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楊無論從體形還是相貌上來看,都屬於那神經大條的人,但如今被嚇破了膽子也極鑽牛角尖。楊玄費盡口舌勸化了半天,他才慢慢從恐懼中脫離出來,目光畏畏縮縮的打量著了週遭環境,這才發現自己被人用白綾捆著,頓時驚慌無比。
「誒,你別怕,我這不給你治病怕你亂動麼。」楊玄一臉無害的笑容,商量道:「我給你鬆開,你可要安靜一些。」
黃楊點了點頭表示配合,待到楊玄將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他也漸漸恢復了一些神志,不吵不鬧只是坐在床沿上發呆。
就在此時,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伴隨著鐵鏈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顯得有些淒清。
老醫師扶著門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渾濁的眼睛裡佈滿水霧,一時之間竟然激動的難以自控。走到有些呆滯的黃楊跟前,給予了兒子一個簡單的擁抱,日夜的堆積的愁緒在這一刻終於擊潰了這個父親心中的最後一層壁壘,一時間哭的老淚縱橫。
楊玄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並未打擾。
其實從頭到尾,他就知道對方在一直在門外躲著,不過體諒一個做父親的為難,他並沒有去拆穿,雖然有可能觸及到自己一些不可告人的隱秘,不過如今看來似乎擔憂有些多餘,方才種種幻境雖然驚險無比,但只有當局者可知。
黃楊半晌才喘過氣來,之前的許多事情也回憶了起來,自然知道家中的巨變。安慰了一下父親,又起身給楊玄重重的行了一禮。
「大哥,可不敢當!」楊玄側身躲開,將其扶起。
「當得起,當得起,公子對小兒有救命的恩情,便是我黃家的大恩人。」老頭神色激動,蠟黃的面色也紅潤了許多。
「我從小學習醫術,治病救人也是職責。」楊玄笑容親和,一點不符平日裡唯利是圖的風格,也不去提先前的條件。
當然他並不是突然轉性,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為人處事一味的陰狠冷漠,也絕對不會落到好下場,一味的恪守古訓,剛正不阿更會讓人吃的連骨頭渣滓都不剩。在爾虞我詐中自然要多用陰謀,而在平日裡也不妨礙他多打感情牌,積累陰德。
如今天色以晚,老醫師自然要一盡地主之誼將楊玄留下過夜,也不顧他推脫,吩咐店裡的夥計在對麵食鋪了要了一桌席面,一應酒水吃食全部送到醫館後堂,雖說山野之中並無什麼精緻的菜品,不過瞧著滿桌子的山珍禽肉想來對方也有足夠的心意。
酒過三巡,老醫師情緒漸穩,吩咐黃楊去庫房裡取來一個狹長的盒子,用從懷裡摸出鑰匙開了鎖扣,只見那盒子中像是曬乾魚片似的擺放著一連串的藥材,每味藥材都以錦布襯底,品相端莊,看起來十分的養眼。
「野山參三株,都是過百年的珍品,青烏頭三兩,玉脂花、鹿啣草各兩株。」老醫師當面清點一番,待雙方都確定明細之後,將那盒子連著鑰匙一起送到楊玄面前,誠懇道:「公子,這些便是我鋪子裡所有能入眼的存貨了。」
先前便已經定好的事情,楊玄也並不客氣,接過手來又細細琢磨了一下。野山參乃是用處極為廣泛並且服法極為簡單的藥材,青烏頭也可單味成藥,有活血化瘀的奇效,倒無需他太過費心,不過真正算的上的奇珍的還要數餘下的兩株玉脂花和鹿啣草,可以煉製兩枚黃字上品的養血丹,對內壯、化髓之過程有極大的助益,可惜還缺少一味至關緊要的紫術,讓他有些鬧心。
「先前為了醫治小兒,家中存藥都去了十之**,還望公子見諒,如若不夠,等過些時日也可拿銀錢補差。」老醫師瞧見楊玄面色不怎麼對勁,立馬出言解釋,一來承了恩情不想被誤認為涼薄之輩,二則是考慮對方的莊家身份也不願生出怨隙。
楊玄卻也沒有趁機訛詐,敲人棺材本的事情他還是不願意去做的,搖頭道:「東西足夠厚重,先生不必如此,只是我想煉製一爐丹藥,可還缺紫術這麼一個引子,不知貴庫裡還有盈餘沒有,我倒是想後者臉皮再討要一些。」
「紫術這藥雖說少見,可也不是貴重之物,公子說這話有些見外了。」老頭一抹額上讓酒氣逼出來的熱汗,顯得極為大方,叫來夥計吩咐道:「你去庫房裡找找,如果我記得不錯,應該還有一些,一併取來。」
