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一早趕到辦公室，張建濤已經在萬捷的辦公室等著了。這是他們兩人每天的例行工作，就像古代皇帝的早朝。每天早晨，張建濤這個省委大管家都會來到張書記辦公室研究、布屬一天的工作，他基本上已經把行程表都擬定好了，如果張書記還有其它想法再進行更改，同有關部門協商。隨後，再由張建濤安排萬捷的工作。
萬捷是張鵬飛的專職秘書，但每天的具體工作還是由張建濤安排的時候多，張鵬飛直接安排的時候少。一般來說，張鵬飛如果直接安排他做什麼工作，都是一些臨時性或者說私人性的工作。像他們這種秘書，並不是動動筆頭，其實大部分都是充當領導身邊的生活助理，大到隨行出訪，小到穿衣吃飯，都需要事事注意。
通過長時間的觀察，張鵬飛對萬捷還是很滿意的，雖然沒有完全的信任他，但也沒有再換秘書的打算。萬捷曾經是一位失意人，這點張鵬飛是比較擔心的，怕他一但重新得到重用，內心會膨大。可現在來看，他比過去更小心謹慎了，這也是張鵬飛喜歡他的原因。
可是對於領導而言，身邊人的小心謹慎就是一把雙刃劍。反過來想，秘書過於小心，也會讓當領導的不放心。這也是張鵬飛還在擔心的地方。這段時間，張鵬飛對萬捷的方方面面都很滿意，可就是感覺他太小心，自從他當了自己的秘書，萬捷沒犯過任何錯誤，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萬捷永遠都像是一個奴才似的跟在張鵬飛身邊，細緻入微。他越是這樣，張鵬飛越是明白他內心的強大，這樣一個人如果發展好了自然不可限量，但如果他走了歪路，將來利用他和張鵬飛的關係，就會幹出許許多多的違紀違法大事。
正因為如此，張鵬飛對他的信任還有所保留，也就沒像一些傳統幹部那樣早上讓秘書接，晚上由秘書送回家。除了工作時間，張鵬飛從來不讓萬捷跟著自己。這也讓省委辦公廳議論紛紛，都覺得萬捷只是一個過渡性的人物。然而，張書記在工作期間卻又對他表現出了充分的信任，這讓那些好事者有些摸不著頭腦。
張鵬飛每天走進辦公室，都會習慣性地掃一眼，房間裡肯定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桌上的報紙、雜誌、各類文件也分類擺好，還有一杯溫度正好的茶。萬捷已經把工作細化，通過一次次的實驗，他摸透了領導每天的上班時間，只要掌握好泡茶的時間，張鵬飛每天一到，準能喝到溫度、濃度都正好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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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濤跟著張鵬飛進來，萬捷知趣並沒有跟著進來，而是輕輕關上了房門。張鵬飛回頭盯著門口掃了一眼，嘴角掛著苦笑，萬捷的細心有時候讓他很彆扭，恨不得給他找一些錯誤或者麻煩，可就是什麼問題也找不到。
張建濤注意到了領導的目光，說：「這個小萬，很細心哪！」
張鵬飛若有所思地說：「是很細心哪！」
張建濤暗暗琢磨著領導這話的用意，問道：「您……是不是對他不太滿意，要不我再……」
「不，」張鵬飛打斷他的話，「我對他很滿意。」
張建濤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尷尬。老實說領導對萬捷到底是什麼樣一個態度，他現在也沒摸透。
張鵬飛說：「今天沒什麼大事吧？」
「嗯，大的工作沒有，您可以坐班了。」張建濤笑了笑，「不過今天可能要會客，下面有幹部會來見您的。」
「哎，見就見吧。」張鵬飛一臉的無奈，又問道：「下個月，我都有什麼安排？」
「大的安排也沒有，按照您的指示，把一些事情全都分給了政府那邊。」
「嗯，那你準備準備，能這個月幹的事盡量讓我幹完，下個月我想出去轉轉。」張鵬飛安排道。
張建濤心裡有數了，說：「行，那我回去把工作計劃調整一下。」
「好，辛苦了。」張鵬飛拿起了桌上的報紙，這是他談完話的舉動。
「您忙著，有事我再上來。」張建濤退了出去。
張鵬飛剛拿起報紙，就被其中的頭條吸引了，那是一篇評論京城幹部成批被派往西北的文章。文章中稱，近年來，幹部赴異地進行掛職鍛煉已成為組織工作的常態。這幾批掛職幹部，因其在部委或金融單位工作的經歷，再次引起了人們的關註：在西部大開發、促進中部崛起的大背景下，京官成批空降，體現黨和政府良苦用心。專家指出，在應對金融危機的關鍵時刻，中央派出熟悉現代金融業的管理人才，既有利地方經濟社會的發展，也有利中央金融單位幹部的成長。
