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少鷹被外面沙沙聲音給吵醒了,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他頭頂那個用鋼柵欄焊成的天窗,外面的天空已經透出魚腹般的慘白,但是太陽還沒有透出雲層,現在正處於拂曉到日出的間隙,差不多應該是五點四十五分,是那些伊斯蘭信徒們做「晨禮」的時間了。
做為伊斯蘭忠實信徒,在做禮拜時,有著詳細而嚴格的規則,如果細分下來,會有五項條件。
第一是「衣淨」,禮拜時他們必須穿乾淨的衣服;
第二是「水淨」,在伊斯蘭信徒的眼裡看來,水是純潔的,用水「大淨」和「小淨」不但可以清潔身體,更可以洗滌人的心靈;
第三是「處淨所」,意思是他們做禮拜的地方必須是乾淨的。
第四是「舉意」,就是說禮拜者在朝拜前,需要在心裡立下意願,類似於我們平時到寺廟裡燒香拜佛時,心裡對九天諸神的祈禱。
第五是「認時」,伊斯蘭信徒每日會行「五時」禮,也就是說一天會在五個不同的時間向他們的真神祈禱。
第六是「朝向禮」,他們在祈禱時,絕不是隨意往地上一跪就行,而是必須面向「麥加」。麥加是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出生地,亞伯拉罕還在這裡用石塊建造了「聖堂」,是每一個伊斯蘭信徒心中的聖地。如果你站在中國的土地上,麥加的方向,是在西側。
就算是身處牢獄,那些伊斯蘭信徒也沒有放棄禮拜。
索馬裡位處非洲,一直受到乾旱困擾,監獄裡這些恐怖份子和叛軍當然得不到足夠的清水。他們沒有辦法及時清洗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去做「水淨」。但是人類的智慧與創造力是無窮的,還不到五點鐘,公共牢房裡的囚犯就把自己的衣服張開,雙手拎著衣角,把它服探出鐵柵門外,讓它們接受風的洗禮。
千萬不要小看這種近乎滑滑稽的「風浴」,保持衣服乾淨整潔,會減少皮膚病感染的機會,更可以杜絕寄生蟲滋生。在監獄裡這種人員密度過高,傳染病傳播更容易也更猛烈的環境中,每天「風浴」能讓他們最大化的保持身體健康。
把衣服「清洗」乾淨後,那些信徒們會**著身體,慢慢張開雙臂,任由帶著涼爽氣息的風從自己皮膚上掠過,將晨睡初醒的迷茫與疲倦一掃而空,然後換上剛剛「風浴」,還帶著清晨特有的朝氣與涼意的衣衫,他們就會在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囚室裡跪下,面對聖城聖加的方向,以最虔誠的態度開始他們的晨禮。
伊斯蘭的晨禮共四拜,兩拜聖行,兩拜主命。每一個禮拜動作,分為「六儀」,又被稱為「拜內六件天命」。這六儀分別是「抬手」、「端正」、「誦經」、「鞠躬」、「叩頭」、「跪坐」。
他們的晨拜,每一個環節,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由於心懷虔誠,每一個人臉上的態度肅穆得近乎神聖。
看著他們一次次的對著聖城麥加的方向伏下了自己的頭,聽著不知道從哪個位置傳來的輕聲吟唱,師少鷹必須要說,擁有15.7億數量的伊斯蘭信徒,是一個可敬更可畏的群體!
他們佔全人類總數的23%,分佈在204個國家和地區,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每天都要參加禮拜,就算是颳風下雨也不會停止,更不會退縮。
師少鷹在某一次執行任務時途經中國某一個少數民族自治區,並在那裡修整了三天,當時已經寒冬臘月,室外溫度到了零下三十度可謂滴水成冰,信徒在宿天環境中參加集會時,規規矩矩的端坐成列,寒風吹紅了他們的臉龐,凍僵了他們的手指,但是那麼多人卻靜靜的,沒有人抱怨,也沒有人交頭接耳。
當時受邀參加集會的政府部門領導,高度讚揚了這些同胞兄弟的團結與紀律,但是師少鷹身為職業軍人,在兩天前剛剛和東突恐怖份子在邊境線上交鋒,雙手鮮血味道還沒有散盡,看著眼前這靜靜坐在一起的人群,內心深處卻突然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當天晚上師少鷹一夜輾轉難眠,他在半夜一點鐘時爬起來,坐在軍官宿舍那張破破爛爛的木製寫字檯前,用鋼筆寫出一篇長達五千字,名為「論『禮拜』與職業軍人特質」的文章。
師少鷹認為,忠實伊斯蘭信徒每天按時參加禮拜風雨無阻,這就像是職業軍人在軍營裡每天按時參加各種訓練一樣,能夠培養出最堅韌的神經,和克服困難的勇氣。擁有堅定信仰和相同價值觀,讓他們就算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成為密度的兄弟。他們在內部相互友愛謙和忍讓,他們把太多人類美德留給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卻把人類最殘酷虐血的一面,留給了「敵人」。