半盞酒後,夥計舉著一油燈匆匆的進了屋,臉上神色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說道:「老爺,紫術沒找到,白朮到有不少。」
老頭聞言一口酒嗆住,面露難色:「莫非我記錯了不成?」
瞧見自家父親話說過頭下不了台階,黃楊也是極為窘迫,舉箸思忖片刻,似乎有所打算,道:「父親,不如……」
老頭心裡一點就明白了,沒等他說完,便點了點頭,無奈應道:「如此也是兩全其美。」
楊玄不知父子二人做的什麼決議,有些狐疑,此時便聽老頭問道:「我看公子精通藥理,武道如何?」
「大致自保有餘。」楊玄也不知道他問這有何意圖,所以回答的也比較模糊,不過卻透露著足夠的自信。
「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份山圖,陰山黑鴉嶺全部地貌都在其中,更將藥材出產的較多的幾個地方都標注了出來。」老頭讓黃楊取來一樣物件,卻是一張疊的整齊絹布,攤開之後足有四尺多寬,上面繡著山川走勢以及一些隱秘的地標。
楊玄這可吃了一驚,斷然不敢輕看了這份圖紙,雖然只是一件死物,可卻不知道承載了黃家幾代人的心血。
「您的意思是?」楊玄心中略有緊張,連著稱呼也尊敬了許多。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老朽庫房之中確實拿不出紫術這味藥材來,不過這山圖中記載了幾處白朮的聚生地,想來也有一些紫術伴生,公子若是急需這藥材,可以進一趟山裡。」老醫解釋道。
「如此重禮有些折煞晚輩了,不過如今確實急需,若還推脫便顯得有些矯情了。」楊玄雙手接過絹布,神色頗為欣喜。
黃楊雖說比較木訥,但是也瞧見了楊玄臉上那一抹毫不隱藏的熱衷,想起自己所遇之事,也不想恩人重蹈覆轍,心懷善意的告誡道:「先生如果要進山裡可一定要萬分小心,圖中標注的一些危險地方能不去便不要去,富貴險中求但也要先保住小命才算數。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您要記住,到了黑鴉嶺的盡頭便不要再往裡走了,我和大哥便是在那出的事。」
對於黃楊的話,楊玄也頗為認同,他貪錢逐利不假,可從來不會因此給自己找麻煩。
接下來的時間楊玄便有了事情做,一面研究手裡的山圖,一面和黃楊推杯換盞聊著一些山野行走的經驗,直至大半夜才回房休息。
楊玄揉了揉微昏的額頭,在腦中細細盤算了一番時日,除開煉丹需要的時間,供他消耗的日子並不多了,如今已是三月三了,距離清明不過短短三十多天了,他必須抓緊一些,否則便是有養血丹的助益也很難將武道修為再提高一個層次,於是他決定明一早就著手準備進山的各項事宜。喝了兩杯涼茶驅散酒意,楊玄照著往日的習慣躺在床上開始入定參悟佛法。
入了見性之境,哪怕是入了定境也可守住一絲清明,因此楊玄決定摸清那妖物殘存的一絲神魂,如果變數超出掌控,他也有把握立馬從其中清醒過來,不至於心神失守。
體內佛國之中,無數玄妙力量加持神魂之上,日夜滋養,如今已有一絲形體的輪廓。
便在他身後,一個圖騰般的狼影懸浮於虛空之中,不時有光華流轉而出,然後融入他的神魂之中。
這種力量極為的純淨,通過其中可以感受到對方記憶中最隱諱的角落,沒有一絲秘密可言,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意念來決定這個靈魂的存在與滅亡。至此楊玄才終於明白原來是自己無意間觸動了地藏佛法之中的接引之術。
佛家將普渡眾生,但只能從生前渡化,人死便入輪迴。地藏佛法與世間流傳的其他佛法又有諸多不同,講生後接引,人死之後神魂自然要墮入地獄之中,消除業力再轉世投胎。但地藏菩薩曾立宏願,為使眾生不入地獄,便以自身佛國接引亡魂,以佛法洗禮化作「聲聞」。所謂「聲聞」便是指佛陀在世時之諸弟子,隨佛而生隨佛而滅,在一定程度上講已經超脫了生死輪迴。
聲聞存乎於佛國之中,可以日夜誦經禮佛,所化之功德歸於佛主,所帶之業力也與佛主一體相承。
其中有弊有利,若收聲聞三千,那佛法修為必將突飛猛進,可一旦劫數降臨,那所受之刑也很可能讓他有死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