西北工作一直是中央重點研究的對象，由於民族政策的偏袒性，中央對西部落後地區十分照顧。當下，又大批量的從中央各部委、內務院直屬部門、以及一些大型國企派遣幹部到西北，除了增加對西北發展的智力貢獻，更會加深全國各民族幹部間的團結、穩定，此舉……
張鵬飛微笑點頭，看來宣傳工作已經開始展開，那麼他和一號首長那心照不宣的計謀也就開始進了行。一周前，鄭一波等一批外地幹部正式在西北任職。鄭一波被任命為公安廳廳長，黨委書記一職，在這個特殊的時刻，他這個位子也就更加引人注意。
鄭一波雖然現在是公安廳長，但是他知道，不久之後，就在西北的人大會議上，鄭一波將被提名為副省長，而且肯定會通過。這步棋是中央要求的，西北方面不敢違背上意。這個副省長的級別，是張鵬飛特意為鄭一波要來的好處。從正廳到副部，他的上升之路雖然有些快，但是上頭也也充分考慮到西北那樣的環境，也就同意了張鵬飛的意見。當然，一號首長還有其它目的，就不是外人能夠猜到的了。如果不給鄭一波這個副省長的職務，那麼西北的政法委書記很容易就能把他架空，這樣就不起到調整的作用了。
張鵬飛翻到報紙的第二版面，看到了對鄭一波介紹、評價的文章。文章中詳細介紹解讀了鄭一波的從政履歷，說他是國內著名的刑偵專家，特別善於破獲大案、要案，疑案、難案，此次中央派他去西北任職，從中就可以看出他的能力得到了上層的認可。中央派這樣一位強力人物入主西北，自然想改善那邊的社會局勢……
張鵬飛特意盯著那「社會局勢」看了好半天，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彆扭，他斷定這裡肯定被編輯硬改過。原文的用詞應該不是這樣的。所謂的「社會局勢」包含得意思太多了，聯想到西北剛剛發生的事情，這四個字更容易讓人浮想聯翩。其實按張鵬飛的意思，這個改動一點也不好，那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沒必要做這樣的隱晦處理。
張鵬飛把報紙放下，該看到的內容都看到了，他也就放了心。萬捷敲響了房間，叫了一聲張書記，走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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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嗎？」
「張書記，」萬捷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前段時間，您在會上講話，發動廣大幹部深入研究、學習、貫徹幹部審核制度。我和一處的同事按照您的講話精神，寫了篇文章，您看看能不能用。」
「哦，不錯嘛！」張鵬飛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給我看看。」
萬捷恭敬地把文章雙手奉上，看了眼領導的茶杯，又給續上了熱水。
張鵬飛抬頭看他還站著，說：「別站著，我不習慣別人站著和我談工作，坐下說。」
「好。」萬捷拉著椅子坐在張鵬飛的對面。
張鵬飛認真地看著手上的文章，標題為《經濟發展對政治改革提出了更深的要求——幹部審核制度是「政改」的前提，更是幹部們自我審查的好幫手》。
張鵬飛點頭道：「看得出來，你們研究得挺深入。」說完繼續看文章。
文章不長，兩千字而已，但是張鵬飛看得很認真，一邊看一邊思索。不得不說，這篇文章對張鵬飛的幹部審核制度研究得很透，摸對了主題了，談對了思想，很合張鵬飛的喂口。
張鵬飛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寫得很好嘛！」
萬捷的臉紅了，說：「張書記，您看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
「我看挺好的。」
「真的？」
「嗯，只是在一些用詞上還需要潤色一下。」張鵬飛點點頭：「你改好就真接交給我吧，我發給《奮鬥》，讓他們幫著推介一下。」
「好，我一會兒就修改！」萬捷一臉興奮，能替張書記寫篇文章，發在《奮鬥》那樣的內部雜誌上，他十分的激動。張鵬飛深深地看了一眼萬捷，說：「這是一處寫的，還是你自己寫的？」
「這個……」萬捷嚇了一跳，他知道領導這話可不是輕易問的，略微一想，回答道：「是我和一處的同志過同完成的，我們開了個小會，研究了一下您上次的講會精神，然後就……」
