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根基飄搖
隨著馬中華公開批評張鵬飛的國企改革政策，全國各地也響起了不同的聲音，大到中央機關，小到各地方報紙雜誌，關於國企改革的爭論越演越烈。兩種路線，兩種方針，旗織鮮明地站在了對立面上。
令人吃驚的是，中央領導並沒有人站出來支持任何一方，可是以《為民日報》為首的黨政報紙卻大膽地將專家、學者的文章公開發表。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為民日報》很少出現爭論，可這次意外發生了。當然，《為民日報》沒有表達編輯部的意見，完全以一個自由、開放的平台發表兩種論調的文章。這種情況，更令人看不懂了！
中央領導層的悄然無聲，或者說「沒意見」令爭論不受控制，經濟界、政治界、思想界的權威人氏分分跳出來公開發表文章，有的支持馬中華，有的力挺張鵬飛。這次有關國企改革的大爭論，被人們稱為了改革開放之後的又一次爭論！
就在媒體爭論不休的同時，一些激進學者的萬言書突然在民間、網絡流傳。其中《國企倒閉將影響國家安全》、《國企改革令社會主義根基發生動搖》、《國企改革是社會主義的倒退》這三篇文章明顯是一些反社會、反國家的極端份子所針對黨和國家搞出來騷亂民心的東西，但是表面卻直指張鵬飛的國企改革論調，把他批的一無是處，甚至把他罵成了大貪官，是西方國家的走狗，全國公敵……
雖然內務院相關監管部門對民間、網絡的不利文章進行了封鎖，但仍然無法全部將之消滅。隨著這些文章在網絡上流傳，一些不懂政治的青年人開始起哄，完全轉移了對張鵬飛的態度。這位共和國最年輕的省長在網絡上被唾沫湮滅。形勢對張鵬飛越來越不利。
當然，從全國黨政機關來看，支持張鵬飛的年輕官員不再少數。無論是不是劉系的幹部，都公開表示批評國企改革中的保守思想，也把馬中華的論調拉入了批鬥的陣營。就連在國家部委，新思想與舊思想的衝突也沒有消停，商務部、發改委等部務會議時也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讓人意外的是，事情發生後，無論是馬中華還是張鵬飛，兩人都沒有表示見面談談的意思。這就表明，他們深知沒有談的必要了。既然見面就是爭吵，那不如不見。
現在已經不是雙林省的爭論，也不是張鵬飛與馬中華的爭論，而是演變成了共和國經濟在飛速發展過程中兩種完全對立思想的爭論！他們不是政敵，也不是朋友，只是為了自己的觀念在鬥！這便是馬中華的計劃之一，通過進京走訪，他敏銳地發現了幹部中思想的分歧，利用一些人對張鵬飛的不滿，將此事擴大升級。馬中華覺得自己保護老國企的思想很能立得住腳，而且也得到一些國家重量級老幹部的支持，所以才拚命將他和張鵬飛的矛盾公開，激發了全國大爭吵！
當然，外人在爭論的時候，受關注最多的還是馬中華與張鵬飛本人的態度。馬中華掀起了大爭論，他本人也沒有閒著，隨後又做出了調研破產老國企，拜訪破產企業老幹部、職工的行為，同時公開刊發了他的講話及對老國企、老幹部、職工的同情。他的這一行為，受到不少感同身受的老企業幹部的支持。他們職位低，沒有參與國家層面的大爭論，但是他們卻親身感受到了張鵬飛對他們的「迫害」。
馬中華這次的新聞沒有在《雙林日報》上刊出，而是出現在了雙林省的黨內機關雜誌《旗織》上面。文章配上了老幹部、職工痛哭，以及破敗的房屋，還有馬中華與他們共同吃飯的相片，完完全全體現出了馬書記對老國企倒閉的痛心和理解，照片上他那悲愴、眼含熱淚的情深深印在人的心裡。
相比於省委的大動作，省政府這邊就比較低調，可以說事發之後，張鵬飛的表現就有些失常，明顯矮了馬中華一截，做事說話都小心翼翼，彷彿轉性了一般。這種現象也讓人覺得馬中華受到了中央某位領導的支持，甚至有人傳言張省長大張旗鼓的改革令中央不滿了，很有可能被拿下，所以他才夾著尾巴做人，不敢再和馬中華抗爭。
不過，張鵬飛並沒有退縮，在表面的軟弱背後，他力排眾議，不顧社會上對他質疑的聲音，按照國企改革的原計劃，堅持召開了省國企改革領導小組第三次全體(擴大)會議，算是對馬中華無聲的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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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在江平春湖賓館召開。會議通報了今年以來我省國企改革進展情況，對存在的問題和下一步工作進行了研究和部署。省長張鵬飛指出，要進一步提高對國企改革必要性、艱巨性和緊迫性的認識，堅定信心，堅決完成國企改革攻堅任務。這句話又是對馬中華**裸的反駁。
