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很安靜,只有零喝著啤酒的聲音在響起,理察罕見的一臉沉默,一雙死魚眼緊緊地盯著零看,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什麼來。零由得他看,彷彿沒有把他的目光放在心上。
直過了一陣子,理察才用手指敲擊著桌子道:「果然很難看出你的深淺來,只是這樣還不夠。」
「難道你還想再打一架?」零有點頭痛的說。
理察露出一個粗豪的笑容道:「我倒是想,就怕引來軍方的干涉。所以也只能光想想而已。」
他舔了舔嘴唇,說:「打架就算了,可至少,你得向我們展現力量吧?展現那份,足以證實你身份的力量!」
零斷然搖頭道:「不信,我如果釋放全部能量的話,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現在,還不是暴露的時候。」
「又沒說在這裡。」理察看向了高登,說:「老頭,讓你兒子幫個忙。我知道,他會有辦法的。」
高登哼了一聲,卻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道:「等我消息。」
「他兒子是?」
等高登走後,零才問道。
理察用牙咬開一瓶啤酒的酒塞,直接拿起就往自己嘴裡裡灌了一口。喝得酒液四溢,他才呼出一口酒氣道:「他兒子是黑翼,他的靜寂戒律團和我,以及華萊士那條軍方的忠犬瓜分著這個城市的黑夜。同時,黑翼那小子是我最討厭的感知型能力者,所以我知道他會有辦法遮蓋你的能量氣息。」
離開了躍馬酒吧,高登輕車熟路地行走於自由區的街道上。很快,他已經來到a區的邊緣地帶。
自由區看似龐雜,事實上也是有自己的分界。在這片區域的三個邊緣地帶分出a、b、c三個地區。這三個地區,都是自由區中的禁區。罪惡之城的夜,由分別佔據了這三個禁區的勢力所瓜分。
他們分別是理察的滴血之刃,華萊士的紅寶石俱樂部,以及黑翼的靜寂戒律團。
a區正是黑翼的大本營所在,踏上這片地區,已經和熱鬧喧嘩無緣。這裡地勢開闊,一條由灰石鋪成的街道彎彎曲曲地通往a區的深處。街道兩邊時有一些枝葉扭曲的怪樹,它們魔影綽綽,使得這片地區在夜晚看上去十分陰森。在這些怪樹後,偶會出現一點火光。
火光的所在,是普通的房舍,戒律團的成員每天過著如同苦行者般的生活。他們相信純粹自身,會讓自己得到救贖,而黑翼則是他們最終的信仰。當黑色的羽翼籠罩整個罪惡之城時,所有的罪都會得到寬恕。因此,靜寂戒律團總致力於宣傳他們的思想,只是罪惡之城中的居民不買他們這一套就是了。
黑翼的所在,是位於這條灰白長道的盡頭,那名為黑寂聖堂的所在。
黑寂聖堂是一幢十分扭曲的建築,它的外觀就像一座被抽像化的教堂。整體形象傾斜彎曲,給人一種壓抑,無聲的痛苦之感。這座聖堂出於黑翼之手,由他親自設計並監督旋工。在黑寂聖堂建起之後,他便隱居其中,鮮少出現在公共場合。甚至連他的父親高登,也很少看到自己的兒子。
當高登遠遠看到位於長道盡頭那幢黑壓壓,充斥著扭曲痛苦的建築時,老頭子微微一歎。只有他明白,黑寂聖堂其實是黑翼自己的心理寫照,那代表著黑翼一生的痛苦和恥辱。
沒有多少人知道黑翼究竟是誰,只知道有罪惡之城時,黑翼便已經存在了。那時候,甚至還沒有瘋子理察,也沒有忠犬華萊士。
作為黑翼的父親,高登當然明白。
黑翼,其實是
「聖印騎士團的首任總團長?」
酒吧裡,從理察嘴中聽到黑翼曾經的身份時,零震驚莫名。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聖印騎士團的總團長索隆便是首任團長,可沒想到,原來索隆竟然還是二任?
