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還在發呆的時候,門外的客人已經往前踏出一步。()這一步踏得很平常,沒有什麼稀奇。但就是這一步,讓艾倫看到那包裹在斗蓬帽子裡的一張臉。這張臉很英俊,稍嫌帶著三分冷漠,卻線條明朗,仿若由大師手中雕刻出來的大理石頭像般,讓人一見難忘。
更為奇特的是,這個男人擁有不同顏色的眼瞳。左邊的眼睛瞳孔漆黑如墨,而右眼,卻是一片片燃燒的金焰,耀眼得讓艾倫感到微微的頭暈。
當男人這一步踏實時,兩人的鼻尖已經快湊到了一塊。盯著那只如夢如幻的眼睛,艾倫在裡面看到自己的身影。自己的影子出現在那片金焰裡,彷彿烈焰焚城,而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一種發自心靈深處的恐怖突然佔據了艾倫的內心,他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起來,甚至無法呼吸。
「請問有酒嗎?」
直到旅人那和臉容同樣冷漠的聲音響起,艾倫如同浮出水面的人,才得以呼吸以大口並不新鮮的空氣。
因為吸得太急太快,艾倫忍不住咳嗽了幾聲,並向後倒退了數步,差點要撞上後頭一排桌椅時才停了下來。片刻後,緩過氣來的艾倫連道:「有,我們這有最勁爆的辣酒。」
說著,艾倫朝後頭大吼道:「帕特,你小子死哪去了,快把烈焰火山給我拿出來!」
片刻後,大堂裡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有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跑出來,他手上拎著一瓶灑。酒瓶是醒目的火紅色,瓶身包裝上那「87%」的字樣則提醒著客人這瓶酒的烈度。
烈焰火山是酒館的鐵招牌,屬於雞尾酒的一種,但被艾倫用秘法泡製的烈焰火山卻擁有普通雞尾酒無法企及的烈度,十分符合城鎮上男人們的口味,因此頗受追捧。
旅者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去,並點了些其它的食物,然後就這樣安靜地吃著東西。那把讓艾倫心跳加速的粗獷大槍平擺在桌子上,而旁邊一排子彈包括彈匣則是飯資。用子彈這種硬通貨付費的艾倫並不少見,事實上現在也沒有人帶著滿袋錢全世界亂跑。何況因為地區的差異性不同,別的地方流通的貨幣在烈焰之眼這裡並不見得可以通用。
畢竟所謂的大陸通用貨幣,更多適合於海岸線附近的的城市。至於像烈焰之眼這樣的內陸城鎮,子彈和金屬卻是比較吃香。
艾倫並沒有急於收錢,除了這位客人拿出的東西足夠他吃上同等規格的東西五次不止外,還因為客人吃得特別慢。旅者已經把帽子拿下來,露出烏黑的碎發,顯然是亞洲人的血統。他吃得並不快,無論是食物還是酒,都一小口一小品的吃。這說明他並不趕時間,而願意呆得久點的人,艾倫相信他們會需要更多的服務。
例如女人。
零確實吃得並不快,眼前這些食物的能量總和加起來還不夠一管營養素,那瓶酒倒是不錯。烈焰火山的酒精含量頗高,這些都可以被零直接轉化成能量。但無論食物還是酒,他都必須慢慢地吃,才能充分吸收這些東西裡的能量。
但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他是來打聽消息的。
無論哪裡,酒館都是一個打聽消息的最佳場所。但零來得有點早,因此他不急於離去。把食物和酒吃個一乾二淨後,他把腳架在桌子上,就這麼抱著巨人狙擊槍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在休息,大腦卻仍處於工作狀態。
烈焰之眼確實只是個小鎮,橫豎不超過1公里平方的它很快被零繞了個透。現在烈焰之眼的立體地圖呈現在零的腦海中,並隨著零的意念不斷調整著他需要的角度。出於本能,一個個標示出現在立體地圖的某些位置上,它們代表著一些特殊的作用。例如最佳的狙擊點,遇到危險時逃出小鎮的路線等等。
零不喜歡打沒有準備的仗,因此記錄下自己身邊的地形,於安全有很大程度上的保證。
這個並不大的小鎮生活了近千人,大多數人是工人,也有一些女人從事賣肉的勾當,剩下的一小撮人是資本家、工廠老闆。他們是小鎮生物鏈頂端的人,操控著烈焰之眼數百人的生死。
但對於零來說,他們和蟲子沒有什麼區別。
城鎮擁有一支並不大的護衛力量,從戰略角度來看,烈焰之眼甚至缺乏必要的防禦工作。至少零絲毫沒有受到阻礙就進入小鎮,這在動盪年代是非常少見的事。如果不是烈焰之眼的擁有者缺乏常識的話,那麼就是小鎮擁有足夠多的能力者。
從零現在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似乎前者的可能性多一些。當然,也有可能是小鎮長年沒有外來者所致,因此有沒有防線便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在阿加莎知道的情報裡,烈焰之眼並沒有明確的管理層。它更傾向於一種商業聯盟,由五家電池工廠的老闆掌控著這個小鎮,而那分佈在小鎮周邊的岩漿提取機器就是屬於這些老闆所有。只是自然熱能電池不再暢銷之後,五家工廠已經倒閉了四家,如今只剩下一家工廠的機器仍在工作。