參加會議的省領導有孫常青、秦朝勇、田立民、郝楠楠、張建濤、王雲杉、白向前。省政府發改委，國資委，財政局等領導也出席會議。張建濤主持會議。
秦朝勇通報了全省國有工業企業改革攻堅進展情況；省經委主任對當前推進國有企業改革攻堅遇到的一些政策問題進行了說明；並部署了化解改制企業金融債務工作。
各相關部門都發了言，秦朝勇最後請張鵬飛做指示。在這個危急時刻，現場的所有幹部都想聽聽張鵬飛的看法。
張鵬飛也早有準備，推了推面前的話筒，語重心長地說：「同志們，今年以來，全省國企改革攻堅總體上進展順利，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一批改制企業生產經營出現新的轉機。但是，我們也清醒地看到，國企改革中還存在許多困難和問題。國企改革是振興雙林老工業基地的重中之重。要進一步採取更加有力的措施，繼續深入推進。只要按照省政府的部署，統一思想認識，齊心協力，堅持不懈地抓下去，就沒有戰勝不了的困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一定能夠打好打贏這場國企改革攻堅戰。」
張鵬飛停頓了一下，秦朝勇帶領大家拍起了手掌。
張鵬飛掃視大家，目光炯炯地說：「統一認識，改變思想，提高對國企改革根本觀念的學習，是改革的重點。按照我們省政府提出的『四項基本』要求為根基，靈活運用，提高全體黨員幹部、企業領導對改革的認識！」
現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張鵬飛劍鋒直指省委！
張鵬飛最後說道：「切實加強領導，合力實施攻堅。各地、各部門要進一步強化組織領導，加大推動力度，把國企改革工作擺上重要位置，認真研究，敢於決策，勇於承擔責任和風險，勇於開拓，積極嘗試和探索改革的新途徑、新辦法，努力在實踐中闖出新路子。有關部門和單位要大力支持改革，積極幫助解決改革中遇到的問題。企業改制的主要責任者是領導班子、是一把手。企業領導班子必須把主要精力放在改革上，真抓實幹，積極推進改革，科學謀劃發展。推進改革是大勢所趨，是發展必然。要堅定信心，下定決心，勇往直前，攻堅克難，為振興雙林老工業基地作出新的貢獻。無論別人說什麼，我們都要堅持改革路線不動搖！」
張鵬飛說到最後揮舞起了手臂，現場的幹部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裸的宣誓，**裸的攻擊啊!張省長這是擺明了向省委發出了挑戰，他的意見很明確，現行的國企改革方針必須堅持，誰不支持那就是敵人！現在的雙林省，已經由馬張之爭，完成升級成為了兩種路線之爭！
張鵬飛在講話中半句沒提省委的領導，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他最後的表態就更加直接了，省政府已經完全脫離了省委的控制！雖然看似張鵬飛表面示弱，但是在這關鍵時刻召開的國企改革小組第三次會議，完完全全表達了他的思想和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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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結束後，白向前來到張鵬飛身邊，說：「省長，我想和您談談。」
張鵬飛望著白向前滿臉愁容，點了點頭，帶著他來到了休息室。
「省長，我徹底把馬書記得罪了！發表在《旗織》上的文章，就是那篇他走訪老國企的，本來是發給我們報的，硬是讓我給拿下了！」
「先喝口茶。」張鵬飛淡淡地笑道：「馬書記說什麼沒有？」
「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所以問題大了！」白向前用力地搖頭。
張鵬飛按住他的肩膀，說：「沒錯，問題是大了！」堂堂的省委書記，無法指揮省內第一報，換作任何人也無法容忍！他對白向前的挑戰沒有表示，其實就是另一種表示，他已經對白向前徹底失望了！