「好吧,雖然有點難以相信。不過這裡是罪惡之城,再怎麼稀奇的事也不稀奇。只不過,為什麼騎士團總長自己會變成一名罪犯?」零皺眉道。
「因為索隆站在了正義的一方啊。」理察露出一個冷笑,說:「那是從高登老頭嘴裡聽來的故事了,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就說給你聽聽吧。」
在十五年前,那時候聖印騎士團總長是黑翼而非索隆,後者只是一名副官。但年輕時的索隆已經野心勃勃,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力量已經超越黑翼的時候,毅然發動了叛變。索隆第一個對付的就是黑翼,黑翼是感知域能力者,這種類型的能力者本來就非以戰力見長。又被索隆卑鄙偷襲,黑翼差點丟了性命。
當時他被索隆一刀穿喉,卻奇跡地沒有死去。索隆故而留下他的性命,並在奪取了政權之後,將黑翼打上罪犯的標誌丟進了當時還沒有完工的底比斯監獄。就這樣,黑翼成為了底比斯監獄的第一位犯人。
索隆沒有殺他,是為了折磨他。讓他看著自己所守護的一切是怎麼落入索隆的手裡,而更重要的是,當年那一刀沒要了黑翼的命,卻剝奪了他的聲音,從而讓黑翼生活在無聲的痛苦地獄裡。
這對黑翼來說,自己那被踐踏的尊嚴和公義,以及被剝奪的聲音,一切一切都是人生中最大的恥辱。黑翼仍活著,活得那麼痛苦,只為了等待向索隆復仇的機會。哪怕這一等,就是十幾年的光陰。
不過……
「機會來了。」站在黑寂聖堂前,看著那扭曲的大門,如同看到自己兒子痛苦的內心。高登沉聲道:「黑翼,是時候掙脫這座囚牢了。現在,機會終於來了。」說著,他大步往正門而去,用手推開這扇冰冷沉重的大門。
門後是一條昏暗的通道,兩邊裝飾著一些抽像的人體雕塑,這些雕塑都是出自黑翼之手。而不管是什麼樣的雕塑,它們都沒有頭部。就在雕塑的脖子部分,插著根根火把。黑寂聖堂拒絕使用任何形式的能源,它的照明只採用最古老的方式,火把正是其中一種。
這兩排火把照出高登所要走的道路,連接經過兩扇大門後,通向黑寂聖堂的中心痛苦大廳已經近在眼前。痛苦大廳與通道之間只隔著一扇銅皮大門,門上儘是些痛苦扭曲的人類臉孔。它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做出各種可怕呻吟的表情。彷彿在這座聖堂的無數個夜晚中,這些面孔都在發出無聲的悲鳴!
高登心情沉重地推開大門,當即從門內便有濕冷的空氣溜了出來。彷彿被一條冰冷的蛇迎面舔過,高登不由縮了縮身體,然後才擠進痛苦大廳裡。
痛苦大廳裡充斥著各種宗教意義的壁繪和裝飾,只是這裡面的色彩多以陰暗的色調為主,因此這些裝飾看上去讓人感到不太舒服。和普通教學有所區別的是,在大廳的穹頂四個角落裡,並非以天使為裝飾,而是代表著黑夜與邪惡的石像鬼作為裝飾物。
它們和支撐大廳的四根圓柱結合在一起,乍看去就像大廳的忠實守衛。
痛苦大廳的穹頂正中,是一個青銅火盆,火盆自穹頂垂下,懸於半空。裡面火焰熊熊,照亮著整個大廳。火盆的四周裝飾著一圈骷髏頭,火光從這些骷髏的眼眶裡透射出來,猶如這些死物的視線。
整個大廳充斥著壓抑的氣氛,便在正對著大門的盡頭處,一道削瘦的身影背對著高登。那是個男人,披著曳地的白色長衣,雙肩處是充滿軍人風格的金色流蘇。長衣的背後繪有惡魔和倒十字的黑色圖案。圖案和長衣的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使人無法故意忽略。
他就是黑翼,黑寂聖堂的主人。在黑翼的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壁畫,那是以整個牆面為背景的繪畫,內容則是天使與惡魔的戰爭。在普通的宗教壁畫裡,涉及到光明與黑暗之戰的題材時,通常天使是位於上方,而惡魔則居於其下。畢竟天堂在上,地獄在下。
