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5冷落敲打
第二天,浙東省委副書記齊越華來到金寧市,他代表浙東省委,受省委書記解東方的委託,向巡視組的幹部問好。官面上的一套說完之後,張鵬飛拉著他回了自己房間,笑道:「浙東怎麼樣,和浙南區別不大吧?」
齊越華點點頭,笑道:「唯一的區別就是浙南感覺是在自己家,這裡嘛……好像是在坐客!」
「我相信你會回去的!」張鵬飛說道。
「丁盛在南海不錯啊……」齊越華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們應該經常聯絡一下,」張鵬飛表達著自己的意見。
「常聯繫,呵呵……」齊越華話鋒一轉,又說道:「畢生輝要見你,你沒見?」
張鵬飛說:「不是不想見,我是想讓他明白,以後不要胡作非為,事情惹大了,不但沒有人能保他,還會給畢老丟人!」
張鵬飛的話就像一個引子,或者是齊越華所需要的談話契機,他馬上苦笑道:「是啊,他幹的事情有些太過份了,他和本地幹部走得很近,是省委常委家中的常客,要不是顧及畢老,解書記早就想拿他開刀了!」
「浙東的幹部把他慣壞了啊!」張鵬飛無奈地說道:「越華,你怎麼看這個人?」
齊越華長歎一聲,說:「說心裡話,我很不喜歡他,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就像黑社會大佬一樣,感覺在浙東就沒有人能動他似的!」
「我想在浙東很多幹部的心裡,對他都是這個評價吧?」張鵬飛的眉頭緊鎖,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很多幹部?呵呵……」齊越華笑得意味深長,「要我說是浙東的全體幹部對他都沒什麼好印象!浙東自從幾年前出過事之後,官場平靜了很多。後來畢生輝隨著房產的開發,他的物業集團達到了輝煌。當時有耀東書記在,他還有所收斂,現在……真可謂目中無人了!」
「他連省委領導都不怕?」張鵬飛有些振驚了。
「不是說不怕,而是他覺得省委會賣他一個面子,無論事情多大,都沒有人動他。畢老身體不好,所以……」
「這事……還真是難辦!光天化日之下,安排打手去打小區的業主,他可真敢干啊!」張鵬飛拍起了桌子:「昨天如果不是我們趕上了,那個女業主也會被打!」
「這種事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物業保安動手打業主,全省其它市也發生過,都和飛翔有點關係啊!」齊越華不無憂心地說道。
瞧著齊越華的神態,張鵬飛心中恍然,似乎猜出了他今天主動提起畢生輝的用意。想到這個,他笑道:「越華,你剛才在外面說是代表解書記來看我們,是吧?」
「是的,知道你們來了,解書記不好親自過來,派我過來表示一下。」齊越華沒有否認,他知道這句話代表著什麼。
張鵬飛果然聽懂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現在張鵬飛知道了,剛才齊越華針對畢生輝所說的這翻話完全可以代表解東方,甚至代表浙東省委。想到這一層,張鵬飛又問道:「省長李志學也是這個意見?」
張鵬飛的話問得很突然,好像沒頭沒尾,沒有所指。但是齊越華馬上聽懂了,點頭道:「對,省長也是這個意見!」
「我明白了。」張鵬飛點點頭。
齊越華看了眼時間,說道:「走吧,我去參加你們的座談會,如何?」
「行啊,你可以代表浙東省委講話,動員大家配合我們的工作嘛!」張鵬飛笑了。
兩人一同走出房間,向座談會的會場走去。在路上,張鵬飛腦中一直徘徊著齊越華對畢生輝的評價,或者直接說成是浙東省委對畢生輝的評價,看來浙東方面早就對畢生輝有意見了。只是畢強老爺子的威望太大,為人正派。如果這事傳出去,不但會打擊畢強老爺子的威信,更會讓他心理上承受不住。解東方讓齊越華傳達他們的看法,難道是想把這個難題拋向自己?張鵬飛搖搖頭,自言自語很是沉重地說了一句:「難辦啊!」
齊越華看了他一眼,也點頭道:「是難辦啊!」
座談會的時間並不長,其實就是巡視組向金寧市的幹部闡述巡視原則,希望當地幹部支持巡視組工作的動員大會。會議散了之後,由金寧市委安排,齊越華坐陪,大家在一起吃了飯。在晚宴上,向副書記笑道:「我們這兩天給金寧市委、浙東省委的幹部添麻煩了,我向你們道歉。本來按照原則,我們不能擾亂當地的工作。可是兩位浙東省的常委,七八位金寧市委常委陪了我們兩天,這讓我們很過意不去。從明天開始,你們就不要陪著我們了,地方建設很重要啊!」
