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對方的饋贈,楊玄並未推辭,因為他同樣需要與對方表達自己的善意,這枚冰蟾則相當於彼此間一個交流的媒介,他若拒絕很可能會引起對方的疑慮,而且和林洪先那種高高在上的佈施不太一樣,至於哪點不同他也說不明白。
而後他打開玉匣,盒蓋之上攜刻著一行簪花小楷——我相信友誼,並且願意首先表示出我的友誼。
楊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心裡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同了。
「請容我轉達我的謝意。」楊玄合上玉匣,臉色很快便恢復了平靜,眼眸中帶著一絲善意的微笑,他這句話說的也帶著幾分巧妙的暗示,不是幫我轉達,而是容我轉達,自然是告訴對方自己明白這一切。
柳如是微微一笑,承言告退。
楊英、楊鶴二人慢慢從呆滯中清醒過來,都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眼光看著他。
「你竟然沒有拒絕。」楊英訝異到,看著楊玄的眼神愈加多了幾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味道。
「你想太多了,一個朋友罷了。」楊玄將兩件東西塞進貼身的口袋裡,臉上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讓人無法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一句不鹹不淡的話,反而讓人愈是看不透了他的深淺了,如此一來更容易引起旁人心中的無限遐想。
楊玄自名聲漸起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出乎人們一貫的預料,從挫敗楊奇、楊默到逼迫楊雲認輸。
似乎沒人能夠知道他手裡到底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底牌。
楊英開始漸漸重視起這個似乎永遠都保持著平靜之心的族弟,而楊鶴心裡除了厭惡更多了一層隱懼。
拍賣會逐漸散場,堂下眾人依次離去,若在這迎仙樓裡有紅顏知己的,自然可以留下過夜,但畢竟只是極少數。
迎仙樓是青樓而不是歌舞教坊,做的不是單純的皮肉生意。這裡的姑娘無一不是國色天香的容貌,並且兼具精湛的武道修為,自然也有這極高的門檻,想要成為入幕之賓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便是楊英這種堪稱驚才絕艷之輩的天才,都一度被人拒之門外。
史顏勝雖說是第一次來這迎仙樓,可常年流連於青樓教坊之中,自然也對這些門道瞭解無比。
便是尋常俗世青樓,第一夜就想一親美人芳澤也是不太可能之事,何況迎仙樓這種超然世外的存在,所以他也沒打算繼續在這裡逗留下去,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是一件十分鬧心的事情。何況他也沒忘了此次來朔方的首要大事,林家大小姐的身姿容貌與這迎仙樓的姑娘們相比完全不輸下絲毫,而且身上流露來的那股氣質,更不是這些風塵女子所能比擬的,何必捨本逐末。
再加之他對林小緣那個彪悍的兄長還是打心眼裡發怵的,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青樓裡過夜,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所以這拍賣會一散場他就匆匆離去了。
「你們還有什麼事麼?」楊玄抬起頭看了看楊英兩人一眼。
「沒事,待會喝酒啊。」楊英似乎理所應當的說道。
「實在抱歉,我有事得先走了。」楊玄攤手作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楊英聞言一驚,還以為楊玄與自己兩人有了怨隙,匆忙挽留道:「別啊,好不容易來一次,連個姑娘都沒見著,豈不是掃興。」
「楊玄你可是第一次來,不盡興怎麼能行。」楊鶴也出言委婉勸導,言語中倒是收斂許多。
「我身上有傷,不宜飲酒,你們盡興就好,我先去了。」楊玄搖頭笑道,不等兩人能規勸,便轉身離去。
