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3暗中較量
第二天，張鵬飛在吳和平的陪同下，帶領內務院新農業改革小組的幹部來到炮台鄉調研工作。兩人坐了同一輛車，吳和平有事要和張鵬飛說，正好，張鵬飛也要和他談談職務變動的事情。
張鵬飛坐在小車裡，延途觀望著高速公路兩邊江洲市郊區的風景，滿意的點點頭。這幾年在張鵬飛之前的規劃下，江洲周邊郊區湧現了好幾個綠色生態新城，每個新城都有獨立的基礎設施，有住宅區，也有工業產業園區，彷彿是一個獨立的城市，這大大減輕了江洲市區的住宅壓力，使得外來農民工或者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有了聚居之地，這裡住房便宜，同時還可以在附近找到工作。有了這種規劃，這幾年江洲市區的人口增漲很快，從人口上也可以反映出江洲的經濟發展速度。
看到張鵬飛望著綠色生態新城出神，吳和平就笑了，張嘴剛想說話，不料張鵬飛好像知道他要說話，又像是毫無徵兆地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突然開了口，就聽他說：「和平啊，想不想去長江邊看看？」
「長江邊？」吳和平愣住了，扭頭呆呆地看著張鵬飛的笑臉，隨後醒悟過來，吃驚道：「您……您是說浙東？」
吳和平滿臉的不可思議，浙東的反腐打黑運動他是知道的，作為劉系的一員，他關注了不少那邊的新聞。吳和平聽說浙東有幹部倒下，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個位置會輪到自己。他這幾年的陞遷已經夠快了，剛轉成副部沒有多久，又怎麼會立刻遠調高昇？
張鵬飛點點頭，說道：「怎麼樣，想去不？」
「這個……我能行嗎？」
「我可是對上面誇下了海口啊，我說你能行！」張鵬飛手上的力量大了一些，吳和平感覺膝蓋處有些溫熱。
聽張鵬飛這麼說，吳和平就知道領導決定了，便點頭道：「那好吧，我就去試試。」
「當然，一切都有變數，也不一定。你過去在組織部幹過，對組織工作有經驗。」
吳和平感覺身體有些發熱，浙東省委組織部長，那可是省委常委啊，掌握著全省的幹部任命。雖然說與江洲市長同樣是副部級，但那可不是一個層次。他看向張鵬飛，知道這是領導對自己的器重。
「和平，你做事沉穩，又有向上的衝勁兒，去了之後把握好自己，不要和稀泥，知道吧？你要展現我們南海幹部的風彩！雖然說南海的經濟不如浙東，但我們的幹部不能勢弱！」
「嗯，您放心，我不會給您丟臉的。」吳和平感覺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這種調職陞遷，會讓他的履歷更加豐富，這對未來很有幫助。
張鵬飛把手縮回來放在胸口，若有所思地說道：「你的位子……」
「我感覺毛愛華不錯，老實說在某些工作方面，他的腦子比我靈活。」吳和平實話實說道。
「我想省裡會聽聽你和丁書記的意見。」張鵬飛暗示道。
「嗯，我會和丁書記勾通好的。」
張鵬飛便不再說話，又把頭扭向窗外。吳和平知道現在應該說自己發現的那件事了。他從公文包中掏出一份報紙，輕聲道：「領導，您看看這個。」
張鵬飛有些愕然，瞧見吳和平一臉認真，就接過了報紙。那是一份《農民風采》在第二版面轉載了一篇評論文章，《新農業改革是助民還是傷民？》。一看這標題，張鵬飛就明白吳和平給自己看的原因了。文章中講到雙林省延春琿水縣引進農業改革後，由於不爭得農民同意，強制回收土地、果園、魚塘，使得農民強烈不滿，多次上訪無果，發生了圍堵縣委縣政府的惡性**，好在沒有人員傷亡。
文章中稱雖然事件在省委領導的施壓下已經逐漸平復，可是這件事完全表現出了基層官員「想一出試一出」的工作方法，不但態度粗暴，而且還不瞭解農民苦衷，自認為官大一級壓死人，在實施農業改革時並沒有詢問農民的意見，這是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隨後，文章作者對新農業改革也提出了質疑，他提出疑問：農業改革在表面光鮮的背後是否真的對農民有利？
