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刀鋒入骨(上)
沒有挺身而出,悍然面對所有憤怒,甘受千夫所視的勇氣,沒有對人性的絕對瞭解,沒有登高一呼必將應者如雲的統率力,師少鷹絕不可能只用了區區幾句話,就將信仰與勇氣注入到一群僱傭兵身體裡,讓這支為錢而戰的部隊,突然擁有了一種不可預測的爆發力。
突然希馬爾有了一種追上去,問師少鷹一個問題的衝動:中**隊怎麼會放任你這樣的人離開部隊,甚至是一個人在外面亂闖?難道說在今時今日的中國,像你這樣的優秀人才已經多得得猶如地裡兩分錢一斤的大白菜,可以讓豬隨意亂拱了嗎?
通過事件的表面尋找到鮮為人知的內幕,這就是一個優秀戰地記者必須擅長的工作,面對這種並不正常的現象,希馬爾的推理能力,或者說懷疑一切的職業特色已經被激發出來:「或者說,師少鷹之所以跑到索馬裡,身上本來就肩負著某一項特殊使命,而司空伯文就是為他的身份做掩護……」
跑在最前面的師少鷹突然停下腳步,大腦正在高速運轉的希馬爾猝不及防之下,差一點直接撞到了師少鷹身上。霍然抬頭觀望四周,希馬爾才注意到,他們在師少鷹的帶領下,做出一個漂亮到極點的波動式戰略穿插,成功鑽過幾支敵方部隊在交叉封鎖時形成的縫隙,竟然已經奇跡般的回到了距離直升飛機緊急迫降位置大約一公外的某個小山坡上。
山坡上那個突然從一片沙地裡爬起來,丟掉披在身上的偽裝布,迎著他們走過來的男人,不就是那個在直升飛機緊急迫降時,伸手牢牢抱住司空伯文,讓她沒有在那種情況下受一點傷,自己卻因此被重機槍打斷右臂的兄弟嗎?
他的右臂被子彈打斷,雖然得到簡單急救勉強止血,又憑借嗎啡止痛,一直保持意識清醒,甚至還能勉強行走,但是以他的身體狀態,想要跟著師少鷹他們進行高強度行軍,甚至隨時參戰,那是絕不可能!
讓傷員就近潛伏,這樣傷員可以得到充足休息,等到他們折返回來後,再一起登上直升飛機。把重傷員留在這個視野開闊的小山坡上,也可以成為他們最後一座烽火台!從他的位置用望遠鏡,可以直接看到維克多和那架直升飛機,如果真的出現意外,他會立刻用大功率步話機向希馬爾報告。
現在這位兄弟安然無恙,只要看看他猶如紙一樣蒼白的臉上露出的笑容,再遲鈍的人也應該明白,走到這一步,一切順利,幾次險死還生,幾次亡命奔逃,他們的計劃,似乎真的成功了!
希馬爾迎著這個兄弟快步走過去,兩個男人在山坡中間張開手臂緊緊擁抱在一起,看著自己這個兄弟從手肘部位被子彈生生打碎,現在鮮血還在緩緩從紗布和繃帶裡滲出來的斷臂,希馬爾臉上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神色。
到了這個時候,這位身受重傷,注定這一輩子都無法再回到戰場,除了殺人之外無一技之長的僱傭兵,依然可以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不就是少了條胳膊嘛,我還有左手,一樣可以把酒吧裡最漂亮的女人抱上床,一樣可以把街頭上那些不開眼的小子揍得叫娘。」
希馬爾咬緊了嘴唇,在這個時候,他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上些什麼。
「還記得我們剛剛進入海軍陸戰隊服役,每天被教官折騰得猶如幾條死狗時,曾經一起許過的願望嗎?」
希馬爾輕輕點頭,「等我們賺了錢,退伍後就一起去開個酒吧。酒吧不用太大,只要能養活我們幾個兄弟,讓我們沒事時,一邊你一句我一句數落著教官的不是,一邊喝著最便宜的伏特加,可以一直喝到爽,喝到醉,這就足夠了。」
「對啊!」
用剩下的手臂,緊抱著希馬爾的那個僱傭兵,臉上露出了夢一樣的神采,「最重要的是,到了晚上酒吧裡也許會有獨自一人走進來,身材絕對性感的辣妞,我們誰看順眼了,可以走上去請她們喝上一杯自己親手調的雞尾酒,和她們講點自己的經歷,最後把她們帶到酒吧後面的房間。如果上了床還覺得順眼,沒有關係,我們可是酒吧的老闆,養上一個女人再生上幾個孩子,還是能做到的。」
這真的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願望,只可惜以當時俄羅斯一片蕭索的經濟環境,他們幾個人當了幾年的兵,甚至上過戰場,也沒有攢下哪怕是開最小一間酒吧的錢。最後希馬爾率先離開軍營,成為了一個戰地記者,而剩下的幾個兄弟,在參加過車臣戰爭後,也跑到非洲,組建了一支同樣小得不能再小的僱傭兵部隊。
