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
「聖子!」
「聖子!」
一隊大聲呼喝著口號的隊伍從前的街道上走過,他們有男有女,還有幾個小孩。一例外的,都是羅馬城的居民,也是教皇保羅的擁護者。拿托夫島的沉沒,以鐵一般的事實證明了保羅神喻的準確性,而在昨天保羅發出了另一個神喻,現在佛羅薩島上的居民和駐居正亂成了一團。
即使以索倫的鐵腕政策,島上也隱有秩序崩壞之危。
於是眼下,保羅的擁護者以倍數激增,超過六成的羅馬城居民成了他的信眾。這其中最多的是平民階層,但也有不少貴族和官員加入到其中,他們稱保羅為聖子。坐擁這些信眾的保羅,短短時間內已經成為一股不容輕視的力量,對索隆的威信是造成了前所末有的衝擊。
這個冬季不見寒冷,反而因為聖子的熱潮有了升溫的趨勢。
身著便衣的雅菲迪平靜地站在前,看著一隊又一隊的民眾從附近的街道像螞蟻似的穿梭而至,然後匯成一股人潮往教皇廳的大廣場而去。
「吃早餐了。」
房間的門被一個清秀的女人推開,有著亞麻色長髮的女子,臉上那雙碧綠色的眼睛裡映照著雅菲迪單薄的身影,於是眼睛深處掠過了一絲淡得難以察覺的憂色。
雅菲迪微笑道:「米娜,天氣冷了。呆會我帶你和孩子們去買些過冬的衣服吧。」
這是他的妻子,一個溫婉若水的女人,總能夠在他征戰回來後用自己的溫柔包裹他那顆浸泡在死亡和冰冷中的心靈。對於雅菲迪來說,妻子米娜像他的信仰,讓他不致於迷失在這亂世的紛爭當中,總能夠在心靈的深處保留著一方淨土。
米娜溫柔地說道:「家裡的衣服已經夠多了,食物也準備充足。倒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把多餘的一部分送給市郊的那些貧民孩子。他們還那麼小,需要多的衣服保暖以及食物來過冬。」
「可以,需要的話,我去城裡再購進一些物資再一併送去吧。」
雅菲迪拉著她的手,這雙柔軟細膩的手掌,因為要照顧一家老小起居飲食的原因已經結起了老繭,讓雅菲迪心中微微一痛。米娜出身於下等貴族家庭,可她要比其它貴族小姐加勤儉節約,本來雅菲迪打算在家裡雇幾個傭人,卻都給米娜阻止。
於是堂堂的十一軍團長夫人自己操辦起一切家務,而節省下來的開支,則在每年冬季換購一些物資贈送給城郊的貧民家族,以幫助他們渡過寒冬。這麼多年下來,她從來沒有變過。唯一改變的,就是這雙手。
來到餐廳的時候,兩個男孩正繞著餐桌嬉戲奔跑,一個女孩子則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雅菲迪的時候露出甜甜的笑容,然後跳了下來像蝴蝶似的撲進雅菲迪的懷裡。
「安妮,別纏著爸爸了,都來吃早餐吧。」
坐到餐桌的一邊,米娜笑著說道,一邊用餐刀把正從烤爐裡拿出來的一大塊熱騰騰的麵包切成片狀,再分到幾個盤子裡。配上沙律醬和一懷清水,就是一家五口的早餐。以雅菲迪的身份來看,這樣的早餐只能用寒酸兩個字形容,可雅菲迪卻絲毫沒有計較,能夠和家人坐在一起共用早餐,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幸福。
雅菲迪抱著小女兒安妮坐到椅子上,兩個正嬉戲的男孩也老老實實坐回自己的位置,其中一個較小的孩子要伸手拿麵包時,卻給哥哥拍了一巴掌:「笨蛋,用餐前要祈禱。」
和許多天主教家庭一般,在每次用餐前,他們都會感謝天主賜與食物,並以「阿門」結束禱告,而接下來則是愉的用餐時間。看著大兒子偷偷把一塊麵包放到妹妹的盤子裡,然後二兒子小聲反對的情景,雅菲迪的臉上滿溢著笑容。
