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1二次動刀
說話的是張鵬飛，這個參會最年輕的市長，全國最年輕的副部級幹部，此刻坐在京城紅牆的會議室內第一次發出了屬於他的聲音。而且還不是一聲和諧的聲音。初次開口，便堅定地持反對意見。
大家都感覺有些詫異，也許是沒有料想到張鵬飛敢先開口，更沒有想到他敢直接反對楊益國的話。眾所周知，東北三省是劉系發家的地方，遼東的幹部也是劉系的分支，因此他與楊益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站在同一派別內。
唐先生望著張鵬飛溫和地笑，說：「鵬飛同志，那就談談你的意見吧。」
張鵬飛望向大家，又對楊益國點點頭，這才說道：「我個人覺得吧，舉辦地的選擇應該有著時代的氣息，不但要反應出我們民族的歷史進步，更要體現出新時代下我們城市在文化、修養、環境、科技等方面的優點。新興的環保城市、綠色的發展道路，健康、益居的生存環境，將是我們未來城市建設的主流。說到底，一個城市的發展主要還是體現在民生上面，它應該讓生活變得更加美好、益居。人民生活在健康、環境優雅、交通便利的城市中，才能真正體現出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理念。」
張鵬飛稍微停頓片刻，喝了口茶，大家都以為他接下來會談到江洲，卻沒有想到他說：「最近幾年，我國的城市在發展建設當中，已經漸漸認識到了科學規劃、環保節能、綠色益居等方面的重要性。我想不單單是我們國家如此，世界各國都一樣。我國有很多古城，這些城市都見證著我們黨和國家的發展，特別是剛才楊市長談到的奉天市。奉天無論是在過去還是現在，在我國工業發展的歷史上，以及工業成就方面都佔有著很重的份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作為東北最大的城市他也應該有資格擠身國際化大都市的行列。但是奉天是一座老城，雖然說最近幾年開始注重了工業發展的污染問題，在發展模式上正在更新換代。可從整體而言，空氣、環境仍然是制約工業發展的難題。也許我講的有些跑題，真正想說的是展覽會舉辦的地點不能單一的從城市的規模、工業總值上來考慮，更要從環境、科技、人文藝術、文明程度等各種綜合指標上來分析。我的意見就是這些，全當是拋磚引玉吧，呵呵……」
說到最後，張鵬飛自嘲地笑笑，端起茶杯淺淺地品了一口，潤了潤喉嚨。眾人有些意外，誰也沒有想到他在講話中不談江洲，而且發言內容也並沒有針對某個地方。雖然提到了奉天市，但也中規中矩，態度十分的誠懇。
唐先生拿起筆在本上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抬頭，說：「鵬飛的意見很好，可以說講出了困擾我們發展中國家發展的難題，發展與環保也是全世界的難題。我們的展覽會理應展示出社會主義新時代背景下的城市文明！」
各位市長都點點頭，望向張鵬飛的目光有些古怪。楊益國與張鵬飛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臉上都掛著笑意。
唐先生接著說：「今天讓大家來，就是想告訴大家，在坐的所有人都有機會接下這份重任，決策層、內務院經研究決定從全國副省級城市中選出舉辦地。國家將集合相關部門成立展覽局，兩周以後，調查組將到各地進行實地考察，進行初選。你們當中，會有五座城市在初選中被淘汰。在此特別說明的是，這次上頭將不會考慮幾大轄市，會把發展的機會留給你們。如何把握，就要看你們自己了。時間緊迫，終取兩個月以內確定下來舉辦城市的地點。當初上頭考慮由兩座城市共同舉辦，但那樣不利於工作的協調，所以最後確定的舉辦地，只有一個……」
聽著唐先生的話，各位市長的眼中都冒著光。張鵬飛心中暗暗地琢磨多虧自己下手早，春節一過就開始了市政工程的施工，可以說走在了這些人的前面。
…………………………
散會以後，張鵬飛慢慢走出來，不想卻被先生叫住了。唐先生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不錯，很敢說話！」
「唐先生，剛才我……」張鵬飛想解釋一下自己在會上放炮的原因。
唐先生自然明白他想什麼，擺手道：「什麼也不要說了，你的發言很好。」
張鵬飛便不敢再說，眼望著唐先生離開，這才剛要邁步，卻聽到後面有人叫自己：「張市長，請留步！」
張鵬飛回頭一看，原來喊他的正是奉天市市長楊益國。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張鵬飛笑道：「楊市長，剛才在會上……您可別介意！」
楊益國故作嚴肅地說：「誰說我不介意，你啊……總是挑我們奉天的毛病！」
張鵬飛笑了笑，知道他在指去年奉天汽車集團的案子。當初張鵬飛在發改委東北司時，曾經去奉天查過案件，兩人有過一面之緣。奉天汽車集團的案件不但令奉天多位幹部受到影響，就連省委一、二把手也雙雙離職。曾經在全國引起了很大的振動。