張鵬飛的眉毛緊皺，他不知道這次事件是偶然還是一次政治圍剿，如果擴大影響，肯定在全國內引起不必要的討論。文章寫得很好，只是作者似乎並不瞭解農業改革的本質。張鵬飛看著文章作者的筆法，心裡不禁想到這會不會是雙林省金淑貞的政治對手借助這件事，在背後動的手腳呢？想到這裡，他便去找作者的署名，隨後看到了驚人的一幕。文章是《農業風采》轉載的，原始報紙竟然是《貴西農民》！看到貴西兩個字時，張鵬飛彷彿明白了什麼，難道說他一直盯著自己的改革動向嗎？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他就像一隻猛虎躲在背後尋找著自己的破綻。
最近幾年與那個人的交手，張鵬飛基本都取得了勝利，可是卻沒有想到他在背後一直觀察著自己，偷偷地尋找著農業改革的漏洞和破綻。張鵬飛心想這次如果不是吳和平有政治頭腦，那麼就被他抽了空子。要不急時發現，等事件影響擴大，那對自己而言就是一次政治災難。想到這裡，張鵬飛背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政治就是這樣，哪怕你贏了對手一百次，但只要在最後關頭輸一次就萬劫不復了。幸好《農業風采》與《貴西農民》兩份報紙的影響力不是很大，要不然一切都晚了！
張鵬飛把報紙交給吳和平沒有說話，腦中還在想著那個人。他突然出擊險些要了自己的命，張鵬飛要重新估量對手。他甚至想到那個人對這幾年的失敗好像無動於衷，節節敗退，這是不是一種圍棋的路數，有意留下破綻，引自己前進？隨後一想，張鵬飛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在尋找自己的失誤沒錯，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的進攻會這麼猛烈，而且同樣抓住了他所創建陣營的破綻。從雙方的博弈角度而言，只能說張鵬飛的運氣比他好一點。更令張鵬飛欽佩的是，失敗了這麼多次，仍然沒有擾亂他的思路，他還是躲在暗處窺測自己，這種忍耐力超乎常人，他的韌性太可怕了！張鵬飛同樣想到，也許在暗中盯著自己的還不止這一股勢力，應該有不少人都巴不得自己出錯……
張鵬飛不知不覺抽出一支煙，感覺後背涼涼的。「啪」的一聲，吳和平為張鵬飛點燃，看了眼領導的臉色，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做些什麼？他們這種打擊法……苗頭不對啊！」
張鵬飛知道吳和平肯定也看出了其中的政治目的，他想了想，說道：「我先同淑貞省長聯繫一下，事情發生在雙林，她們應該有所準備。」
吳和平點點頭，不再深說。張鵬飛掏出手機打給金淑貞，沒想到是秘書接的，原來雙林省委正在召開常委會。張鵬飛告訴秘書，淑貞省長散會之後，讓她給自己回個電話。
掛上雙林的電話，張鵬飛心想也許雙林省委的常委會與這件事有關係。雖說引進農業改革是金淑貞的意見，但如果出了事，這對馬中華的影響也不好看。但是，現在出了這種事，應該會讓「馬家軍」找到了攻擊金淑貞的理由吧？張鵬飛不禁隱隱替那個要強的女人擔心。現在琿水縣委書記是萬達，是十幾年前張鵬飛在琿水時從招商局提起來的，有學歷，也有能力，張鵬飛不相信他能犯下這種低級錯誤。那麼此次事件就可以說明，萬達在琿水甚至延春的地位堪憂。現在有人通過雙林省事件向農業改革下手，其實是攻擊金淑貞，因為她是引進者。再往深入想去，真正的矛頭是張鵬飛才對。
共和國的政治版圖中有好幾股勢力，每一股勢力都有自己的領頭人和接班人，希望張鵬飛有問題的不止喬系一家，現在那個人先動了手，如果自己不採取行動，其它幾股勢力也進行圍剿的話，新農業改革的未來將更加被動，張鵬飛的未來也更加危險。利用琿水的群體**件攻擊張鵬飛，這是很好的選擇，也許不會立刻影響到張鵬飛身上，但只要上層對這個改革有看法，他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們沒必要直接把張鵬飛打倒，只要平白無顧的壓制他幾年，讓他無法陞遷，那就是一種勝利。時間對於政治家而言就是最寶貴的生命，張鵬飛曾經親眼看到過很多有能力的幹部，最終因為年齡問題而未能達到政治的頂峰。本來他們沒必要這麼急，必竟張鵬飛還不滿四十歲，要想成為接班人，最少還需要十年，但也正因為他才只有四十歲，還沒有被上層確定為接班人，才會被人重視。他太年輕了，機會太多，這幾年又一帆風順，上升步子這麼快。也許再過幾年，其它人就失去時間和他競爭了。張鵬飛現在終於明白，政治鬥爭是殘酷的，不允許任何的松洩。