張鵬飛點頭道:「是啊,向副書記說得對,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各歸其位吧,大家喝杯團圓酒,呵呵……」
金寧市的幹部都明白,巡視組兩位領導把話說得這麼好聽,其實就是為了表達一個意思:從明天開始,巡視組要正式工作。他們說不希望打擾金寧市的工作,其實是要獨立工作,是他們不想被當地打擾而已。
朱權明白他們的意思,笑道:「巡視組工作期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對我說,我們無條件支持!」
晚宴結束後,張鵬飛回到房間,秘書孫勉又拿著手機說:「部長,還是那個畢生輝,他說就在樓下。」
「讓他上來吧,」張鵬飛已經想好了如何面對這個人。
孫勉走到門外說著什麼,其實打心底很煩感這個人。兩次接到他的電話,這人的語氣都很牛,張嘴就是「我是畢生輝」。一般敢這麼說話的都是大人物,可是你在商場上再怎麼牛,放在張鵬飛面前也不值得一提,總該虛心一些。外面有人要見張鵬飛,每次給孫勉打電話無不都客客氣氣的,畢生輝還真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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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輝比張鵬飛稍大幾歲,大背頭梳得油光發亮,人長得很帥氣,一身考究的西裝,價格不菲。這種人一看就是商業上的成功人氏,很能引起少女們的青睞。孫勉站在門口迎著他,老實說如果不是聽過他的聲音,第一次見面是很容易心生好感的。畢生輝這個人表面上看起來只是一位普通的商人,不怎麼高傲,文質彬彬的感覺。
「孫秘書,您好,我就是畢生輝。」畢生輝主動伸出手來。
孫勉心想看面像這人挺不錯的,可是一說話又露出了其本質。這句「我就是畢生輝」顯得太傲慢了,一般名人才會用這種語法。另外他完全可以說成「我是畢生輝」,多了一個「就」字,意思就不同了。
「畢總,請吧,領導等著你呢。」孫勉淡淡一笑,這是屬於秘書的職業表情,他不想和這個人過多的交際。
畢生輝跟在孫勉的身後走進房間,張鵬飛正在喝茶看報,知道有人進來,頭都沒有抬一下。孫勉顯得輕手輕腳的,小聲說道:「部長,畢總來了。」
「哦……」張鵬飛答應一聲,卻沒有馬上站起來,只是抬頭上下打量著畢生輝。
在張鵬飛目光的注視下,畢生輝顯得很不舒服,甚至在那一瞬間有些慌亂,打亂了他之前所有的步驟。他連忙伸出雙手,顯得很急促地說道:「張部長,您好。」
張鵬飛並沒有馬上站起來,而是等他的手已經伸出停在半空中兩秒鐘之後,就在畢生輝尷尬的不知所措的時候,他才緩緩地起身,不痛不癢地搭在他的手上碰了兩下,然後很自然地鬆開,看也沒看他,四平八穩地又坐下了,並沒有邀請畢生輝坐下。
畢生輝這些年被人捧上了天,慣出了一身的臭脾氣,突然受到如此冷落,不由得令他有些火冒三丈。當然,在短暫的憤怒之後,他馬上清醒過來面前的年輕人與他之前所見的那些高官不同,這位可是根正苗紅的「太子」,自己和他相比,地位相差得太懸殊,他擺擺譜也算情理之中。可是,畢生輝仍然在想,張鵬飛的駕子擺得未免太大了,兩人的家庭有著深度聯繫,再說自己可是比他年長幾歲!從他進門後,張鵬飛的一系列舉動或者說對他的漠視,完全打亂了他之前的布屬,令他不知道說什麼。張鵬飛表現出的態度與他想像中大相逕庭。畢生輝此刻站在張鵬飛的正面,由於還保持著剛才握手的姿勢,身體微微躬著,氣氛很僵硬。
「畢總,請坐吧。」好在有秘書孫勉察言觀色,在張鵬飛有意忽略一些禮貌,冷落被接見的人時,就需要秘書出來圓場了。孫勉對張鵬飛有所瞭解,領導在他眼裡一直都很溫和,突然間對畢生輝如此,當然是有意的,目的就是讓他心虛。但是兩人的關係畢竟與別人不同,又不能太過分,這時候就需要秘書站出來講出領導未講的話了。
「謝謝孫秘。」畢生輝不由自主地感覺矮了一頭,坐在沙發上挨了半個**,抬頭看著張鵬飛那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額頭泌出了汗珠。他諂媚地笑笑,剛想說話,不料張鵬飛就在他要發聲時,突然問道:「找我有什麼事?」