「嗯，你有心了。」張鵬飛點點頭，其實他知道這篇文章可以說完全是萬捷的意思，而他不自己貪功，足可見其小心到了何種地步。
張鵬飛猜得很對，萬捷說是他同秘書一處共同完成的，其實主要題綱和草稿都是他一個人擬定的，完全可以獨立完成。可是他卻把意思說給了大家聽，讓他們按照他的意圖來完成這份草稿，就是不想讓領導感覺自己有拍馬屁鑽空子的嫌疑。
「張書記，那……我先出去了。」在張鵬飛目光的審視下，萬捷有些不自在。
張鵬飛彷彿在想事情一樣沒有吱聲，萬捷的腳步停了一下，悄悄地退了出去。其實張鵬飛一直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越來越覺得萬捷不簡單了。通過剛才這件事，萬捷有點聰明反被聰明誤，他把自己寫的文章說成是大家寫的，為的是怕領導覺得他媚上。可是張鵬飛看破了他的這層意思，深深地被他的謹慎小心所震撼了。這樣一個出色的人精，可不是誰都敢用的。
張鵬飛不禁想到了孫勉，當初在監察部裡時，孫勉也很小心，但是他的小心是因為對張鵬飛的害怕，對工作的認真。而萬捷與他不同的是，他的小心是因為性格上的小心，由於個人的聰明。當然，張鵬飛也聽說過萬捷曾經在黨校時的一些事情，或許是特殊的人生軌跡導致他變成這樣。張鵬飛歎息一聲，決定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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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捷剛回到辦公室，秘書一處的正科級秘書呂玲就跳了起來，「萬秘，怎麼樣了？」
萬捷微笑道：「通過了，再潤色一下就沒問題了，領導對主題思想很滿意！」
「真的啊？」呂玲興奮得要跳起來了，拉著萬捷的胳膊說：「萬秘，那今天晚上……」
「海鮮樓，沒得說！」萬捷也很少流露出這樣的興奮表情。
「就請我自己？」呂玲眨著眼睛，笑瞇瞇地問道。
萬捷的臉突然有些紅，躲閃著呂玲的目光說：「是請你們大家！」
「切，真沒意思啊！」呂玲歪著嘴，「萬秘書，就不給人家一個親近領導的機會？」說著，小手拉著他的胳膊搖晃，一臉的天真可愛。
「小呂，別鬧！」萬捷推開呂鈴，「我說過要請你們大家的。」
「哎，你這人啊……真沒情調，人家……不漂亮嗎？」呂鈴擺出一副淑女狀，咯咯笑著。
萬捷也笑了，說：「你啊……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像個孩子！」
「您是領導，人家要親近您嘛！」呂鈴咯咯笑道。自從萬捷當上秘書的第一天起，兩人一塊打掃領導的房間，他們就漸漸熟絡起來。呂鈴是一個開朗的天真浪漫的女孩兒，萬捷卻少年老成，十分的死板。兩人在一塊工作，萬捷沒有半點領導的樣子，反而總被呂鈴調笑。
「行了吧你，」萬捷坐下了，「小呂，沒什麼事就回去吧，通知大家晚上我請客。你啊……沒事別往我這裡跑，讓人看到不好！」
「切，我都不怕，您還怕什麼啊？您是省委一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小呂以後就想跟您混啊！反正我也沒結婚，您也沒結婚，我和您在一塊不算小三吧？」
「胡鬧！」萬捷終於有點生氣了，狠狠地瞪了呂鈴一眼：「少沒大沒小的，出去！」
呂鈴吐了吐舌頭，並沒有真的害怕，只好委屈地說：「那我回去啦，您可別想我，想我了……打電話哦！」說完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邁著小碎步，扭著柳腰走了出去。
萬捷望著呂鈴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陰霾，眼前浮現出了另外一個女人，好像有個聲音輕輕地在他耳邊叫著：「萬哥哥，萬哥哥……」
萬捷猛烈地搖頭，不想讓腦海裡充滿回憶。就在這時候，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正是那個他不願意看到的號碼。他任由手機想著，並沒有接聽。手機連響了三遍，他才像很忙地接聽了手機。
「我是萬捷，您哪位？」
「萬處長，是我……柳小波。」
「**……」萬捷差點脫口而出，卻急時忍住了，很嚴肅地問道：「有事嗎？」
「萬處長，我和老林正好到省城辦事，想請您吃個飯，您看……」
