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丁山探聽到的線索裡來看,昨夜裡史顏勝在迎仙樓可謂是出盡了風頭,那化氣境高手扎堆的地方,指不定有人就見財起心了。
他正要與林洪先提起這茬,可對方卻不假思索否定了他的看法,語氣堅定的說道:「你可不要忘了他幾天前還殺了一個化氣境的高手呢,他身上的底牌可不少,如今看來的確有許多是我們不曾知曉的,他嫌疑極大……他如今在哪呢?」
「在轉運司船上,一天一夜沒出來了。」丁山說道。
「他不會又受傷了把?他屬狼的啊,每次都跟人拚個你死我活!」林洪先豁然一驚,一想起上會他半死不活爬回船上,如今又窩那不出來,這種可能性還是極大的,他如今只是想考校一下對方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妹妹,把人折騰死了卻不是他的本願。
當然他也沒料到楊玄會跟他玩出釜底抽薪這一招,他本意只是想將他與史顏勝放到一個籠子裡去鬥一鬥,等到一方差不多要死了就出來調停,如果楊玄勝出他自然會給他與妹妹一個機會,這世上風華絕代的人物並不多,卻也總不可能讓妹妹一輩子不嫁人。
楊玄殺了化氣境高手的時候,林洪先卻是有些意外,但是拒絕了他的冰蟾丹才是讓他對其刮目相看的最終原因。當然僅僅是刮目相看是不夠的,要想娶她妹妹,楊玄必須經歷更多的考驗與磨練,所以他佈置了這場衝突。
一個落魄子弟去面對一個世家的世子,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對決,楊玄除了長的稍微漂亮些,確實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不過這不是林洪先考慮的東西,他只接收成績。若連這都應付不了,還想娶我妹妹,對不起,你他娘哪涼快擱哪呆著去吧。林洪先之前甚至想過楊玄會不戰而降,可是卻沒想到楊玄直接乾脆利落的將對手直接咬死了,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喊開始,但這並不讓他意外。
相反他隱隱有些得意,史家世子的生死在他眼裡似乎無關緊要。
瞧著林洪先臉上臉色似乎回轉了許多,丁山這才繼續說道:「他應該沒受傷,他們三人刀上一點血跡都沒沾上。」
「哦?」林洪先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神突然凝聚了一下,確實有些意外。
「不僅如此,還有一把牡丹鐵規格的佩刀,讓他用手擰成了廢鐵。」丁山低聲道,這是讓他無法相信殺人者會試楊玄的一個重要原因。作為一個在軍旅中奮鬥了半輩子的人,他清楚的知道朝廷工部生產的牡丹鐵到底有多結實。
林洪先又小小的吃驚了一把,卻未說話,陷入了思忖之中。
「都尉,那史家的人怎麼安撫?總不能這般一直鬧下去。」丁山在旁邊問了一句。
「楊玄既然敢殺人,那就應該想好了怎麼解決後續的麻煩,需我幫他操心麼?」林洪先冷淡的說道。
丁山倒吸了一口涼氣,難以置信道:「史慶瑞可是化氣剛勁後期的強者,楊玄可能應付不了吧,何況他若攪渾了水,那些有所顧忌的人恐怕也會趁機渾水摸魚,反正有人背黑鍋,這樣一來,楊玄豈不是有死無生?」
「他敢打我妹妹的主意,就自然該有隨時去死的覺悟,我可不想我妹妹嫁給一個連自己性命都保不住的廢物。」林洪先漫不經心的說道,推開那漆金雕花的大門,跨過門檻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麼:「後日去荒園狩獵的計劃照常進行。」
「可是史顏勝不是死了嗎,邀請楊玄一個人又有什麼意義?」丁山有些疑惑。
林洪先回頭,臉上帶著對丁山極其失望的表情,無可奈何道:「難道史顏勝死了就不能請史慶瑞麼?」
「啊?」這會輪到丁山吃驚了,他本以為林洪先只是放任這事情不管罷了,讓楊玄去自生自滅,卻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出手化解危機的想法,還在極力的促成兩方的暗戰,不難想像後日的荒原狩獵將是如何的風起雲湧,他心裡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
糧草轉運司,船上。