畢生輝一下子又愣住了,張開的嘴停住了,所有客套、問候、寒暄的話一時間全都說不出來了,表情寧格在那裡,彷彿DVD卡碟後的人物畫面。張鵬飛不但打亂了他事先準備好的開場白,而且問的話就有問題,因為沒有主語。對他沒有任何的稱呼。來之前,畢生輝曾經想過張鵬飛會如何稱呼自己,大概只有兩種稱呼,要麼就正式一下,稱之為畢總;要麼就私人一下,稱之為生輝。可是張鵬飛完全擾亂了他的思緒。
孫勉輕輕把茶杯放在畢生輝面前,他才醒悟過來,整理了下腦中的思路,輕聲道:「張部長,我是來向您檢討的。」
「什麼檢討?」張鵬飛的表情沒有動,好像是不耐煩地回應道,似乎都懶得組織語言似的。他明明是想問「檢討什麼」,可是卻反著說出來了,這對當事人而言更會有一種壓力產生。張鵬飛雙手攤在沙發扶手上,駕子端得很大,臉上冷若冰霜。
孫勉本想轉身離開,可是張鵬飛卻叫住了他,讓他坐在一旁。這就不是私人見面了,完全成了官方非正式的會晤。
畢生輝坐在這種氛圍中,對他的意志力是種考驗,他感覺全身都不舒服,清咳了幾聲,清好嗓子,才輕聲說道:「昨天高速路上那事……是我沒有管好手下……不是,是下屬員工。由於他們的工作令業主不滿意,雙方發生了爭吵,是我對他們的放任自流,才導致了他們打著我的旗號幹出這種事,差點危急巡視組領導的安全,這是我的不對,我一定深刻反醒,我……」
張鵬飛皺了下眉頭,抬手打斷他的話說:「第一,你不該對我說這些,有話去公安局解釋,這事我管不著。」停整了一下,張鵬飛端起茶杯喝茶,接著說道:「第二,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是我們巡視組發現的?案件的調查是嚴格保密的,是誰告訴你的?」說到後來,張鵬飛的語氣更嚴肅了。
「這……」畢生輝徹底傻掉了,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張鵬飛的表現不是一般的冷漠,公事公辦沒有念及任何私情。
孫勉看到畢生輝茫然緊張的表情,心中暗笑,領導就是領導,對下面人的大腦思維和心理活動捕捉得太準確了。從他進門至今,張鵬飛就勞勞地把握住了談話的主動權。一開始,進門不讓他坐,就從心理上打擊了他的信心。隨後針對他檢討所說的話,就是第二次敲打了。而且還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是通過什麼手段知道巡視組關注了這個案件?嚴格來說,這的確是不合規矩的,也難怪畢生輝手足無措。張鵬飛的話似乎也表明了一個態度,我懶得管你那破事。或者說你的問題太嚴重了,直接交給公安局吧!從這種態度也可以引發出張鵬飛心中的另一種想法,他對畢生輝很不滿意,對他的所作所為看不上眼。
畢生輝心虛地說道:「張部長,這件事對我的震動很大,我現在已經反醒了,希望您給我一次機會,我回去後就對公司進行整頓,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
「哦,」張鵬飛答應一聲,模稜兩可地說:「我們不麻煩。」
見張鵬飛終於開了金口,畢生輝馬上說道:「我聽說這事以後,馬上對下面進行了調查,一查嚇我一跳,真沒想到分公司背著我幹出了這種事。有些事情公安局還在查,我心裡十分的不安,一定要和您講清楚。雖然這事不是我幹的,可是他們打著我的招牌,我難逃其咎。我最近忙著總公司的事務,對下面疏於管理,才導致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為所欲為。張部長,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深刻的教訓,您放心,以後不會這樣了,我會妥善處理這次的問題,該賠的就要賠。我也是一名黨員,我們集團也成立了黨支部,在此我向您表明三點態度。第一,我會配合公安機關調查飛翔物業存在的問題,該受什麼處罰或者制裁,我都別無二話。第二,下面的錯誤也是我的錯誤,我個人也也會接受調查,承擔所有後果。第三,我今後會對飛翔物業集團的所有公司員工進行整頓教育,改善他們的服務態度。」
孫勉暗想畢生輝一個企業家,怎麼會滿嘴官腔,說起來頭頭是道,思維恢復以後,口才還真是不錯。