孩子就是未來,是世界的希望。
雅菲迪希望這三個孩子在將來長大成人後,也能夠如現在這般互相扶持。米娜切下一小塊麵包,再把它送到自己的嘴中,看著雅菲迪說:「這樣好嗎?我聽說因為保羅殿下的原因,索隆大人今天召集了所有團長級的人出席應對會議,你真的不打算去嗎?」
「索隆大人是不會希望看到我的。」雅菲迪淡然一笑:「這樣好,我就有多的時間陪伴你們了。」
他雖然在笑,可作為他的妻子,米娜又哪會看不到雅菲迪眼中那淡淡的失落之色。她說道:「這可不像你,十一軍的團長雅菲迪可是個什麼時候都充滿鬥志的人。」
「鬥志?」雅菲迪搖頭道:「如果世界已經不需要你,再有鬥志又有什麼用。」
米娜猶豫了片刻後,說:「既然索隆大人不打算重要你了,你何不到保羅殿下那裡試試。前天你不是說保羅殿下私下和你接觸,大有招攬之意嗎?」
雅菲迪臉色一肅道:「米娜,你千萬不能夠在外頭提及這事,知道嗎?」
「我明白,事情的輕重我還是分得清楚的。」
「嗯,那就好。」雅菲迪又苦笑道:「保羅殿下的確想招攬我,可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教皇已經和索隆大人撕破了臉皮,中間再沒緩衝和迴旋的餘地。現在我還在索隆大人的系統裡,至多也就賦閒在家。可如果站到保羅殿下的陣線上,殿下若能夠取代索隆大人那還好,如若不能,那我出事不要緊,還會連累到你們。」
「何況……」雅菲迪沉聲道:「即使保羅殿下最終在這場權力之爭中勝出,我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畢竟,我身上仍打著索隆大人的印記,哪怕改而支持保羅殿下,將來也很難得到重用。」
「好複雜的樣子。」米娜笑道。
「政治本來就是這麼複雜。」雅菲迪握著她的手說:「與其陷入兩個派係爭斗的漩渦中,不如從這裡面抽身出來,陪在你們身邊好。像現在這種動盪的局勢,就算是羅馬城裡也會時刻有危險出現,你們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米娜看著丈夫,知道他已經有所決定,便不再和他討論這個問題。話題轉到了三個孩子的身上,雅菲迪談笑風聲,可眼睛裡始終有些落寂。便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米娜想起身開門,卻給雅菲迪按下。
「我來。」他說,然後走向了門邊。打開門,門外站著個披著斗蓬的男人,他勿勿塞給雅菲迪一封信後便鑽進附近的巷子裡去。
雅菲迪打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字條,上面如是寫道。
見字如面,我的摯友,請原諒我法直接和你見面。可我仍不得不提醒你,索隆大人已經知道你和保羅殿下私下見面的事情,還好你這幾天一直在家,因此還沒引起他太大的反感。不過他一向多疑,而現在又和保羅殿下鬧得不可開交。
吾友,我有預感,索隆大人會對你不利。所以在今天的應對會議上,我會力主免去你軍團長一職,同時讓大人剝奪你的功勳,如此一來你將與平民異。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和米娜及孩子們出城。
羅馬城已成是非之地,多留益。雖不知以後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但不管你到了哪裡,不要忘記還有我這個朋友!