楊玄已經在定境中整整停留了兩個日夜,桌上的冰蟾蛋如今也只剩下黃豆大小了。他雙腳護盤結跏趺坐於床心,攝心絕想,腦海中除了地藏本願經那千字經文,便別無他物。而他的身體此時卻彷彿由神明操控著,以一種最完美的狀態運轉,鼻引口吐,氣息一起一伏猶如山風怒呺,悠長而渾厚,便在他氣息吞吐之間,週身的絨被、蚊帳都好像陷入了渦流之中,似要被吹到天上去一般。
強大的氣息吞吐自然帶動著體內氣血以一種瘋狂的速度運轉著,滾滾如潮,甚至帶起了嘩啦啦的血流聲,這聲響雖然細微,但氣勢卻是浩大無邊,猶如站在幾十里之外,聽那大河九曲奔騰宣洩的怒吼,而心臟的跳動卻正如驚濤撞擊在礁石之上。
磅礡的氣血彷彿要從毛孔中升騰出來,他的身體就好像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爐,汗液都直接化作水蒸汽消散掉了。
他就這般不知晝夜、不知疲倦的又熬過了一個晚上,將那所剩的冰蟾丹也全部煉化了。
天色泛白,從半敞的軒窗中透進了一縷早晨的陽光,隨著河風的清爽,楊玄緩緩睜開了眼睛,渾身氣息也已收斂,再難以感受到身上那股逼人的血氣,雙眸清澈如水,三天三夜未曾睜眼,卻沒有一點無精打采的樣子。
他走下床去,步履平穩,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坐姿卻根本沒有使得他腿腳發麻,從桌上茶壺裡到處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
突然他看到那個放置香爐的桌案似乎想起了些什麼,走上去身手從底下抽出了那把青銅材質的古劍,這把劍自從河運幫費六拖手轉交給他之後,便一直沒怎麼留意過,只把其當作一個價值三千兩白銀的保值品罷了,畢竟他在古玩、書畫這些方面可謂毫無底蘊。
不過如今拿在手裡細細揣摩一番,便連他這外行也能看出這把劍的不凡之處,造型古樸,劍身紋飾行氣疏落有致,端莊凝靜。比起那些所謂的玄兵少了一分煞氣,更多了一份內斂,但所謂的內斂並不是沒有鋒芒,上一次嘗試就將他指尖輕易劃破,楊玄並不認為這把劍只是一把單純的工藝品。他單手持堅輕盈的一抖,頓時嗡鳴聲在船艙裡迴盪起,聲音清冽而悠遠。
隨著那一聲傳開,整個屋裡的氣氛陡然一變,寧靜的晨光彷彿一下變成了如血的殘陽,讓人分不清時光的明暗。
楊玄心神一陣搖晃,再此出劍朝著那窗外凌空一刺,先天精氣灌入劍身之中,嗡鳴聲如潮而起,劍鋒所過之處空氣割裂,發出撕巾裂帛一樣的聲音,不過卻充滿著生硬冰冷的肅殺之感,劍尖一尺之處更是綻放出一朵透明的花來,好像這空氣都被撕碎。
「這把劍竟然對先天精氣有著如此高的契合程度,簡直猶如身體內之中的血管脈絡一樣。」楊玄心中暗自吃驚,一般兵器對先天精氣精氣的契合度能達到三成便可以稱得上玄兵,比如說牡丹鐵鑄造的都尉佩刀,契合度達到十成十的卻是聞所未聞。幾乎可以媲美更高一階的神兵了,但又有許多地方不太符合神兵的特質,但也稱得上是一件至寶,比那白璃玉精的價值恐怕也不遑多讓。
楊玄心裡如今極其納悶,如此重物怎麼會讓楊海良當作一件尋常古玩賤賣給河運幫的閻江,尋著空閒時間定要好好問一問。
此時心裡他到沒有太多的興奮,這三天他已經經歷了他多的大喜之事,心智早已足夠堅定,從迎仙樓贈藥到斬殺史顏勝,一夜暴富之後又發現朽木的神妙用處,不僅凝煉出武道精神更是突破到化氣初境,神魂大進的同時又擁有了護髮夜叉。
他就像一個貧窮的乞丐一夜之間挖出了一座金山,如果心境上不能完成乞丐的富豪的轉變,那空有金山只會帶來無窮的禍患。
楊玄十幾年在別人的陰柔禍水裡過活,早已經打磨去了身上的浮躁,因此他如今並沒有得意忘形,也沒有刻意的去保持低調,一切就如原來那樣,帶著近乎驕傲的平靜,走出了在朝陽中已經顯得有些陰暗的船艙。
船頭江風習習,楊玄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清明前後的天氣總是雲霧靄靄的,怕也只有清晨和旁晚那會能見著點陽光,灰濛濛的雨雲掛在天上,也不知道何時會下一場淅瀝瀝的小雨。忽然起了大風,岸邊柳枝搖擺,溫婉的河水也開始躁動起來,拍打在碼頭那佈滿青苔的河岸上,楊玄瞇起眼睛又看了一眼天上,只見風起雲湧,轉瞬在天上堆起了一層陰沉沉的烏雲。
變天了,恐怕不久便有一場大雨。
待會他還要去參加成為家族宗堂議事之後的第一場會議,也是與他命運息息相關的一場會議,還得趁早往侯府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