畢生輝原想表明態度之後,張鵬飛會點頭稱讚,卻沒想到張鵬飛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似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在他說完之後,突然問了一嘴:「畢老身體還好吧?」
「呃,不是太好,我有空就……」
「老年人啊,經不起打擊啊!」張鵬飛好像還是沒有聽畢生輝說話似的,自言自語地說道。
「是啊,我……」
「你家裡還好吧?」張鵬飛打斷他的話又拋出一個問題,沒有任何邏輯可言。就在畢生輝正要回答時,沒想到張鵬飛不等他說話,直接問了第三個問題:「聽說你的集團業務很廣?」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畢生輝措手不及,他的腦中還在想著第一個問題時,張鵬飛就問到了第三個問題。他正準備回答第三個問題時,不料張鵬飛卻轉移了話題,好像什麼也沒有問過,或者根本對他的答案不感興趣。
張鵬飛說道:「法治社會,一切都要走法律程序,無論是誰犯了錯誤都要受到處罰。」
「對對,這個……」畢生輝心裡一驚,今天來的目的不但沒有完成,而且還引起了他更多的擔心。張鵬飛的意思表明得很清楚,只是畢生輝這些年在浙東太順了,他只把張鵬飛這話當成了是一種勸導或者官方的場面話,並沒有思考太深。不等他說完,張鵬飛直接看了眼手錶。
畢生輝起身道:「張部長,改天我一定要請您吃飯,希望您能賞個臉。」
張鵬飛點點頭,說道:「有空一定,等這邊工作完了,我去看看畢老。」張鵬飛不好把話說死,是想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希望他能明白自己今天這翻話的苦心。
「好好,老頭子知道一定會高興的。」畢生輝聽到張鵬飛接受了邀請,心裡就高興了,看來他還是重視自己的。至於之前的敲打,那就是一種官方的姿態了。他完全領會錯了張鵬飛的用意。
畢生輝離開時,又與張鵬飛握了下手。張鵬飛並沒有送他,只是讓孫勉送出了門外。孫勉回身整理著房間,對張鵬飛說道:「領導,您去洗澡吧,該睡了。」
張鵬飛點點頭,卻沒有動地方,抽出一支煙點燃,笑著問道:「你怎麼看這個人?」此時他的表情溫柔多了。
孫勉知道領導同別人不同,他要的是真話,便認真地說道:「我覺得有點浮誇。」
「哎,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的態度夠明確了!」張鵬飛說道,心說給了他改正的機會,要是換成別人,沒有畢強老書記的這層關係,估計畢生輝早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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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輝剛走出明園賓館,前方就開過來一輛寶馬。畢生輝上了車,順手捏了下美女司機的臉,倒在座位上長歎一聲,說道:「回家喝酒去。」
「親愛的,怎麼了……他不高興了?」
「和我擺駕子了,媽的!」畢生輝罵道:「他以為他是誰啊,不就是比我的出身好點,對我還擺官腔!」
「呵呵,你也別生氣,人家……背景可深著呢,只要他不追究你的事,就行了!」
「我老頭子在,誰敢動我啊?他剛才就是勸了我兩句。」畢生輝得意地說著,瞧著女人性感的紅色連體長裙,下擺只蓋住了圓潤的臀部,大手就從下面伸了進去。
「啊,討厭死了,不要弄嘛,寶貝,回家後人家再愛你,好不好啊?」女人妖媚地厥著紅唇,惹得畢生輝一陣心煩意亂。他把手抽出來,笑道:「我給張耀東打個電話,讓他和張鵬飛說說,對我客氣點……」
張鵬飛剛洗完澡,張耀東的電話就打來了。張鵬飛拿起來一瞧,微笑著想畢生輝還真把他老人家搬出來了。他接聽電話的第一句話就是:「爸,姓畢的找您了?」
「呵呵,鵬飛,怎麼回事……他惹了點麻煩?」
「哎,浙東省委對他的評價不好,這個人……不知進取啊。」
「我知道,這事怪我,越華和我提過,當初是我把他慣壞了。他的問題如果非常嚴重,你……看就辦吧,只是要照顧畢老書記的面子。」
「這個我懂,他找你……什麼目的,想讓您來壓我?」
「呵呵,你小子啊……我可不敢壓你。我給你打電話還真不是為了他,只是想讓你照顧畢老書記的面子。讓這小子吃點教訓也好!」
「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