這個兄弟附在希馬爾的耳邊,低聲道:「悄悄告訴你,當了幾年僱傭兵,我攢了整整八十萬美元呢。我早就攢夠了開一家酒吧的錢,可是因為當僱傭兵賺錢真的很快,我一直猶豫著下不定決心,這下好了,我終於可以離開這片該死的土地,離開該死的戰爭,回到俄羅斯,去開上一間大大的酒吧,等著兄弟們回去,一邊罵教官,一邊喝伏特加了。」
「下次你在俄羅斯最熱鬧的街頭看見我時,也許我已經是一個西裝筆挺,戴著名表,身上還噴著古龍香水的紳士,車上還坐著一個漂亮的老婆和幾個孩子了。希馬爾,我最好的兄弟,你難道不為我即將開始的新生活而感到開心嗎?」
希馬爾輕輕吸著氣,他們在新兵訓練營,一起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一起在教官的怒吼聲中扛著幾十斤重的原木樁在海灘上瘋跑,直到耗盡身上最後一絲力量倒在海水裡,他們又一起拿著槍,參加了一場又一場反恐任務,他們這些沒有血緣關係的戰友,早已經在綠色軍營中,擁有了比血緣更親密,會彼此維繫一輩子的牽絆。
眼看著這位兄弟身負重傷,希馬爾即傷心又欠疚;可是眼著這位兄弟拋掉負擔,即將走向一段全新的人生,開始為他們共同的夢想而努力,希馬爾又為這位兄弟由衷的感到開懷。這兩種情緒在希馬爾的內心深處反覆交織,在這個時候他除了用力點頭,用力拍打著這位兄弟依然寬厚得可以為一個女人一個家庭支撐起任何風風雨雨的肩膀,他還能說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靜靜站在不遠處的師少鷹突然放聲狂吼:「臥倒!」
聽到師少鷹的狂吼,那名身負重傷的僱傭兵臉上露出迷茫神色,他根本聽不懂師少鷹在對他們狂吼著什麼,身體不斷注射嗎啡,有效止痛的同時,也讓他的思維能力大大下降,在這個要命的時候,他非但沒有做出一個職業軍人應有的敏銳反應,甚至還下意識的轉頭,望著師少鷹用俄語問了一句:「什麼?」
希馬爾當然能聽懂師少鷹的示警,可是看著這個兄弟被子彈打斷的手臂,感受著他絕對無法承受第二次重創的身體透出來的虛弱,已經離開軍營好多年,無論是思維意識還是行為習慣,都漸漸和軍人這個職業出現偏差的希馬爾,卻不由自主的猶豫了。
就在希馬爾猶豫的瞬間,時間幾乎定格了。
一枚從兩百米外某個位置發射出來的rpg火箭彈,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到極點的弧線。從希馬爾的角度,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枚火箭彈帶著驚人的精準,直直貫進了自己兄弟身體的身體。那股由火箭彈帶來的強大慣性,甚至推得兩個人一起向後倒退了兩步。
「噗……」
在希馬爾眼睜睜的注視下,面前的兄弟嘴一張,一口熾熱鮮血猛的噴到了希馬爾的臉上。
那發火箭彈並沒有爆炸,但是任何人都知道,他們這個兄弟死定了。火箭彈至少有一半沒入了他的身體,鮮血就像是自來水般,從傷口裡噴濺出來。受到如此可怕的致命重創,那名僱傭兵的臉上猛然揚起了一片蒼白的絕望,他望著希馬爾,嘴唇顫抖了好幾下,他終於掙扎著從喉嚨裡擠出了在這個世界最後一句話:「哥……我好疼啊……好疼啊……」
一隻有力的大手,從背後抓住了希馬爾,然後全力向後一拽,整個人都有些呆住的希馬爾,不由自主的被那隻大手拽著向後退出幾步,然後希馬爾看到師少鷹衝上去,一腳狠狠踢到了那個兄弟的身上。
沒有人知道師少鷹的這一腳踢得有多狠,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名身受重傷,背後還嵌著一枚火箭彈的僱傭兵,竟然被師少鷹踢得倒飛出三四米,在摔到地上後,依然餘勢未消的又翻了兩個跟頭。
「師少鷹,你***混蛋!」
親眼看到這一幕,希馬爾真的要瘋了,剛才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兄弟身體骨骼被生生踢斷的碎響,在這個時候希馬爾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直接拔出槍,當場把師少鷹打成一個篩子,無論有什麼理由,無論是誰來說情,他都不會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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