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原計劃在先峰市參加很多活動,可是招商會的第二天,他就提前離開,回國後片刻未歇直接飛到京城。
張小玉的車子停在了機場裡面,張鵬飛剛下飛機就坐上了專車。
「怎麼回事?」張鵬飛上車後焦急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聽說是突然休克。」張小玉解釋道。
他們在說劉老。正當張鵬飛的事業攀上了又一個高峰後,遠在朝鮮的他接到國內電話,劉老住院了。張鵬飛來不及細問,趕緊向回趕,張小玉體貼地趕到機場迎接。
「還沒搶救過來?」
「我去時還在搶救當中,沒有脫離危險,還是老毛病。」
「哎……」張鵬飛歎息一聲,一臉的沉重。他在朝鮮時還去看望過金光春的父親,願他保重身體,沒想到爺爺的身體再次發病。
張小玉捏住他的手,說:「你放心吧,應該沒事。」
「他這個年紀……其實已經是個奇跡了,他是那批人當中活得最久的一個。雖說人人都有那一天,但當我親身體會到時,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別胡說!」張小玉伸出手指封住他的嘴,「爺爺離那一天還遠著呢!」
張鵬飛低頭不說話,希望爺爺能挺過去吧。
趕到特護病房時,劉家人都在。文武兄弟晃蕩在樓下等著張鵬飛。
「怎麼樣了?」
劉文搖搖頭,說:「還沒出來呢,都搶救十幾個小時了,腦子裡有血塊。」
劉武補充道:「手術不好做,年紀大了,另外那個位置很敏感。」
「有希望沒有?」
「醫生說會盡全力的。」劉文紅著眼睛說道。
「沒事。」張鵬飛拍拍他的肩膀,相比之下他還算比較理智。
張鵬飛看到病房門前沒有外人,或許是為了某種原因,劉遠山謝絕了外人的探望,只有劉家人過來了。
劉遠山對張鵬飛點點頭,沒有說話,到是看向張小玉時,免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了聲:「小玉辛苦了!」
張鵬飛和劉遠海打了聲招呼,他突然發現,大伯也已經很老了。女眷們都坐在一起,張鵬飛一眼掃過去,唯獨沒有小雅。他知道小雅還沒有到,她正在西北,已經接到了消息。
張麗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說:「小雅也在路上呢。」
張鵬飛點點頭,心裡舒服了一些。可張麗的話被張小玉聽進耳朵裡,好像有另一層意思,趕緊說:「鵬飛,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
「這個……」張鵬飛想了想,說:「沒事,又不是不認識,你和爺爺也有私人間的感情。」
「小玉你就別走了,老爺子昨天還提到你呢。」劉遠山說道。
張小玉一陣感動,眼圈紅了,差點流出眼淚。他明白這代表著劉家對她的認同,雖然她沒有名份,但在劉家人心中她也是劉家的媳婦。
陳雅比張鵬飛晚到了一個小時,她是乘坐軍區的飛機回來的,一臉的疲憊,身上還帶著沙漠上的塵土。
「小雅,你回來了?」張小玉主動迎了上去。
「小玉,你也在。」陳雅點點頭。
張小玉牽著她的手走過來,陳雅就像沒看到其它人似的,問張鵬飛:「怎麼樣了?」
張鵬飛指了指門前的紅燈,看了眼她乾澀的嘴唇,一陣心疼。劉家人已經習慣了陳雅的「目中無人」,知道她不是沒有禮貌,只是不擅長這樣的寒暄。張麗走了過來,拉著陳雅的手上下打量著,也是一臉心疼。
「小雅,回來就好……」劉遠山的心放下了,他知道小雅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
這時候,病房前的燈突然滅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張麗興奮地說:「老爺子知道小雅來了,他一定是醒過來了!」
劉遠山帶頭等在門口,幾位專家滿頭是汗地走了出來。
「報告首長,手術很成功,估計兩個小時以後,老首長可以醒過來了。」
「謝謝,謝謝你們……」劉遠山帶領劉家子弟同幾位專家握手道謝。
為首一人擺手道:「老首長身體很硬朗,但必竟年紀大了,各位也要有一個準備,如果再有這麼一次……我們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許院長,您這是多給了老爺子一條命,我們全家人都感謝您,各位快去休息吧!」
「醫者仁心,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張鵬飛把專家們送走,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他看向陳雅,突然伸手摸了她臉一把,輕聲道:「或許真是你的功勞呢!」
