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之中的冰冷的氣息透過傷口瀰漫全身,就好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他體內炸開,直接將他的意識從這個世界之中無情抹去,甚至那一刻他的心臟還在一如既往的跳動,可他整個人便已經死的透徹了。
一聲嘎然的而止的怒吼,就像被冰冷潮水吞入深淵的小竹筏,一切都那麼的不經意,讓這夜空中絲雨都沾染上了一絲絕望的氣息。
有劍如雨,輕柔而不可琢磨。
凌厲的劍勢豁然一轉,迅猛如斯的青色閃電驟然轉化成了隨風飄散的雲煙,一線青光鋪灑開來,竟然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就好像美人芊芊柔荑輕輕拂過,可帶起的不是旖旎而是揮灑的鮮血。
劍尖再轉,揮灑的清光的瞬息收攝,在那劍下之人的眼裡成了一個寸長的細線。
那夜空中紛紛擾擾好似懸浮著的雨滴沾之即裂,碎成一蓬蓬的雨霧,只是卻折射著夜色的漆黑,帶來的也只有絕望。細線穿透了雨滴、穿透了夜幕,刺透了他的咽喉,貫穿了脖頸中的脊椎與血管,又刺透後頸的最後一層皮,那一截劍尖貫穿而出。
劍雖無聲,可那快到極致的速度所帶來的衝擊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劍尖侵入之處沒有流出一點血來,就好像扎透了一張白紙,然而穿透後頸的一瞬間,狂噴的鮮血就好像給平靜的湖面中扔出了一塊大石頭,血水從傷口的邊緣飛濺開去,在夜空裡妖異的盛開。
轉瞬之間三人斃命,從頭到尾沒發出一絲聲音,細雨如常。
僅剩的一人此時終於摸到了方桌之下的那冰冷的金屬刀柄,因為一開始的正確選擇,沒有吼叫而是先去拔刀,讓他比其他三人多活了那麼一會。然而就在電石火光的下一刻,一條細如雨絲的清光便掠過了他的手腕,只見血水一飆,襲上心頭的劇痛讓他手指關節陡然緊縮,整隻手脫離身軀之後竟然還死死的掛在了刀柄之上,場面看上去異常的詭異而血腥,甚至連嘶嚎的力氣也被吞沒了。
長劍不緊不慢的收回,在不經意之間又從斷手者的咽喉上劃過,帶起幾滴鮮血。
龐大的身軀頹然跪下,雙目之中生機如斷線的紙鳶消失在倒映出來的夜色之中,而後緩緩的倒下,那一抹木然的眼神終於在鮮血的倒影之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歸宿,虛幻與真實撞在一處,最終都被打碎,只剩下濺起的鮮血混同著雨水,如渾濁的泥漿一樣。
何彪眼角的餘光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這一場壓制性的屠殺,他心裡的一切都被那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無情擊碎,此時的他莫說反抗的勇氣,便是生存的**都已經破滅,他現在竟然有一種的荒謬的念頭,情願方才被殺的是自己,而不是這般在死亡前排隊等待。
楊玄緩緩收回纏繞在何彪識海四周的神魂之力,讓其漸漸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權。然而他整個人依舊保持著木然的狀態,沒有發出任何撕心裂肺的吼叫,甚至連呼吸都死死壓抑著,生怕自己稍微一動彈,那把長劍就會吻上自己的咽喉。但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不去顫抖,然後他愈是顫抖的厲害,便愈發的的恐懼,越是恐懼便越是忍不住顫抖,就彷彿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雨夜裡的第一場殺戮終於在這時候有了一絲讓人喘息的平靜,楊玄聲音輕柔的問道:「之前車裡是誰?」
何彪雙眼只剩下被絕望拉扯到呆滯的情緒,嘴唇艱難的蠕動,終於擠出了三個字來:「劉先生。」
話音在雨聲裡猶如蟲聞似得,轉瞬而逝,楊玄嘴角帶起一絲和煦的讓人心顫的微笑,長劍於雨夜之中無聲的穿行,一劍挑破那淪陷在顫抖中的咽喉,血花灑落青石地面的積水之中,在這夜裡也難以分辨出顏色,就像一團團好看的墨暈。