小鎮上居民的工作也悄然發生了改變,除了仍有一小部分人受雇於電池工廠外,更多的人從事著另一種職業。
硫磺採集。
硫磺多分佈於火山附近,而烈焰之眼四周寬達數千平方公里的地面上所遍佈的岩漿河,也多有硫磺出產。硫磺可用於火藥、染料、醫藥等方面。城鎮居民將之採集於,集中銷售到谷地之外西面大地的其它城市,因此成為了烈焰之眼新興的另一種行業。
儘管硫磺多有劇毒,常年接觸會增加死亡的機率,但動盪年代,誰顧得了這些。鎮上十個男人裡,有七個從事這項工作,一個受雇於電池廠,另外兩個不是私人業主,就是靠老婆賣肉的皮【條】客。
總的來說,烈焰之眼無論科技還是文化要落生阿斯加特數代不止,並因為地理環境的特殊性發展出畸形的經濟形態。
當然,這些對零來說無關重要。他只要知道經過一天的工作之後,到了晚上,工人們會到烈焰酒吧來喝酒玩樂就行了,那是零打聽消息的最佳時間。
零在那個角落裡坐了整整一個下午,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是晚上七點鐘。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片刻之後,晚餐已經擺在他的面前,在艾倫一臉疑惑的表情下,零用餐刀輕輕切下一塊人造牛肉,再送入口中慢嚼。而這時候,酒館的大門被推開,幾個一身工人裝扮的男人一邊抽著劣質的香煙,一邊大步走進酒吧。他們在發現零的存在後,又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用布條捆綁的東西。
無論怎麼看,那都像一把槍,一把巨大的槍!
幾個男人下意識地別過臉去,無論那個獨坐一偶的男人什麼來頭,使用一把大槍的人都是他們惹不起的。儘管男人看到桌上那一排象徵貨幣的子彈時,眼睛都無法避免地射出灼熱光芒。
隨著時間的推移,酒吧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氣氛也越來越熱烈。到了晚上九點的時候,酒吧裡已經充斥著瘋狂且喧鬧的音樂,舞孃在場間扭動著肢體,做出各種暗示性的動作,讓酒吧裡的男人興致愈發高漲起來。
而這時,零才喝下最後一懷灑。便在這時,有一個滿身酒氣的男人拎著酒瓶大刺刺地坐到零的對面。
零微微抬起頭。
「你一晚上多少錢?」醉熏熏的男人大聲叫道,他的聲音立刻引起附近好些客人的圍觀。
零的孤寂,還有桌上的武器早就讓人留意到他。只是客人們都克制著自己的理智,顯然,現在坐在零對面的男人,理智已經完全給酒精淹沒了。
「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禮,因為你喝醉了。但如果你不離開的話,我想接下來的經歷你大概不會覺得愉快。」零淡淡道。
男人哈哈笑道:「我知道你是男人,不過你長得很漂亮,所以我不介意用我的大傢伙幹你的屁【眼】。說吧,我出……」
突然,男人再說不出話來。
前一刻還坐在桌子對面的零,這一刻已經舉起了右手。平放在桌子上的槍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他的手中,包裹在布條中的槍管現在捅進男人的嘴巴裡,讓他再說不出話來。
儘管有布條包裹著,但男人仍能夠感受到槍口那濃濃的火藥味。更要拿的是,對方的手指正壓在扳機上。
酒吧裡的氣氛立時一冷,音樂仍在響著、舞孃仍在跳著,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零的桌子上。
零安坐如山,而被無數視線盯著的男人則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下去,前提是零肯收回自己的槍。
「請收回你的槍,先生。」
艾倫擠過了人群,看著那把插進醉鬼嘴裡的大槍倒抽了口涼氣:「聽著先生,他冒犯了您這是他的錯,但我不希望鬧出太大的動靜來。您放心,我會教訓他的。」
聽完艾倫的話,零收回了狙擊槍。出言不遜的男人現在什麼醉意都消失了,撿回一條命的他才重重坐回椅子。突然腦後一痛,跟著玻璃爆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後腦的劇撞讓他整個人摔到了地上,男人爬起來摸向自己的腦袋,觸手處一片粘稠。手拿回眼前,五指及手掌上滿是鮮血。男人訝然看向了艾倫,艾倫手上拎著的酒瓶只剩下參差不齊的瓶頸,在他的腳下則是碎了一地的玻璃。顯然,艾倫剛才用酒瓶暴打了他一記。
他剛想問「為什麼」,突然眼前一黑,卻是被艾倫飛起一腳踹中臉門。男人徹底摔到了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跟著聽到艾倫吼道:「給我滾,分不清狀況的傢伙以後不准你再到我的酒吧來!」