「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太忙了，沒有時間。」
「那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這個不好說，我的時間是領導的，不是自己的。那個……我現在要忙了，不好意思，再見。」萬捷毅然掛上了電話。
「喂，萬處……」柳小波還想糾纏，可是電話已經掛上了。
柳小波看了眼床邊的男人，搖頭道：「我就說了不行！想如今……當初何必啊！」
男人板著臉，不溫不火地說：「他對你……哼哼，下次你單獨請他聊聊！」
「放屁，你**的什麼意思？」柳小波翻臉了。
「是你多心了，我就是讓你和他聊聊，回憶一下過去……」
「放屁，我是你老婆，你就不在乎？」
「我不在乎，」男人搖搖頭，「只要我能當上一把手！」
「那要我和他上床呢？」柳小波笑瞇瞇地把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你要真有這個本事，我無所謂，不就是和別人共同穿一雙鞋子嘛，我不穿的時候，就讓他穿好了！」
「你無恥！」柳小波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可是……我更喜歡當官。」男人把玩著柳小波胸前的「**」，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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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組織部長郝楠楠同紀委書記段秀敏兩個女人共同出現在張鵬飛的辦公室裡面。張鵬飛知道，這兩人碰到一起找自己，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段秀敏把手中的文件交給張鵬飛，說：「您看看。」
張鵬飛接過文件看了看，原來是舉報信，舉報寧遠市金石縣委縣政府領導幹部違法亂紀等行為。舉報內容有貪污受賄，縱容黑社會開礦，還有一些是幹部審核標準內的一些項目。按照舉報信上的說法，寧遠市金石縣的領導幹部根本就不配主政一方。
郝楠楠說：「張書記，自從幹部審核制度實施以來，我們工作小組接到了很多舉報信，而這封舉報信十分的特別，行文風格很幼稚，內容卻很質樸，看起來很真實。我去找段書記瞭解情況，沒想到她也接到了同樣的舉報信，而且他說關於金石縣問題的舉報，很早前就有。她本來打算讓寧遠市調查一下，可您沒同意？」
「嗯，這些事我知道。」張鵬飛點點頭，語重心長地說：「金石縣處處是礦，關於開礦的各種問題一直就有。我之所以沒讓段書記動手調查，那是因為現在是幹部審核制度實施的關鍵時刻，一切都要再看看。」
「看看？還有什麼好看的？我懷疑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呵呵……」張鵬飛打開抽屜，從中又掏出幾封信件，交給兩人說：「你們看看。」
兩人看了看，驚訝道：「您也收到了？」
「當然，我想其它領導也會收到，但為何一直沒有動呢？」
「我也很奇怪，會不會是您……還有其它的想法？」郝楠楠說這話時沒敢看張鵬飛的目光。
「呵呵，我有其它想法？你是不是懷疑我想包庇某個人？」張鵬飛笑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您鐵面無私，可是……」
「寧遠的情況很複雜，自從我上任之後，其它幾個市縣的幹部都調整過，只剩下寧遠和龍山沒有調整。後來於臣出事，龍山才調整了一下。現在全省上下就只剩下寧遠的班子沒有調整過，對於這個全省最落後，最偏遠的地方……」張鵬飛沒有把話說完。
段秀敏和郝楠楠面面相怯，兩人相互看了一眼，段秀敏起身道：「郝部長，我們先回去吧，張書記有張書記的想法。」
郝楠楠還想說什麼，但是最終沒有說出口。她知道寧遠的班子，張鵬飛確實一直也沒有讓調整過，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張鵬飛看著兩個人離開，嘴中吐出三個字：「關仁貴……」
這個人曾經是他在遼河時的秘書，一個能力一般，卻很懂事的秘書。想到他，張鵬飛不禁又想到了現任秘書萬捷。而這個關仁貴現在正是金石縣的縣委書記，也難怪郝楠楠她們誤會。張鵬飛遲遲不動寧遠，自然有其它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