「呵呵,是啊,一定是爺爺知道小雅來了!」張小玉微笑道,心裡並沒有覺得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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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終於醒過來了,但是劉家人沒感覺到怎麼高興,他們明白老爺子的生命越來越短了。要不是有著世界上最先進的醫療系統為他服務,以他的年紀和病狀,早就不在人世了。
劉遠山、劉遠海,帶著張鵬飛先進去了,其它人很知趣地等在門外。大家族有著很多不成文的規矩,別看文武兄弟同樣是劉老的子孫,但是他們明白這一刻要退一步。
劉老看起來很憔悴,眼睛半瞇著,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就像蜜蜂的聲音。
「都在啊?」
「爸爸,大家都來了,怕打擾您休息,他們就在外面,你有什麼話想說?」劉遠山和劉遠海一人捏住老爺子的一隻手。
老爺子的目光顯得很縹緲,像個初生的嬰兒似的打量著房間裡的一切,目光定格在張鵬飛的臉上,嘴角動了動,似乎在笑:「很好……做得很好。」
「爺爺……」張鵬飛叫了一聲,不知道還說什麼。
老爺子的目光又看向劉遠海,喘了半天,才說道:「小文、小武交給鵬飛,你也可以放心了。」
「嗯,我明白,他們三個關係很好。」劉遠海知道老爺子在擔心什麼,紅著眼睛說:「鵬飛是我們家族的驕傲,更是我們的領路人,您放心吧。」
「好……好……好累啊……」老爺子的身體太虛弱了,連說話都感覺很累。雖然他剛剛甦醒,可是剛說了幾句話,精力彷彿就耗盡了似的。
「爸,您休息吧,醒過來就好。」
「我……我怕……」劉老的眼睛濕潤了。
「怕」剛說出口,劉遠山三人淚如泉湧,他們明白老爺子害怕閉上眼睛就不再睜開。曾經馳騁疆場的老英雄,與天斗、與地鬥,與鬼子鬥,可是最終他仍然鬥不過命運,人都有這麼一天。人人都說不怕死,可是當你感受到死亡的威脅時,人人都會感受到恐懼。英雄怎麼了,英雄也是人,雖然劉老自認把一切都看開了,可是他也害怕生命的消逝。放著好日子不過,為什麼要選擇死亡呢?
「爸,沒事,您已經好了,睡一覺就好了。」劉遠海哭著說道。
「我……不睡……」劉老嘴上說不睡,可是他的眼皮已經睜不開了,剛把話說完,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他……沒事吧?」劉遠山一臉擔憂,「要不要問醫生?」
「爸,現在沒事了,他是太虛弱了,讓他睡吧。」
劉遠山點點頭,看向劉遠海說:「其實我們都要看得開一點,老頭子已經挺的時間夠長的了!」
劉遠海說:「是啊,比他年紀小的都走了,他現在……我們應該高興才是。」
張鵬飛說:「大伯,爸,你們去休息一下吧,我們幾個年輕人守著。」
劉遠海擺手道:「我不累。」
劉遠山說:「我們都要做好準備,明白嗎?」
張鵬飛點點頭,說:「他心裡有數。」
「大哥,我們先走吧,呆在這裡也沒用,讓鵬飛他們留下,你的身體也不好,別累壞了。」劉遠山把劉遠海拉了起來。
劉遠海不再拒絕,兩人走出了病房。張鵬飛也走了出來,對文武兄弟說:「你們兩個沒什麼事吧?」
兩人搖搖頭。
張鵬飛說:「那咱們幾個守著吧,讓大伯他們先回去休息。」
「走吧,走吧,一堆人守在這裡也不像話,就讓鵬飛他們留下吧。」劉遠山揮揮手。
大家知道劉遠山擔心外面傳出一些對劉家不利的消息,所以都走了。張小玉和陳雅說了幾句也離開了,文武兄弟的愛人也沒有留下,女眷只有陳雅自己。她地位特殊,沒有人覺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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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的病房很大,四個人都來到了裡面,圍著床邊坐下。
劉武雖然性格有所改變,但還是有點穩不住,坐了沒多久就又站了起來,圍著房間轉圈。劉文氣道:「你就不能消停一點,我都讓你逛迷糊了!」
「哎,鬧心!」劉武沒好氣地說道:「以前爺爺好的時候沒覺著什麼,可是他現在一病倒,我就感覺沒主心骨了呢!」
劉文看了弟弟一眼不說話了,其實他也有這樣的感覺。爺爺在他們心中就是劉家的支柱,劉家的象徵。如果有一天爺爺不在了,他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工作和生活。
「爺爺還在呢!」陳雅看向兩人,有些不滿地說道。