留下二人有些無語的杵在原地,半晌楊鶴才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他身上有傷還能進入前三甲?」
「你難道忘了,他第一場比賽可還拄著枴杖上場的。」楊英提醒道。
「我還以為他是裝出受傷的樣子來麻痺對手的。」楊鶴吞了口唾沫。
「你說他要是沒受傷,實力會到什麼樣的地步,恐怕我也不是對手吧。」楊英心有餘悸的說道,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流露出一個驚駭的表情,呢喃道:「送他冰蟾丹的女子在二樓包廂,應該是化氣境無疑,那你說他會不會已經是化氣境了?」
「十八歲進入化境,那他豈不是與我哥一般厲害了!不可能!」楊鶴搖搖頭,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
楊英並未說話,走至窗邊,看著楊玄從門口消失的背影,眉骨中間擰出了一線皺紋,以前楊雲是他最大的對手,可後來楊雲沒能在清明會試上走到最後,他的前景便愈發的明朗,可是如今看來,楊玄似乎一點不比楊雲難以應付,甚至猶有過之。
舫船緩緩離開了始波島那曲折的堤岸,史顏勝因為拍下了一百多兩沉銀的白璃玉精,自然被迎仙樓當作了貴賓,在船上給他安排了一處極好的艙房,雖然不過短短半刻鐘的水路,仍舊給他準備一份精緻的茶點,由幾個翠裳侍女前前後後侍候著。
史顏勝今夜可是春風得意,不僅在顏面上壓過了楊家那三位頑主,最後一輪中更是一擲千金,將那些化氣境的老輩高手們都壓的說不出話來,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拍下了那塊白璃玉精,有這做見面禮,恐怕提親一事又順利了許多。
一想起林小緣那甜甜糯糯的聲音,便撩撥的他心猿意馬難以自制,拉住其中一個容貌清麗的侍女說起葷話來。
船尾艙房簷下,燈火難以照著這冷僻的角落裡來,因此顯得有些陰暗。
粼粼江水之中仍倒映著始波島上闌珊的燈火,就像是揉碎的月光零落凡塵,忽的起霧,僅剩的一點幽光也被掩蓋,天地間好像拉扯一塊極大的黑色幕布,將楊玄一個人放逐在了黑暗之中。他眼眸中凶戾的光芒彷彿比這夜色還要黑沉,像是貫穿人間世界的深淵,在他眼眸的那頭似乎連接著一個不為人知的世界,透著桀桀的怪聲,介乎於真實與臆想之間,難以分明。
此時在楊玄識海佛國之中,忿怒之火化作紅蓮在虛空之中燃燒,將這流光溢彩的一方天穹都燒出了一個窟窿。
在破碎的壁障那頭是一個黑暗而未知的世界,到處都是夜叉、羅剎在相互廝殺蠶食,這一個狹小的窟窿影射出來的氣息彷彿能讓人都變得嗜殺、殘暴了起來,然而楊玄並不為之觸動,駕馭著熊靈瘋狂的吸取著那股來自於異界氣息,如一座堅實的壁壘擋在了他和洞窟之間,自身神魂卻完全不沾染那股力量。
然而原本虔誠、祥和的熊靈在融合了這股氣息之後,形態氣質都緩慢發生著轉變。
週身流金似的佛光逐漸成了一種陰暗的色澤,魁梧而呆板的身軀也逐漸變得輕捷、矯健,週身皮毛褪去變成了一層細密而猙獰的黑鱗,一股凶殘、險惡的氣息從這熊靈身上透露出來,或許如今已經不再是熊靈了,而是一頭不折不扣的夜叉。
夜叉是佛經中一種形象醜惡的鬼,凶殘暴惡,天性殺戮,後受佛之教化而成為護法之神,列為八部天龍眾之一。
楊玄如今的修為當然無法直接降服梵天夜界裡的夜叉之神,但他卻用心中憤怒之火硬生生溝通了梵天夜界,引出梵天的氣息將體內原本存在的一具聲聞孕育成了護法夜叉。較之聲聞相比,護法夜叉則強橫了許多,不僅可以供奉功德來增益自身,更可以離開佛國斬殺世間生靈,通過廝殺來滿足本性之中的殺欲,本願得到滿足便會更加強大,最終當殺性消退之後,便成就半神。
不過楊玄如今孕育出來的夜叉尚未成形,他怒火所溝通到的梵天氣息還十分的有限,從本質上講還差至關緊要的一步。
這並不是在心中單純的醞釀能夠達到的,就好像一湖死水,涓涓細流的注入,所能起到的效果已經微乎其微。他需要的是一個宣洩口,當怒火爆發出來的一瞬間,這湖平靜的死水必然會掀起滔天巨浪來。
所以他今夜必須做些什麼,來宣洩出心裡的怒火,藉此邁出最後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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