楊靖手下有四大賬房先生,明面上是請來幫他打理生意的,其實都是朔方一帶極具名望的散修,無一不是化氣境的高手,被楊靖以豐厚的待遇招致麾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楊玄既然以打算與他為敵,這些事情自然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了一些,四大賬房先生分別姓鄭、陳、許、錢,只是楊靖將這幾人藏的極深,具體信息卻無從得知,便是死在他手上的哪一位是誰也不曾清楚。
巷口的殺戮並未驚起任何人的警覺,楊玄轉過牆角朝那胡同的深處走去。
那高聳的石牆將整個院子都圍成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堡壘,也正好遮去了巷口兩座石燈散發出來的光芒,便連夜色也被高牆切割,彷彿一個黑暗籠罩的一線天,小院的大門便隱藏在黑暗最為幽深之處,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
既然劉先生已經搶先一步到來,那楊靖一方恐怕已經猜到楊玄的謀算,眼前這安靜的胡同絕對不如表面上所見的那般簡單,不至於說事先埋伏了殺局,恐怕也大幅增派了人手,楊玄既然不蒙面不藏匿的前來,自然就沒打算在此地留下一個活著的證據。
他單手握劍,劍尖衝著前方的地面,嘴角掛著一絲溫煦的笑容。
這粗劣的握劍方式讓他渾身上下找不著一絲飄逸出塵的感覺,與俠客之稱自然無沾,反而更像一個屠夫。
楊玄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腳底的布靴在青石街面上極有節奏的踩著,輕重急緩始終如一,在這靜謐的夜裡顯得極為的清晰。
沒有接到前哨的通報,卻有人闖了進來,這尋常的腳步聲自然帶著一絲異樣的氣氛,院子裡的人自然也有所察覺,伴隨著弓弦拉開的嘶啞聲,鋼刀緩緩抽出刀鞘的摩擦聲,以及那一聲略顯急促的開門聲,二十幾名神色肅然的黑雲幫幫眾從那大門裡如潮水似的湧了出來。寂靜的小巷裡一時間有種被殺氣撐裂的感覺,丈許寬的青石街道在此時顯得無比的狹隘,讓人喘不過氣來。
楊玄長劍上還未被雨水洗盡的鮮血昭示了他的來意,不需要任何多餘的解釋。
而孤身一人在這淒冷的雨夜裡闖進河運幫的老巢,劍上有血,這個人要麼不是瘋子,要麼就是有著殺盡一切的自信。
楊玄手中的長劍微微震顫起來,幽幽劍鳴猶如沁骨的寒霜一層層將眾人包裹起來,平緩的腳步聲愈發的清冷而入骨,彷彿那把劍尚未舉起,就已經在往人心裡一寸寸的扎。
然而河運幫這種經歷過不少廝殺的大型黑幫之中,永遠不會缺少血性錚錚渾不怕死的莽漢,被楊玄步步緊逼之後,終於耐不住心中那股陰火,腳下大步一邁,雙手緊握著鋼刀朝著楊玄身上狠劈而來。
楊玄看著衝上來的敵人,眼睛微微一閉又豁然睜開,眼眸裡的祥和氣息消弭無形,轉瞬化作了空洞洞的深淵,似乎等待著殺戮去將它填滿。然後他手中的長劍斜上撩劈而出,猶如蛟龍出水,漫天絲雨被這劍身打散,化作水霧,正如蛟龍翻起的巨浪。
長劍貼近那名青衣幫眾胸前之時,斜上劈下的鋼刀還遙遙指著夜幕。
在劍鋒切進他肌膚的一瞬間,楊玄手腕輕微的反轉了一個角度,劍脊好像一條沉重的鋼鞭兇猛無比的打在了那漢子的胸膛之中,強橫的衝擊力從他肋骨與劍身接觸的那一小片爆發,隨即將他整個胸膛都轟塌陷了下去。
嗜血的雙眼一瞬間瞪得如銅鈴似的,目呲欲裂!
隨著一聲擂破鼓皮的沉悶巨響,那名衝在最前面最不怕死的河運幫幫眾,連劈刀展腰的動作都沒完成,就被在半空中拍成了一隻煮熟的蝦仁,極為淒慘的橫飛出去,撞在了大門前的石獅子上,整個人就像一塊嬌柔不堪的豆腐,被摔的血肉模糊。
溫熱的鮮血淋了眾人一臉,尤其是躲在石獅子後滿那個端著鋼弦弩的小個子,臉上更是搭了一團白乎乎的事物。
胃裡翻湧而出的酸水覆蓋了舌頭上的味蕾,讓他很難嘗出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味道。
正自喧囂喊殺中準備一擁而上的二十幾人,一瞬間便凝固了下來,陷入了一種可怕的死寂之中。
他們曾想過楊玄手裡的銅劍一旦出手可能會帶走其中某一個人的性命,卻沒想過帶走的方法是如此的野蠻。這是一種何等恐怖的力量!而且這一切都是從一柄單薄的長劍中爆發出來的,顯然用劍之人對這種力量的掌握極其的嫻熟。
這一劍並非他的極限,在此之後還有著無數讓人遐想的空間,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