兩人看向陳雅,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在陳雅面前,他們因自己的浮躁而感到不好意思。相比之下,陳雅沉穩多了。
張鵬飛拉著劉文坐下,又看向劉武,語重心長地說:「現在爺爺只是病重,你們就這樣想了。如果……如果那一天到了,你們怎麼樣?不活了?不工作了?還是跟著爺爺走?」
兩人羞愧地低下頭,他們也知道自己在大事大非面前太沉不住氣了。
張鵬飛歎息一聲,說:「我爸和大伯也都老了,我爸也要退了。我們任何一個人早晚有一天要離開這個世界。人生下來,就沒打算把命帶走,這是事實!雖然爺爺這次挺過去了,但是你們要明白,他不是每次都能挺得過去!你們現在的地位也不低,應該有能力和實力獨擋一面了!」
「鵬飛,你說得對。」劉文點點頭,「以後我們聽你的。」
張鵬飛抬手打斷他的話,搖頭道:「老大,你這叫什麼話,你現在誰的也不用聽,幹得就很好了!我的意思是說,咱們大家都要轉變思路,做好準備,在心裡不要老想著依賴爺爺了,我們都長大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自己做事,為了劉家,也是為了我們自己。」
兩人紛紛點頭,他們的這種思想是很多世家子弟慣有的毛病。一般來說,世家子弟成功很容易,也因此讓他們在心智方面並不夠成熟。文武兄弟比張鵬飛還大幾歲,可有的時候仍然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這都是從小養成的依賴心理。
「爺爺還活著,但我們要做好準備……萬一有天他不在了,我們更要好好的面對生活和工作!」張鵬飛拉著兩兄弟的手,「只要我們三兄弟齊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溝溝坎坎!」
兩人點點頭,心情平靜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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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子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這次精神多了,把劉家人都叫了進來,告訴他們自己沒事。也許是感覺到比昨天好多了,老爺子又恢復了往日的神彩,還把文武兄弟的兒子叫到身邊聊了幾句。
看到老爺子狀態好轉,劉家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都明白老爺子已經離他們越來越遠了。
劉老趕走了眾人,只留下張鵬飛。
張鵬飛坐在爺爺床邊,說:「爺爺,您有話就說吧。」
「讓她過來吧……」劉老盯著張鵬飛,表情有些不自然。
「誰?小雅?」張鵬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劉老不說話了,目光轉向了天花板,他相信張鵬飛能聽懂。張鵬飛愣了兩秒鐘,突然間一拍腦門,興奮地說:「您……您都想好了?」
「讓她來吧……」劉老的胸口在起伏著,喃喃道:「男人造的孽,就要來承擔,她是無辜的。」
張鵬飛心裡已經有點明白了,點頭道:「好吧,等我挑一個日子。」
「就明天吧,我怕……真的來不及了。」
「好。」張鵬飛起身離開,把小雅叫進來陪爺爺說話。
張鵬飛走進醫院的小花園之後才把電話打出去。
「喂,找我有事啊?」
「嗯,找你有事。」
「我還以為想我了呢!」冉茹撒起嬌來。
「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在哪呢?」
「我在韓國呢!」
「明天能不能趕回來?」
「恐怕不能,能等等嗎?我這要談一個兩億美金的大項目!」
「爺爺要見你。」
「你怎麼不早說!我今天晚上就趕回去!」
「他病了……很嚴重。」
「啊?」
「現在醒過來了。」
「鵬飛,照顧好他,我馬上就趕回去。」
張鵬飛捏著電話呆想了一陣,再次走回樓內,看到父親和大伯坐在休息室休息。他想了想,走了進去。
「有事?」劉遠山問道。
張鵬飛說:「爺爺明天要見冉茹,雖然我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是什麼事情,但是我想……您二位明天是不是需要迴避一下?」
劉遠海一聽這話站了起來,憤怒地說:「怎麼可能!為什麼……老爺子為什麼要見她!」
劉遠山拉大哥坐下,說道:「大哥,老爺子做得沒有錯。」
「可是當年……」
「那是時代犯下的錯,不是嗎?大哥,換作是你,你能狠心不見嗎?」