張鵬飛知道，現在的金淑貞比自己更危險，是她大力提出引進新農業改革的，現在出了問題，雙林省的馬家軍勢力定會向她發起攻擊。也許自己不能直接幫助她，但也要從暗中或者側而表示自己的態度。當然，從某種方面來說，他幫助金淑貞就是在解救自己，因為身為劉系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說成是他手中的棋子。現在與人對弈時受到打擊圍剿，他這個下棋的人也應該自救。
默想了一會兒，張鵬飛心中就有了主意，又把手機打給了《為民日報》的艾言。他與艾言並沒有任何閒扯，直接提到了那篇文章，然後又向她發出邀請，希望她能來江洲對炮台鄉的農民進行一些採訪，系統的、正規的介紹一下農業改革的根本，以及改革中農民得的到好處。艾言知道張鵬飛這麼做的目的，當然點頭答應。
放下電話，張鵬飛對吳和平笑道：「你同宣傳部門勾通一下，過幾天來記者好好招待，不用藏著掖著，把新農業示範區的發展過程以及存在的問題全部講出來，我們不怕出現問題，是吧？」
「好，我明白怎麼做。」吳和平沒想到張鵬飛的動作這麼快，直接就把《為民日報》請了下來，要知道《為民日報》的記者可不是一般人能請來的。有些地方的幹部為了政績出名，就是掏錢送紅包，都未必能把人家請下來。
「還是要採取主動啊！」張鵬飛笑著對吳和平說道。
吳和平點點頭，心說政治、商場其實都一樣，比拚的不但是實力，還有人脈，一個孤立無援的人是無法取得勝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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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張鵬飛帶隊去炮台鄉的時候，雙林省的常委會正在進行中。省委辦公樓會議室煙霧瀰漫，氣氛很沉重壓抑。剛才針對延春琿水縣的問題，有幾位常委提出了批評，雖然說得很委婉，但都指向了金淑貞，暗示她工作不力。
省委書記馬中華並沒有開口，到是省委主管幹部的副書記鄧志飛對延春的琿水縣進行了嚴厲的批評，這次群體**件，暴露出了琿水在成立農業集團時的很多問題。鄧志飛把這些問題直接歸罪到幹部頭上，他很氣憤地說道：「這件事件雖然在省委的急時控制下沒有引發大的亂子，但也足以引起我們的警鐘，我認為琿水的農業集團組建還是先停停吧，幹部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回收農民的土地，也難怪農民上訪！我們有些幹部茫目的尋求改革，根本不顧老百姓的死活，也不去問問老百姓的意見，要我看這種改革不要也罷！琿水事件搞成這樣，領導幹部負有主要責任啊！」
鄧志飛火氣很大，說完話之後猛烈地吸煙，端起茶杯沒有喝又放下了，「砰」的一聲響，好像氣得他連喝水都沒興趣了。這次琿水的改革，省政府的準備工作很充分，但是基層鎮、鄉的幹部卻沒有任何的培訓，去找農民上門就要回收土地。本來，農民與幹部之間的關係就不好，又聽說要回收土地，不明就理，更不懂新農業改革是怎麼回事，這才引起了騷亂。縣委書記萬達也是焦頭爛額，他之前沒有想到農民對鄉鎮幹部的意見這麼大。鄧志飛原本就不同意雙林省搞新農業改革，在他看來那是別省的經驗，雙林省的發展沒必要學習其它省的路子。現在出了問題，他自然就有些憤怒，語氣也很激烈。當然，他的憤怒更像是幸災樂禍。他剛才提到有些幹部茫目尋求改革，看似是批評琿水，其實就是在批評金淑貞。他對金淑貞的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初馬中華可是有意讓他成為省長的。結果金淑貞空降雙林省擋住了他的省長之路。
見到鄧志飛表演得有些過分，甚至可以說失態，省委書記馬中華就有些不高興，他看了眼鄧志飛，輕聲道：「志飛同志，你也不要激動，有話慢慢說。」馬中華早知道鄧志飛的毛病，對於他的任用，心裡也有矛盾，但當初中央下來考察時，他不得不提拔自己人。
鄧志飛點點頭，看了眼金淑貞，訕笑道：「淑貞省長，我這可不是針對您和農業改革，我是就事論事。」
金淑貞點點頭，也懶得理這種沒有涵養的幹部。
