恐的嘶鳴,可憐的白馬掙扎著還想起身。便被修蛇那遒勁的身軀纏住,而後猛然一絞,骨頭折斷、皮肉崩裂的聲音陡然驟然響起,鋒利的骨茬從腹腔之中刺出,鮮血、白骨相互浸染,最終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
修蛇憤怒的扭動身軀,納蘭雲松那一身白袍已經成了刺目的艷紅,不斷噴湧的鮮血順著大蛇的嘴角溢出,給它恐怖的身軀上塗抹上了一些不成形的污斑,隨後那高昂的蛇頭猛然一甩,那已經不成人形的身軀摔落在地,再無半點生機。
整個撲殺的過程極為迅猛,有一種摧枯拉朽的血腥。堂堂化氣境高手,在這修蛇的憤怒之下竟然像被螻蟻一樣碾死。
楊玄不曾看到身後那血腥的一幕,但是耳朵捕捉到的聲音,以及那如潮水般湧來的血腥味,卻不難在腦海之中想像出一副類似的場景,他毫不訝異、毫不恐慌,甚至原有的緊張都被這種感覺所驅散,一切都如他計劃中那樣發展著。
種德堂納蘭家族世子於荒園狩獵中橫死,這將會掀起多大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