「我……」劉遠海歎息一聲,說:「誰愛見誰見,我是不見!」
張鵬飛又看向劉遠山,劉遠山說:「看來爺爺準備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了。明天……我看情況吧。」
「好的。」張鵬飛心中有數了。
張鵬飛再次走進病房,看到爺爺在微笑,也不知道小雅說了什麼。小雅手裡拿著手機,看到張鵬飛進來,柔聲道:「剛才涵涵和爺爺通話了。」
張鵬飛恍然大悟,自己怎麼忘了這件事。
劉老開心地笑道:「涵涵說今年春節回來看我,他說想我了。」
張鵬飛強忍著流淚的衝動,說:「涵涵已經長大了!」
「是啊,能看到他長這麼大,我已經知足了!」
小護士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說:「首長,您要吃藥了。」
陳雅接過來說:「給我吧。」
小護士點點頭,心想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女人,擁有她的男人一定很幸福。陳雅服侍爺爺吃了藥,張鵬飛等爺爺吃完才說:「爺爺,我已經聯繫好了,她在國外呢,馬上飛回來。」
老爺子看向張鵬飛,說:「你就不好奇嗎?」
「其實……我隱隱能猜到。」張鵬飛認真地說道。
「明天……讓她自己和你說吧。」
「好。」張鵬飛也沒有多問什麼。
「你去接她,別忘了。」
「我會的。」張鵬飛知道爺爺想用此舉表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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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張鵬飛親自開車來到機場迎接。既然爺爺這樣安排了,肯定有他特殊的想法。
冉茹坐上專車,沒有看到司機,很意外地說:「讓張書記給我當司機,我可勞駕不起啊!」
「是爺爺的意思。」張鵬飛回答。
「他……」一聽起劉老,冉茹的表情就變得沉重起來,吱唔道:「你給我當司機……其實也不冤!」
張鵬飛笑了笑,並沒有接話。
「鵬飛,你就不想問我為什麼要見劉老嗎?」
「答案就要揭曉了,其實……我也猜得差不多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在調查你背後的那些人。」
冉茹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問道:「你調查出結果了?」
「猜的。」
冉茹伸手拍了拍張鵬飛的臉,笑瞇瞇地說:「我如果有個兒子能像你這樣聰明,我就高興了!」
張鵬飛鬱悶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哪有做長輩的樣子?你要真有兒子,人家還以為你是他大姐呢!」
「呵呵……」冉茹眼圈一紅,想起傷心事,一聲歎息。
張鵬飛提前都安排好了,來到爺爺的病房時,劉家人一個都不在。張鵬飛把房門打開,指著裡面說:「你自己進去吧。」
「這個……」冉茹看了眼兩旁的警衛,說:「你就不怕我傷害首長?」
「我相信你不會。」張鵬飛拉著冉茹的手,硬生生把她推了進去。
張鵬飛把門關上,一臉的沉重。冉茹在門口雙腿打顫,調整了一下呼吸,才邁著沉重的步子向裡面走去。
「來了……就進來吧。」劉老在裡面靠在床上,雖然看不到人,但是他能聽到聲音。
冉茹一陣激動,終於走進了裡間,看到了那張她盼望了四十多年的臉。還未來得及說話,「撲通」一聲,她跪在了劉老的面前,兩行熱淚噴湧而出,跪著向前移動著身體,好像朝聖的教徒。
劉老的眼睛也紅了,直直地看著冉茹的臉,喃喃自語道:「像……真是太像了!」
「我……」冉茹拉住劉老的手,卻不知道說什麼。
劉老從身下摸出一塊玉珮,問道:「這是你的?」
「我媽媽送給我的,她說……當年有一個男人送給她……」
「沒錯,是我,是我送的!」劉老大喊一聲:「你就是那丫頭?」
「嗯,您……您見過哥哥……對嗎?」
劉老一陣哽咽,緩緩點頭說:「她還好嗎?」
冉茹搖搖頭,說:「已經不能下床了,這是她唯一的心願,她就怕活著的時候,我不能代她看見您。她……她說……」
「她說什麼?」
「她說她對不起您,但是除了任務,其它的……都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知道……」劉老握著冉茹的手:「來,起來……讓我看一看……」
冉茹站起來,撲進劉老的懷中放聲大哭。張鵬飛站在門外,眼角也濕潤了,看來他沒有猜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