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回到營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燈光孤獨地拉開他的身影,一個人走進空曠的訓練場,零抬頭看天,發出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能夠聽得到的輕歎。
從z7基地的冬眠倉醒來後,零就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精準得如同智腦控制的能源攝取系統、通過血液能夠一定程度複製能力的奇異細胞、以及那如同龍瞳般的黃金右眼,這些東西給他打上了「被改造」的烙印。因此,即便在這個動盪年代,無論人、野獸還是植物都在不斷進化,生命已經偏離了原來本質的軌道,而零顯然偏離得更厲害。
只不過,他仍然努力把自己當成一個正常人,堅守著那些幾乎已經被人遺忘的信念。例如朋友、承諾、愛情等等。時代是條激流澎湃的大河,每個人都是順河而流的枯木。在開始之初,木頭並沒有分別,但越到最後,有多少獨木未曾被河水所侵襲,仍能夠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信念是最好的防腐劑,零只有用它來防止河水對自己的侵襲,才能夠保證到了最後仍不會喪失自我。正因為有這些信念,零才之所以是零,而不是其它什麼人。
然而今天,零這根順水而飄的獨木,卻撞上一塊巨大的礁石。
在十二主神廳中,他拿到了自己的身體檢測報告。本很興奮,瓦爾基裡也不像平時那般冰冷如同萬載寒冰,可零自己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在這張報告裡羅列出了零身體的種種數據,更指出他那黃金般的右眼不屬於人類正常的組織結構,同時也非進化或異變而來。
黃金右眼有著無法破譯的基因密碼,又或者稱之為基因鎖。在進行反覆的計算和對比後,電腦得出黃金右眼的基因鎖總共有七級之多。目前,基因鎖只開放了第一級,而釋放出來的數據已經幾乎只能用天文數字來形容。
更多的資料和數據需要經過研究才能夠得到,但可以肯定的是,黃金右眼相對於零這具身體而言絕對是一件外來物。它和英靈殿所發現的聖跡中,那被稱為神的巨人身上有一樣的波能。因此,本懷疑這東西同樣屬於那個未知文明的造物。
而它會出現在零的身上,這說明舊時代已經有人發現了聖跡,並將在聖跡中發現的這顆黃金眼球移植到零的身上。在英靈殿電腦的掃瞄中,可以看見這顆眼球生出無數的神經線連接著零的大腦。它雖是外來之物,卻在零的身上寄生並「活」了下來。
零在回來的路上,已經隱隱猜到黃金右眼開放的第一級基因鎖,應該和自己的自由視域及微光視覺有關係。換言之,所謂的基因鎖既是能力的枷鎖,當更高級別的基因鎖開放,意味著黃金右眼將釋放更加強大的能力。
那裝殖著被本稱為「神之物」的東西,這樣的自己還能夠稱之為人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塊河中的礁石,狠狠撞擊在零的信念上。零開始感到迷惘,甚至有些恐懼。他害怕當自己已經稱不上人類的時候,自己會變成什麼?
兩點火光出現在兵營宿舍下的陰影裡,把零的注意力拉回到現實的層面。儘管陰影裡看不到任何東西,但藉著右眼的微光視覺,零看到了卡裡奧。在零發現他的時候,卡裡奧微微蹲下了身體,就像是一個站在起跑線上等待比賽開始的運動員。
手掌剛碰到地面的時候,卡裡奧就跑了起來。他朝著零的方向直線衝來,明明是一個人,卻給零彷彿一架裝甲戰車朝他壓來之感。
像這種沒有理由、沒有先兆的攻擊,在零進入新兵營開始並沒少發生過。卡裡奧用自己的方法訓練著零,而零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特殊的「照顧」。隨著卡裡奧攻擊次數的增多,零對於危險的觸覺、規避攻擊的反應等方面上都有長足的進步。
就像現在,在發現卡裡奧的瞬間,零的身體已經進入戰備狀態。
血液從心臟泵出,加速流往身體各處。無數的數據在零的腦海裡形成,計算,最後形成規避的方案。他微微貓下身體,在卡裡奧要衝到身前的剎那打橫側移。豈料,卡裡奧突然伸手往零所帶起的殘影中摸去。
零身形立停,卻是左邊手臂給卡裡奧捉住。
教官在煙幕中的臉上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他手一揚一投,就把零整個人狠狠地砸到地面。
零在碰到地面的瞬間,背部的肌肉輕輕彈起,瞬間吸收了一部分衝擊力,但整個人仍給卡裡奧砸得頭暈眼花。他搖了搖頭,剛要站起來。突然頸椎和腰部同時被卡裡奧抓住抬起,跟著又被教官二度砸在地面。
整個訓練場輕輕為之一震,新兵宿舍中不少房間亮起了燈。有士兵從窗口探出頭來張望,在看到卡裡奧的時候又個個識相地縮回頭去。
零噴出一口血沫,這才覺得胸口沒那麼悶。他看到了阿斯加特那遍佈整個城市上空的投影牆模擬出來的夜空,但卻不想,也沒辦法從地上再爬起來。卡裡奧連續兩次砸擊,差點沒把他骨頭都震碎了。現在沒暈過去,已經出乎零的意料之外。
卡裡奧一屁股坐到零的旁邊,教官抽著煙邊說道:「你的移動方式太單一了,這樣只要留心觀察幾回,很容易就能夠在你規避的線路上加以截擊。不過,你的反應比平時要慢了些許,看來在瓦爾基裡那,你聽到的並非是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
「卡裡奧先生,你,還有瓦爾基裡都擁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和能力。我想知道,你們有時會否害怕自己的能力。會否覺得,這些東西正讓你們變得越來越不像個人類?」零沒有回答卡裡奧的問題,反而拋出了兩個疑問。
卡裡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從嘴裡吐出個大煙圈後說道:「真稀罕,你竟然會問這樣的問題。現在的小伙子哪個不想變得強大,他們才不會畏懼自己的能力。不過,害怕自己的能力有時也不是件壞事。懂得畏懼,才不會喪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