西涅。
落款處有西涅的家族印章,從印章圖案來看並非偽裝,那麼這信自然出自西涅親筆。
雅菲迪低歎一聲,知道自己所擔心的那場風雨終於還是要來了。
「怎麼了?」米娜聽到他的歎息,走了過來問道。
雅菲迪把信遞給她,米娜看罷臉色劇變,身體輕輕顫抖起來。雅菲迪用力地握緊她的手,歉然道:「看來今年沒辦法幫助城郊的那些可憐人了。米娜,吃完早餐後收拾東西,我們準備隨時離城。」
「非這樣做不可了嗎?」
「我也不想,但西涅說得對。一旦讓索隆知道我和保羅殿下見面的事,他遲早不會放過我們的。」
米娜點頭:「那好吧,我現在就去收拾。」
看著妻子的背影,雅菲迪腦海裡閃過了零的畫面,他搖頭苦笑:「這難道也是所謂的命運?」
是夜,教皇的府邸裡響起一片歡暢的笑聲,整個教皇公府光彩明亮,在全息板所演化的黑夜下是如此光彩奪目,乃至於不遠處的教皇廳都給掩蓋了過去。
在一條鋪著腥紅地毯的迴廊上,保羅微笑自若地走在前面。他身上穿著黑金相間的教皇長袍,身後如血披風張揚若炎,護頸處一圈潔白的羽毛增他的俊美,而頭上的黃金寶冠則讓保羅多了那麼幾分聖潔莊嚴。手扶著權仗的教皇意氣風發,而身後高談闊論的騎士親衛隊則見證著他正走向權力巔峰的道路。
今天,他在信眾的擁護下又進行了幾場演說,從神權到人權,從民生到政治,不影射著索隆的專權,挑起民眾積壓多年的怨恨。而在所有演說中,保羅又沒有明顯涉及到抨擊索倫的字眼,用詞之微妙,讓人難以拿他的演講詞做文章。即使索隆拿到這份演講詞,也只能把自己氣個上蹦下跳,卻拿他沒辦法。
不過得意歸得意,保羅還不忘告誡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畢竟索隆積威多年,他的班底和底蘊絕非現在的自己可比。保羅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這麼風光,還多得零那讓拿托夫島消失的完美一擊,才讓他擁有如今的聖子之名。總的來說,他現在這個位置還沒有實權,而要真正扳倒索隆,單是聖子之名還遠遠不夠!
只是他手下的騎士護衛們卻不這麼想,他們跟隨保羅多年,幾乎是看著他長大。而索隆對保羅這個教皇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連帶的,他們這些護衛在別人眼中根本就和儀仗隊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只是裝飾,而非戰士。但這幾天保羅人氣激增,就連以前那些看不起他們的騎士團士兵,現在見著他們也得低著頭繞道走。
騎士統領卡薩帕上前兩步,走在保羅的身邊興奮地揮拳道:「殿下,照這樣來看。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夠讓索隆那逆賊俯首稱臣了。」
保羅微笑道:「你真這麼認為?」
「這不是擺明的事嗎?」
保羅突然臉上一冷,舉起手喝道:「都給我閉嘴!」
青年教皇如今已經有了幾分威嚴,曾經稚嫩的聲音現在也變得有些嚴厲,於是還在討論的騎士們個個安靜了下來。保羅轉過身來,沉聲道:「你們似乎都高興得太早了,如果索隆僅是一個聖子的名號就可以威脅到他的人。那麼當年我那被稱為救世主的父親,就不會輕易地被他殺死了!你們要記住,我們只不過在這條權力爭奪的道路上邁開那麼一小步而已,甚至連里程碑都稱不上。索隆不來則已,一來必定是雷霆手段。如果你們像剛才那麼興奮大意,到時候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卡薩帕這時才倒抽一口涼氣,保羅的話讓他頭腦為之清醒。他點頭鄭重道:「我們知道了,殿下,剛才我們實在太得意忘形了。」