「吱啦……」
面前的鐵柵門突然被打開了。
直到這個時候師少鷹才發現,自己剛才思索得太入神,竟然呆呆的坐在這裡,一直想到了早飯的時間。
師少鷹又看到了獄警那張親切的笑臉,這一次獄警帶來的是用椰子肉做成的餅,溫熱的白米粥,用小碟子裝的鹹菜,還有兩包三五牌香煙。發現獄警的眼珠子一直在兩包香煙上打轉,師少鷹手一揚把兩包香煙一起丟給了獄警,獄警用最快的動作把香煙放進口袋裡,他臉上的笑容在這個時候看起來真像是一朵盛開的喇叭花。
椰子肉做的餅咬在嘴裡,很香,還透著一股微微的甜,小碟子裝的鹹菜有葷有素,足足有六樣,配上白米粥,即吃的順口也能哄飽肚皮,從這些東西上就可以看出,司空伯文用足了心思。
慢慢吃著也許整所監獄裡都獨一無二的早餐,師少鷹的時間控制能力非常強,在他放下勺子的同時,鐵柵欄牢門又被打開,已經到了早晨放風的時間了。面對收足禮物,態度慇勤的獄警,師少鷹就像是住在酒店裡,正在面對一位服務生的大爺般,對著獄警點了點頭,用紙巾擦乾淨嘴角後,就踱著小步子走出了單人牢房。
剩下的餐具那位獄警自然會去認真收拾,要知道這裡是索馬裡而不是中國,像司空伯文這種拿著鈔票和禮物往他們這些小人物手裡塞的凱子姐,可真是沒有幾個。就是因為「閱歷」缺「經驗」少,所以這位獄警還保持著拿人錢財就必須為人消災的純真與質樸。
師少鷹走得比八十歲老太太還要慢,天知道他還要在這所監獄裡呆多久,俗話說得好,不能有了一頓飽沒了敲米桶,周圍的風景當然欣賞得越慢越好,絕不能一天就看完了。師少鷹已經想好了,今天他最多只欣賞整個院子的五分之一,這樣他後面四天時間裡,還有新的驚奇去發掘。
為此師少鷹甚至把自己的腦袋都垂了下來,這樣看起來雖然有點無精打采,但是卻能把雙眼的視野大幅度降低,明天他走過這條相同的路時,腦袋再抬高一點,說不定就會找到更多新鮮的事物,那樣的話,就不用再走到院子五分之二位置了。
千萬不要懷疑,師少鷹就是那種用一個包子就能煮出一鍋湯,在起點寫軍事小說,第一部小說寫了七十萬字才五千個讀者收藏,所有人都說他的書「撲了」、「死了」、「完了」,他依然能樂此不疲,最終在超過十萬名作者的大雜匯中殺出一條生天,總的來說脾氣超臭,耐性卻超強的王牌「小強」!
幾雙鞋子橫擋在自己的面前,師少鷹下意識的向左走了幾步,想要繞開對方,可是那幾雙鞋子竟然也跟著他的腳步在移動,繼續鍥而不捨的擋在他面前。幾次三番下來,師少鷹就算是再蠢也明白,他遇到找碴的了。
師少鷹慢慢抬起了頭,攔在他面前的有三個人。這三個人看起來都三十歲左右,只有一個留著濃密的鬍鬚,另外兩個人下巴上刮得乾乾淨淨,最重要的是,站在師少鷹左側的那個人,從臉部線條上來看遠遠沒有身邊的同伴那樣輪廓分明。
他的臉龐較長,顴骨較低,鼻樑高度中等但是狹窄,局部位置具有通古斯特徵,換句話來說中,這個人具有一半中國長城以東區域,河北或者山西北部的「雁長型」臉龐特徵。
但是他的眼眶很深,眉角偏高,鼻尖部位略帶彎曲,這樣看起來,他又具有一部分中亞地區阿爾泰血統。
師少鷹迅速做出判斷:這個男人是一個混血兒,他的父親應該是新疆**,而他的母親卻是河北或者山西遷移到新疆的漢人。
做出這個判斷的原因很簡單,被關押在這個監獄的,都是和伊斯蘭激進組織有關係,其中一個明顯擁有一半中國漢族血統,又擁有一半阿拉伯血統,把這三者聯繫在一起,他們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百分之百是東突恐怖份子!
接著往下推論,如果這個混血兒從小就住在河北或者山西,那裡根本就沒有恐怖份子生存的土壤;再往深裡說,在中國家庭中,父親對兒子的影響力最大,要他的父親是漢人,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敢加入東突恐怖組織,天天叫囂著要放別人的血,只怕他老爺子早就抄起家裡用棗木做成的擀面杖,把這個不肖子的大腿直接打折了。
站在師少鷹面前的三個人,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看著就不順眼,所以一起圍上來,想要對方當眾出醜顯盡醜態的男人,竟然是一個如此歷害的角色。
發現師少鷹一直打量著自己,那個因為自己血液裡有一半漢人血統,所以在東突恐怖組織裡備受歧視,自尊心也因此比別人更強烈的恐怖份子立刻有些惱羞成怒了,他用並不算標準的普通話,張口叫道:「小雜種你看什麼?!」
師少鷹笑吟吟的回了一句:「小雜種罵誰?」
左側的恐怖份子不假思索的針鋒相對:「小雜種罵你!」
「噗……」
眾目睽睽之下,師少鷹當場就笑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