白向前說：「省長，我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現在的形勢，改革開放到了關鍵時期，現在全國大辯論，很有可能犧牲……一些東西。」
「放心吧，只要我還在雙林省任一天的省長，就決不讓這種情況發生！」張鵬飛充滿信心地說：「老白，我到是很想問問你，對於現在爭論的問題，你怎麼看待？」
「省長，您還記得當年改革開放初期的爭論嗎？」
張鵬飛點點頭。
白向前接著說道：「我覺得現在的情形超過了前幾次大爭論，因為現在的言論更加自由，思想界更加的開放，人們敢說話！更令我不懂的是，中央領導的心思，他們的意見是關鍵！」
「我知道了，你是說只要上面不發聲表態，爭論就不會停止？」
「對，但反過來想，如果上面一直不發聲，那誰也不知道兩種路線，哪個是對，哪個是錯！」
「老白啊，不愧是日報社的一把手，有見地！」張鵬飛放聲大笑，「敢問滄茫大地誰主沉浮？我主沉浮！」他不禁想到了這句名言。
白向前那一刻動容了，他從張鵬飛的臉上看到了**和堅韌。
「老白，你選擇支持了我，是否支持我對國企改革的指導意見？」
「沒錯，省長，我對您和馬書記個人都沒有看法。我曾經是平城的市委書記，我深知國企的問題嚴重，曾經改了多少年，可就是改不成功，問題就在於思想！這次我支持您，就是支持您的思想！」
張鵬飛滿意地點點頭，說：「那你能否以日報社一把手的權威發表一篇文章？」
「這個……」
「當然，我不強求你。」
「我寫！」白向前拍了下桌子：「反正也得罪他了，他要拿下我就拿下吧，老子在退下前也要幹點實事！」
「嗯，我要告訴你，雙林省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你還是日報社的一把手！」張鵬飛緊緊握著白向前的手。
白向前離開後，孫勉走進來匯報道：「省長，雷恩已經在準備了。」
張鵬飛看了眼時間，說：「還有兩個小時呢，吃完飯就過去。」
張鵬飛經過權衡利弊，最終同意了《世界經濟時報》的首席記者雷恩對他專訪的請求。他本來是不想出這個風頭的，可是現在馬中華已經利用到了國內的媒體，他只能在國際上豎威信了。
「冉總也安排好了。」孫勉適時地提醒道。
張鵬飛一拍腦門，苦笑道：「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他在同意專訪的同時，也同意了冉茹請他吃飯的要求。
「省長，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孫勉遲疑道。
「說吧。」
孫勉微笑道：「我總感覺這個冉茹……有點危險。」
「危險？何以見得？」
「說不好，就是一種感覺，這個女人太神秘，連身份都不願公開，肯定有些問題。」
張鵬飛點頭道：「分析得很準確！」
「那……」
張鵬飛微笑道：「你小子其實是想問我為什麼接受她的邀請吧？」
孫勉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那點心思在省長面前，實在無法隱瞞。
張鵬飛解釋道：「因為我想瞭解她，所以就要和她接觸，另外，她不是想投資雙林省嘛，我是一省之長，總不能當她是空氣吧？」
孫勉點點頭，他相信領導肯定有道理。
在路上，張鵬飛接到了李小林的電話，雙林省鬧出這麼大動靜，貴西的喬炎彬也不能閒著，貴西原本就思想落後，所以各個階層都表示出了對張鵬飛的批評意見。喬炎彬雖然沒有直接表明，但貴西的報紙卻旗幟鮮明地介紹了貴寧市最近對老國企的扶持力度，用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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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茹的請客地點選在了一家法式西餐廳。她盛裝出席，一身白色的抹胸小白裙，很好地將**的胸部凸顯出來。她見到張鵬飛，起身相迎。
「張先生，感謝您賞臉！」
「冉小姐，客氣了！」既然她叫自己先生，張鵬飛也就沒有叫她冉會長。
「請座！」
「請！」
兩人相視而坐，張鵬飛笑道：「為什麼選在這個地位，一般人請我吃飯，都是春湖賓館或者龍華賓館那種地方。」
「所以人家不是一般人啊！」冉茹癡癡笑著。
「呵呵……」