然而在黑翼眼前這幅巨畫裡,光與暗顯然是顛倒過來的。惡魔從濃郁的漆黑雲層裡,撲天蓋地向著地面飛去。而天使則由大地騰空,迎往那無數猙獰兇惡的惡魔。這兩種完全不同陣營的生命,在半空交匯,碰撞出了無數的血花。遠遠看去,一道斜斜的血線劃過牆面,慘烈的殺機便就此撲面而來。
高登的臉色微微一白,每次走進這個大廳,看到黑翼親手用一筆一劃將這幅巨畫每個角落填滿時,他就感到一陣不舒服。這幅畫彷彿就是黑翼的心境,那麼從畫面來看,豈非他的心中藏滿了血腥的殺機。
一旦爆發時,是否會和畫面中那道劃開天地的血線一般,血流成河?
「你怎麼來了?」
黑翼的聲音直接在高登的腦海裡響起,十五年前被索隆奪走了聲音後,黑翼只能用精神虹橋來和人們溝通。對於這樣的溝通方式,高登已經不再陌生。他沒有在腦海中回應,而是如同與正常人交談般說道:「我給你帶來一個消息。」
黑翼出現片刻的沉默。
這是高登一直以來的習慣,黑翼知道,高登這麼做是想不斷提醒自己,他黑翼完全有機會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可知道歸知道,心裡的那團火焰卻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反而越燃越烈。黑翼隱隱感到,這股火焰始終有一天,會把自己連同這段人生一起焚為灰燼。
他只希望,在這個結局來臨之前,能夠有機會找那個男人做個了斷。
「黑翼!」
高登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稱呼自己兒子真正的名字,然而當昔日的軍團總長淪為罪犯之後,他早已拋棄過往。如今仍活著的,只有黑翼。
父親的時間讓他回過神來,黑翼繼續在高登腦海裡說道:「我在聽!」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因為城裡來了個特別的男人。」
「我知道。」黑翼繼續繪畫:「他叫拉斐,剛在不久前殺了理察手下的雷蒙德,又和瘋子勉強打了個平手。在近幾年來,的確是個特別的男人。不過,也就這樣罷了。」
「當然不止這些,你知道他是誰嗎?」高登興奮地說道:「他不是拉斐,他是零,帶著那些海盜從咆哮海灣一直打到磐石之城的那個零!」
黑翼渾身一震,突然轉身,聲音如同轟雷在高登腦海中高叫:「他怎麼會這裡?」
高登頓時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晃晃。
黑翼始覺失態,連忙收斂威勢道:「抱歉,有點激動了。你……沒事吧?」
高登卻露出了笑容,說:「你很久沒這麼關心我了。」
黑翼默然,火光下,可以看到他的臉上戴著半邊面具。面具是一隻隼的形象,擋住了黑翼大半張臉。這張面具是從他出現在罪惡之城的時候便存在,並非簡單地掛在臉上,而是黑翼用幾乎自殘的方式,生生將面具烙上去的。看著這張面具,高登心中感歎,他幾乎已經快忘記自己兒子真正的容貌了。
片刻之後,高登言歸正傳。把零的來意,以及他的合作意向一併托出。又提及理察對於他的身份還有最後一點疑慮,希望通過黑翼的幫助來確定零的實力。說完之後,高登又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黑翼。不管零能夠成功救出他的朋友,勢必會驚動索隆。只要他出現……」
「那我就會擰下他的腦袋!」黑翼的聲音繼續在高登腦海裡響起,只不過這次他已經有所控制,可聲音中隱含的怒意卻仍然震得老頭子頭暈眼花。