省委副書記、省政法委書記陳松林笑瞇瞇地說道：「這次琿水的問題應當引起我們的重視啊，據一些上訪群眾反映，基層鄉鎮在回收土地時，盡然偷偷給自己的親朋友好友留下了自留地，你們說連幹部都不相信改革可以成功，農民能相信嗎？我完全同意鄧書記的意見，這項工作還是先停停吧，等查清了問題再開展也不遲嘛！」
金淑貞看向陳松林，不由得皺了下眉頭，按理這件事和他沒有直接關係，可是他卻直接發言支持鄧志飛，就有些耐人尋味了。本來陳松林是雙林省的老派幹部，在張耀東時代就是公安局長，大多數人都以為他會幫助金淑貞，卻沒想到他加入了「馬家軍」的陳營。金淑貞掃了眼會議室的眾人，心想今天看來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此時，常務副省長秦朝勇清了清嗓子，說道：「任何改革的過程都很堅難，當初我們推翻清政府的革命不也是很多年嘛！農村改革的問題很多，首先如何讓農民理解就是一個難題，難道說我們碰到一點難題就退縮嗎？這不符合我們黨員幹部的傳統吧？現在琿水最大的問題就是農民不理解，幹部不理解，他們對這項改革瞭解太少，這才導致了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只要加深學習，農民們應該會支持。話說回來，這項改革是國家支持的，是內務院批准的，而且在江洲的示點已經有了三個年頭，在當地引起了很好的反響。我們如果在這個時候退縮，會讓江洲的幹部怎麼想？會讓內務院領導怎麼看？難道說我們雙林省的幹部就比江洲市的幹部差嗎？我不這麼認為！如果現在退縮了，我覺得我們雙林省就丟人了，不但讓江洲市的幹部瞧不起，更會令中央領導不滿！」
秦朝勇的話一出，誰也沒有想到他會支持金淑貞。要知道他提為常務副省長，馬中華可是從中出了不少力。當然，他的話完全是從工作出發，也很有道理，無從反駁。有了他的發言，會議室一時間陷入僵局。金淑貞看了眼秦朝勇，輕輕點了下頭，她知道秦朝勇是看在張鵬飛的面子才幫助自己的。省委書記馬中華也很失望，他沒想停止農業改革的工作，但是想讓金淑貞吃些苦頭，可是秦朝勇的話打消了他之前的計劃。
這時候，省委組織部長馬元宏舉手道：「馬書記，我來講幾句吧。」
馬中華點點頭，說道：「元宏是主管幹部的，你談談吧。」
馬元宏說道：「農村改革工作是必然的，需要長期的堅持下去，這也是國內的大方向。我們本來就是農業大國，不能因為一些幹部不懂工作，我們就放棄這項工作。工作不能停止，但省委可以加大力氣監督，甚至可以調整一些幹部，讓有能力、懂這項工作的幹部過去主持工作。剛才朝勇同志說得對，我們不能讓中央對我們失望，不能讓江洲的幹部小瞧我們啊！這項改革在江洲成功了，如果在我們雙林省失敗了，那是不是代表我們這個領導班子是一個失敗的集體呢？我想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不想這種情況發生吧？」
馬中華一愣，沒想到馬元宏講出這麼一翻有原則性的話。省委副書記鄧志飛看向馬元宏就有些怨氣，怪他沒有支持自己。一直以來，鄧志飛、馬元宏可是被稱之為馬家軍的核心力量，更是馬中華的左膀右臂。
馬元宏與鄧志飛不同，他的原則性很強，一切都以工作為主，他表態支持金淑貞，其實就是對鄧志飛剛才的的那翻話表示不滿。而常務副省長秦朝勇也是如此，他本來沒想表明態度，可是發現鄧志飛有點過火，馬中華也像有意金淑貞難堪，發動大家圍剿她。在秦朝勇看來，「馬家軍」有些過分，太欺負人了。他直接表明立場，就是想告訴馬中華工作有分歧可以，但如果沒有任何原則的對一省之長進行攻擊，那他這個班長未免太小家子氣了，讓人瞧不起。
金淑貞聽完秦朝勇和馬元宏的話以後，知道這是自己發言的機會，便笑道：「剛才朝勇和元宏的意見很對，看來我們省委要加強監督力度啊，看到不行的幹部就應該拿下來！之前是我忽視了基層幹部的能力，我要檢討！」
聽到金淑貞都這麼說了，馬中華也不好再咄咄逼人，便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
散會之後，金淑貞與秦朝勇談起了新農業改革的下一步工作。鄧志飛卻跟在馬中華身後，怒氣沖沖的走了出去。組織部長馬元宏對金淑貞點點頭，走出去追上馬中華，說有事情匯報。剛才出言支持了金淑貞，他擔心老大對自己有看法，就想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