「我知道您和其它領導不同，也許這裡更適合我們今天的談話。」冉茹環顧四周，完全是純粹的法式裝修風格。
「你是請我吃飯啊，還是找我談話？」張鵬飛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女子可不敢當。」冉茹掩著小嘴輕笑，**輕輕顫抖著。
張鵬飛接著說：「不過你說得沒錯，這裡確實很舒服。」
冉茹揮手叫來侍者，微笑道：「張省長，請點單吧！」
「你先請。」張鵬飛推讓了一下。
「你是客人。」
「我很少吃西餐。」張鵬飛厚著臉皮說出了自己不先點單的原因。
冉茹忍住笑意，說：「那好吧，」拿起菜單點了幾樣招牌菜，又微笑著問道：「上次我在這家餐廳吃過，感覺有幾樣菜不錯，要不幫您點了？」
張鵬飛點點頭。冉茹便做主幫張鵬飛點好了。
侍者接過菜單，心裡對張鵬飛充滿了鄙夷，臉上卻掛著微笑。
第一道冷盆菜很快就上來了，是沙丁魚。張鵬飛當然不是第一次吃西餐，今天表現得像個白癡，自然是有意為之。
冉茹也不揭穿，問道：「味道怎麼樣？」
「挺不錯的。」
「呵呵，你喜歡就好！」冉茹得意地笑了。
菜一道道上來，兩人隨意地聊著，冉茹並沒有談到正題上。直到主菜上來，冉茹才擦了擦嘴，說：「最近國內政壇的局勢似乎對您很不利？」
張鵬飛也擦了擦嘴，道：「看來你對國內的政治很關注？」
「確切地說，我對你很關注！我認真地看了大堆的材料，得出一個結論！」冉茹煞有介事地說道，從一旁的包中掏出一大堆爭論國企改革的報紙。
「哦，什麼結論？」
「你要被馬中華打倒了！」
「哦，為什麼那麼肯定？」張鵬飛笑了。
「我瞭解你們的政治，每次在思想上的爭論，或者有政治路線上的分歧，肯定就會有人成為犧牲品！」
「你認為我是那個犧牲品？」
「中央沒有表態，就是最有力的證明！」冉茹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張鵬飛低下頭，沒有說話。
冉茹接著說道：「從改革開放的方針提出來之後，大陸官方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路線、方針之爭，每一次都會有一批人成為犧牲品，而這些人往往都是一批年輕、激進份子。」
「你錯了！」張鵬飛猛然間抬頭，「我承認你對我們的政治有一定的瞭解，但並不瞭解本質。你剛才說的與事實完全相反，改革開放的方針提出來之後，受到了一些老思想的反對，可是鄧公南巡之後，最終勝利的是那些被稱為激進的思想！」
冉茹搖頭道：「但是現在鄧公已經不在了，最近幾年對國有資產流失的批評一直都有，這次雙林省的形勢把國有流失現象推到了一定的**，無論怎麼說，你難逃其咎！」
張鵬飛苦笑道：「冉小姐的意思，我是在劫難逃了？」
「沒錯！」
「唉，那我還是主動辭職吧！」
「那到不必，只要有我的幫助，我相信你就會站在不敗的一方！」
「你有那麼大的能力？」
「當然，你信不信，我可以馬上將那些保守思想批的一無是處？」
「我信，那是現在還不需要你的幫忙。因為……我也有能力。」張鵬飛盯著冉茹的眼睛，充滿了自信。
「你難道不需要朋友？」冉茹失望地問道。
「我當然需要朋友，但我不想和危險份子交往，那會害了我自己。尋求你的幫助，也許我會付出更多！」
「我不要求你付出什麼，你知道我只有一個簡單的要求！」
「那也不行，你有事可以對我說，我可以代為轉達。」
「這件事你無法轉達。」
「那我也沒辦法了。」張鵬飛攤開雙手。
「哦，對了，我聽說你一直都在偷偷的調查四維集團，是吧？」冉茹輕描淡寫地說道。
張鵬飛怔住了，隨後微微發怒，提高了聲音說道：「你在威脅我？」雖然他強裝振定，但心裡難免振驚。冉茹知道他在調查四維集團，那就表明她還知道更多的事情。
「哦，我不是那種人。」冉茹優雅地笑了，「或許我可以幫你。」
「謝謝，但是我不需要。」張鵬飛盯著冉茹的眼睛：「沒有任何人可以和我交換條件。冉小姐，對不起，專訪就開始了，外國人是很守時的，我先走了。」
冉茹不服氣地站起來，望著張鵬飛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下腳，小女人般地說道：「太沒風度了！」
張鵬飛走出餐廳，接到了劉遠山的電話。父親勸告張鵬飛小心，他說：「上層的意見也有些動搖，這次的爭論出乎了中央的意料。」
張鵬飛的心那一刻有點緊，但是他不會改變自己的信仰和國企改革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