兩人延著小路向前走，張鵬飛問道：「楊市長，最近杜副市長還好吧？」
「她現在負責我們的工業建設，你啊……剛才的批評我一定轉達，呵呵……」
張鵬飛點點頭，他問的是杜平，自從奉天爆出大案以後，杜平便得到機會調到了奉天出任副市長。在此他問到杜平，也是想和楊益國套套近乎。當然，張鵬飛也清楚楊益國是親近賀靜遠的幹部，因此談話才顯得隨意一些。
「楊市長，奉天真的想競選展覽會的舉辦地？」張鵬飛停下腳步認真地問道。
「有什麼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想問，你們準備好了嗎？」張鵬飛盯著楊益國的眼睛。
楊益國回望著張鵬飛，暗暗琢磨著他的話，好像明白了什麼。
張鵬飛接著說：「恕我直言，我感覺奉天市的機會不多，而你們準備得略有些倉促，因此……」
「謝謝你的好意，我明白你的意思。」楊益國明白張鵬飛是在勸他別在這個展覽會上浪費時間了。
兩人站在同一陣營中張鵬飛才會講出這話，如果對其它人，自然不會這麼說。其實張鵬飛也知道，楊益國很被賀靜遠看好，幾乎把他當成了在遼東的接班人。而楊益國與張鵬飛一樣，都屬於是劉系的第三代幹部，未來更有可能與其它人競爭在派系中的領導地位。
別看張鵬飛是劉家的第三代子孫，屬於根本苗紅的嫡系，但要想成為整個派系的領導者，那就需要第三代所有幹部的認同。如果說派系內有人比他還有能力，那麼便會取代他第三代接班人的地位，將來會代表整個派系走上最高一層。
在京城開會的這段時間，張鵬飛結交了不少派系內的其它幹部，對他們都有了大至的瞭解。他明白，現在大家還沒有真正認可自己這個接班人的地位，也許等到自己有一天真正進入高層委員辦公會，他們才會把自己看成是整個派系的接班人。而在派系中，楊益國就是能與張鵬飛產生競爭關係的人選之一。因此，在與他談話時，張鵬飛就特別注意。剛才在會議上，他對楊益國的反駁也是想進行試探。現在從結果來看，楊益國對自己還算尊重。
兩人握手分別，張鵬飛特意囑咐道：「楊市長，希望奉天市的領導們多多幫助雙嬌汽車有限公司。」
楊益國點點頭，早就聽說這個雙嬌汽車有限公司與劉家有些關係，現在來看傳言不虛。
送走楊益國以後，張鵬飛才上了自己的車。自從那天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的意外之後，他便沒有讓陳雅來接自己。有時候和陳雅在一起，他真擔心出現事故。開車的是江洲市駐京辦主任高菊，過去是副主任。韓秀鵑走後，立薦她接任，張鵬飛也就尊重了韓秀鵑的意見。
「市長，我們回哪兒？」高菊小心地問道。
「老宅，去看看爺爺。」張鵬飛淡淡地說，腦子裡卻在盤算著江洲市接下來如何迎接上面的考察。
高菊見市長在思考，也就沒敢說話，輕輕地發動起車子。走出新華門，她還戀戀不捨地回頭望了一眼。今生能有幸來到這裡，高菊覺得一切都值了！前幾天她曾經載著張鵬飛去過劉老的四合院，在門外，當她看到荷槍實彈、威風凜凜的武警衛士向張鵬飛敬禮，那種莊嚴肅穆令她心驚肉跳。而在她的心裡，張鵬飛這幾天能讓她接送，也就是沒把她當作外人，這輩子她都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幸福感。
手機的歌聲吵醒了張鵬飛，他拿出手機一掃，見是劉遠山，嘴角輕輕一笑，他已經明白了父親為何打來電話。
「爸……」
「哼，你小子行啊，聽說你在唐先生面前挺風光是不是？」劉遠山語氣不善地說道。
「爸，我不是想……」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只是想提醒你，別忘記了自己的半斤八兩，以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我知道了，」張鵬飛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一種被關懷後的溫暖。站在父親的角度來想問題，也許自己在紅牆內的發言的確有些過於直接了。「爸，您在哪呢？」
「在家，爺爺這裡。」
「我馬上就回去了。」
「那就這樣。」劉遠山掛了電話。
張鵬飛笑著收好手機。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就原諒了劉遠山，在那個特定的年代背景下，他離開母親也是無奈之舉。更何況他曾經還回來找過母親。所有的錯早就化解了，他在張鵬飛的心中便是一座大山。特別是當年妞妞的出生令張鵬飛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因此他也就理解了年輕的父親所犯下的過錯。
張鵬飛抬頭發現高菊不時地望向自己，好像有話要說，卻又不敢說似的。張鵬飛好笑地問道：「高主任，你怎麼了？」
「我……那個……」高菊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市長，您……都說您的父親是組織部的……劉部長，這……這是真的嗎？」