艾倫在烈焰之眼中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他手下蒙養了一幫兇猛的打手。男人非但不敢找他理論,反而捧著頭踉蹌地跑出酒吧。趕跑醉漢後,艾倫換上一張笑臉對零說道:「打擾了客人很是抱歉,要不今晚你隨便喝,就當是我請客。」
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你太客氣了,老闆。」
說著,零手一翻,從頭蓬裡拿出另一排子彈並放到了桌上。艾倫立刻眼睛放光,這排子彈規格一制,金屬表面平滑如鏡,只有精細的機床才造得出這種水準的子彈。在荒野上,這排子彈價格不菲。
「我想找一個人,不知道老闆能不能代我咨詢下其它人?」零看得出來,艾倫在烈焰之眼裡很吃得開。話又說回來,開酒吧的哪個不是大吃四方的人。當然零也可以自己詢問,但效果則要比艾倫開口差得多:「如果有確切的線索,我可以再付給你一排同樣的子彈。」
艾倫嘿嘿一笑,伸手把零的子彈裝到自己的口袋裡:「說吧,只要人在烈焰之眼裡,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不用問其它人了!」
零稍微朝前方傾斜自己的身體,艾倫同時也把耳朵伸了過來。跟著他聽到零在自己耳邊細聲說:「我想找引路人。」
雖然酒吧裡音樂震天,但零的一句話卻壓過了所有聲音。艾倫腦海裡有瞬間的空白後,臉上堆起勉強的笑容:「什麼引路人,客人要找的這位我還真不認識。」
他直起了身體,並轉過身。卻在下一刻猛然轉回,手中拎著又一個空酒瓶朝零的腦袋掃去!
零微笑,早在艾倫表情僵硬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酒吧老闆肯定知道什麼。眼見酒瓶掃來,零猛踢一腳,正中桌子下方的承重柱。把桌子撞向艾倫的同時,零連人帶椅借力往相反的方向移開米許。
艾倫不僅掃了個空,還給桌子的邊緣撞中肚子,把他撞飛的同時,難過得讓艾倫差點沒把隔夜飯也吐了出來。
他摔到了地上,把附近的酒客嚇了跳。艾倫顧不得形象,在地上大吼道:「快關門!殺了這傢伙,他要找引路人!」
這句話如同一個炸彈,立刻讓酒客們為之一愣。跟著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人人變得凶狠起來,他們面露獰色。其中坐在大門入口處的酒客站了起來,他們不僅關了門,還把桌椅推到門邊堵死了出口。接著艾倫的工人從酒吧後門衝了進來,顯是聽到艾倫的話,他們手上拿著棍棒長刀,並將這些武器分派給酒吧裡的人。
一時之間,幾乎每人手中都有一把武器。他們握緊手裡的武器,層層向零包圍去。零仍坐在場間,緩緩解開巨人狙擊槍槍身上的布條。
「如果你們可以告訴我引路人的消息,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看到。」零默默道。
艾倫從地上跳了起來,吼道:「殺了他!」
在叫出聲的同時,艾倫卻往後擠去,但有的是酒客手拿著刀棒朝零撲去。可下一刻,衝在最前面的幾個男人飛了起來,並重重地摔到了酒吧的角落裡。
零收回狙擊槍,剛才這武器被他當球棒使,瞬間就擊飛了數人。這起到了些許震懾的作用,但酒吧裡的男人已經喝了不少的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零身上那把大得過份的槍,又怒吼著撲向看似要遠比他們纖弱的零。
下一刻,他們知道力量這種東西和體型沒有關係。
零把狙擊槍背上,空出的雙手揮動如風。每一拳都貫注了兩階的力量,酒客多是普通人,又怎麼敵得過零的拳頭。於是無時無刻都有人影拋跌,他們倒地的時候,身上的骨頭或多或少地斷上數根,一時片刻再沒有力氣站起來。
看零不過眨眼便放倒了近一半的人,艾倫朝後頭吼道:「去,把那東西放出來!」
聽到這句話,零加快了速度。艾倫嘴中的「那東西」應該不會是普通的貨色,事實印證了零的猜想,當他把酒館裡最後一個男人放倒的時候,灑吧後頭響起一聲野獸般的咆哮。聲音末落,廚房的大門平飛了出去,直砸在附近好幾個男人的身上,瞬間哀嚎四起。
廚房裡,一個巨人從裡面大步走了出來。它粗暴地揮手,就把擋在前邊的桌椅砸碎掀飛。
零微訝,這是頭屠夫。烈焰酒吧裡竟然藏著頭屠夫已經十分奇怪,更為奇怪的是,屠夫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鐵箍,鐵箍上焊接著三道鐵索。鐵索的末端分別被一名彪形大漢捉緊,他們應該是艾倫的手上。顯然,他們的力氣並不足以控制屠夫的行動,因此雖然人人拚命把身體往後壓,卻仍給屠夫拖得徒然往前滑行。
「放手!」艾倫大吼,同時手指向零對屠夫說道:「殺了這個人!」
屠夫像是聽懂艾倫的話,在三名大漢放手的瞬間,它已經咆哮著朝零撲去。
「看起來,你們做了個最糟糕的決定。」零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