嚴厲過後,保羅又柔聲道:「記住主的話,我的騎士們,隨時隨地都要保持一顆謙卑的心,這樣你們將戰不勝!」
騎士護衛應聲答是,接下來他們不再像剛才那樣大聲說話,而是收斂了心情,挺直了腰板跟在保羅身後離開。在他們離去不久後,左邊一條迴廊裡走出來個男人。楓摸著下巴輕聲道:「軟硬兼施,嘿,這小子還真有一手。」
隨後又一臉苦惱地說:「哎,早知道這份工作這麼趣就不答應頭了。像這麼聊的工作應該讓夜琉那個天然呆來才是,像我這麼陽光的俊男,整個呆在這教皇公府當個見不得當的保護者都要發霉了。保羅這小子,這麼大一個公府連個漂亮妞也沒有,他該不會那方面能吧?真可憐,小小年紀……」
思路嚴重跑題的某護衛已經開始惡毒揣測起年青教皇一些私人方面的能力來,而在這個時候,教皇公府前的街道對面,則出現了幾條淡淡的身影。
他們都披著連帽的頭蓬,臉都遮在帽子的陰影中,只露出一個個下巴。這些人就像醉漢一樣,人人手裡提著酒瓶靠在牆角或蹲在地上說笑,遠處的公府守衛看到也只是皺皺眉頭。但他們沒接近公府,守衛也懶得去驅趕他們。
這時候,從巷子後面另外一個醉漢走了過來,在一個瘦削的男人身邊蹲下。男人揭起帽沿,露出一張猙獰的臉。他的臉上被一道刀疤從鼻子的中間橫過,可以想像那是多驚險的一刀。這個男人眼睛露出精光,沉聲問:「情況如何?」
「明崗三處,暗哨五人……」說著,醉漢在地上畫著一個簡易的地圖,在其它人的掩護下,另外五人走了過來盯著地圖看。這些人個個氣息洗練,帶著陰沉的感覺。他們都是地下世界的強者,每個人都擁有七階的實力,而那刀疤臉是一名八階高手。
他們全是索隆羅來的亡命之徒,一些索隆不方便出面的殺戮便交給他們去辦。
「保羅的臥室在這裡,而他的騎士護隊則分佈在四周。這批人共有十名,不過他們比守衛強不了多少,都是些外強中乾的傢伙。」刀疤臉冷冷笑道:「明崗的位置是正門兩處,後門一處。而暗哨則分佈在府邸左右,我們擇一突破既可。記住動作要,然後……」
他攤開手掌,掌心裡是五顆藥丸:「完成任務後,每人一顆。毒性猛烈,絕對不會有痛苦。事成之後,索隆大人會給你們的家庭一筆豐厚的撫恤金,我會親自監管這筆資金的發放,你們就放心吧。」
其中一人立刻拿過毒藥藏到嘴裡假牙中,在需要的時候磕破藥衣,就會立刻毒發身亡。做殺手這行,這些人都已經預料過會有這麼一天,倒沒人猶豫。很刀疤臉手上的藥丸已經分完,他打了個手勢,幾人立刻從巷後離開。在同伴的掩飾下,公府的守衛並不知道街道對面那些醉漢少了幾人。
轉眼到了深夜,值班的守衛明暗哨都到了換防的時候。幾名騎士裝扮的守衛來到換防的地點,剛交接完畢,便聽到後面圍牆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其中一名守衛走了過去,另一人留在原地。可就在這時,一道人影悄聲息地摸到後頭守衛的身後。
前面那名守衛走近一看,卻是顆石頭。他氣惱地把石頭踢走,剛轉過身,就看到一個斗蓬人從自己同伴的身後站起來。他剛要示警,腰間一涼,已經被一把冰冷的匕首從腰側盔甲的縫隙處插了進去。而同時,他看到自己的同伴也被人如潮炮製,那殺手的匕首在同伴的腰間多次進出後,同伴雙眼就沒了神彩,而他自己的意識也滑入了黑暗裡。
放倒兩名守衛後,刀疤臉打了個手勢,就有兩名殺手把他們拖進草叢裡藏好,接著一行六人藉著樹木和雕像的排斥,在陰影中朝公府潛了過去。與此同時,楓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站起來笑道:「看起來,老鼠們已經忍不住從陰溝裡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