黑翼又道:「理察這個瘋子,竟然然也會有謹慎的時候。好吧,你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明天晚上來黑寂聖堂,我會給那個叫零的小子提供一個展示的舞台。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感應到他的力量氣息,就是華萊士也不行!」
「他們會樂意聽到這個消息的。」高登點頭,轉身離開。
在合上痛苦大廳的銅皮大門時,高登看到黑翼又繼續繪畫。這幅畫他已經畫了很多年,似乎,也到了該完成的時候。
哪怕白天的時候,自由區裡也並非一個人也沒有的。當然,能夠白天還留在自由區,自然不會是那些普通的居民。位於自由區邊緣地帶的三個區域,成為了理察、黑翼和華萊士的自留地。他們可以在白天也呆在自己的區域裡,同時保留數量有限的人員在身邊以作使喚之用。
只不過這三人風格完全不同。
黑翼的靜寂戒律團在白天的時候基本都呆在自己的家裡或是黑寂聖堂中,他們就像幽靈般絲毫沒有存在感。而理察的滴血之刃,通常這個時候基本上都在睡覺,或者摟著女人睡覺。至於理察自己,更多的是摟著酒瓶。
稍微正常些的應屬華萊士,這個出身罪惡之城的強人,卻放下身段尊嚴,甘願以軍方的忠犬自居,以換取其它兩人所沒有的特權,以及得到軍方一定程度的庇護。
華萊士的紅寶石俱樂部搜羅了很多惡名昭著的罪犯,和瘋子般的理察,又或苦痛詩人般活著的黑翼比較起來,華萊士更像一個不折不扣的惡棍。哪怕他長相溫文爾雅,大有學者的風範。可實際上,卻是一個無惡不作之人。
在沒有來到罪惡之城前,他就是外島有名的奴隸販子。之後更是經營毒品、軍火、暗殺等生意。最終被教皇廳通緝並逃到罪惡之城來,才得以保住性命。他是繼黑翼之後,出現在罪惡之城中的巨頭。在瘋子理察沒有出現之前,整個城市幾乎就是他和黑翼平分。
只是,黑翼要本份得多。只要華萊士的人不進入黑寂聖堂的地界,一般黑翼不會過問什麼。那段時期可以說是華萊士最風光的時候,直到來了個瘋子理察。那個全然不講規矩,三番五次踩過華萊士底線的男人的確是個麻煩人物。
儘管在開始的時候,華萊士的確發過狠要把理察給解決掉。可恨,他不夠理察狠。理察可以不要命,他卻不能不要。於是在一次次的妥協後,罪惡之城便變成現在的局面。
正是清晨,華萊士坐在他的書房裡。桌子上擺著一懷正噴起淡淡煙氣的咖啡,這位罪惡之城人所周知的巨頭,卻似一個四十來歲的學者般穿著馬甲,戴著眼鏡,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桌上一面光屏。光屏裡是理察和零戰鬥的畫面,華萊士保持著早睡早起的習慣,因此並沒有看到昨晚格鬥館的那場火爆直播。
在華萊士的旁邊是個高挑的女人,180cm的身高,身材是堪稱完美的黃金比例。穿著白襯衫和黑色西褲,踩著一雙血紅色的高跟鞋,簡直如同一個性感的辦公室麗人。然而女人神情冷漠,從那雙灰色的眼珠看出去,彷彿整個世界都是死氣沉沉。
在這個女人眼中,看到的只有屍山骸骨,她渾身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她叫菲琳,但更多的人願意叫她為灰跡之菲琳。她是華萊士手下的頭號殺手,是個極度危險的女人。據說理察曾經說過,罪惡之城裡唯一一個不想與之打架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可卻不知道,那是因為理察忌憚她的實力,還是純粹的不想和女人戰鬥,那就不得而知了。
華萊士指著光屏中的零道:「菲琳,你看這個傢伙怎麼樣?」
「不知道。」菲琳惜字如金道:「只有打過,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