張鵬飛到沒想到她問到了這些，便點點頭，補充道：「我隨的母姓。」
「哦……」得到張鵬飛的確切答覆，高菊榮光恍發，激動得小臉通紅，心臟都砰砰地跳動起來。她可沒想到市長能夠耐心地解答自己的疑問。
張鵬飛自然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也只是假裝沒看見。
…………………………
「高主任，你回去吧。」在京城北街胡同口，張鵬飛下了車。高菊答應一聲，望了一眼不遠處森嚴的大鐵門下的衛兵，不寒而慄。
張鵬飛來到爺爺的小院，發現客廳內坐了不少家人，父親劉遠山與爺爺坐地東南角的沙發上，隨意地談著什麼。這邊坐著的是母親張麗、陳雅，涵涵，還有劉文、劉武兩人的妻子和他們的兒子東東、北北。涵涵與兩位弟弟玩得很開心，見爸爸回來都沒有理。
見那邊是女人的陣營，張鵬飛只好站在了爸爸的旁邊。
「你坐！」劉老揮了揮手。
張鵬飛這才敢坐下，偷偷地掃了一眼劉遠山，發現他沒什麼變化。
「會開完了？」劉老問道。
「開完了。」張鵬飛老實回答。
劉遠山瞪了兒子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在江洲，感覺怎麼樣？」劉老的眼睛稍微抬了抬。
張鵬飛低聲道：「暫時沒有太大的進展。」
劉老點點頭，說：「無論怎麼樣，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兩年……你能辦到吧？」
張鵬飛知道爺爺在說兩年的時間讓他成為江洲的一號人物，成為省委常委。他正色道：「我能辦到。」
「嗯，其它的我就不管了，只看結果。」劉老起身，消失在客廳的門口。
張鵬飛望了眼父親，淡淡地笑道：「爸，我剛才在會後與楊益國談了談。」
「談談也好，鵬飛啊，你也該認識一些同等地位的朋友了。」
「我明白，開大會期間，我接觸了不少人。」
「早點回江洲吧，那裡需要你。」
「我明天就帶小雅回去。」
「鵬飛啊，」劉遠山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不再那麼嚴肅了，擺出一幅與兒子談心的模樣：「子婷的事情我聽說了，你以後好好對小雅吧。」
張鵬飛臉紅如豬肝，除了點頭，不敢吱聲，靜悄悄地偷望著陳雅。
…………………………
張鵬飛回到江洲處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封舉報信。
舉報信舉報的還是公安局常務副局長崔向前，內容與上次不同，這次說的是崔向前通過關係幫助百利集團取得了江洲市繞城高速公路修改擴建、江洲四環快速路新建工程，總共八十公里長路段的工程。崔向前從中得到了百分之十的空股。另外，舉報信中還詳細地講解了這幾年崔向前聯合百利所參與的各種市政公程建設，他從中分得了不少紅利。
信中言辭鑿鑿，十分的詳細。把崔向前的所有劣跡一條條羅列，總共分成了二十多條，看得張鵬飛觸目驚心。隨同舉報信的還有一張小字條，這張小字條更加令張鵬飛吃驚不已。
上面用鋼筆寫著一手漂亮的楷體字：「尊敬的張鵬飛市長，我知道您是一位為民辦實事的好幹部，作為崔向前多年的朋友，我實在無法忍受他的所作所為。我也知道您想把他拿掉，所以就想幫幫你。希望我所寫的這些材料對您有用，很樂於幫助您！」
張鵬飛眉毛緊鎖，拿著茶杯喝了一口，感覺滿嘴的苦味。這封略顯稚嫩的舉報信疑點太多，不得不令他深思。到底是什麼人知道得這麼詳細，又是什麼人明白自己要拿下崔向前呢？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或者說有人想利用自己的手除掉崔向前呢？
如果有人真的想幫助自己，他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麼呢？張鵬飛把紙條收進抽鎖，拿起信封喊道：「蓬勃！」
鄭蓬勃答應一聲，飛快地走進來，問道：「市長，有什麼事情嗎？」
張鵬飛揚了揚手中的信封，問道：「這封信從哪來的？」
鄭蓬勃定睛一瞧，回答道：「是今天早上辦公廳轉過來的。」
「沒有人看過吧？」
「沒有，上面寫著由您親啟，所以沒有人敢打開。」
「我知道了。」張鵬飛點點頭，不再多說話。鄭蓬勃見領導沒有別的事情了，便轉身退了出去。
張鵬飛把信封擺在桌面上，靜靜地望著信封上用鋼筆公正地寫著「張鵬飛親啟」幾個字，感覺怪怪的。一般來說，這種舉報信是沒有人敢用手寫的，全部是打印。可是這封信的主人彷彿有意想顯示著她的漂亮書法，除掉舉報信的內容以外的任何字，全部是用手寫的。
張鵬飛輕輕地捏著信封，敏感的鼻子抽了抽，聞到了一種特別的氣味。他馬上捏起信封放在鼻下聞了聞，聞到了一種非常淡雅高貴的味道，他又找出那張手寫的字條，同樣在上面聞到了相同的氣息。
張鵬飛把封信與那張字條密封收好，拿起舉報信琢磨起來，他在做著最後的決定。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起身走出辦公室。
張鵬飛來到了紀委書記史振湘辦公室。張鵬飛的親自到來已經令史書記很意外了，他更沒有想到張鵬飛會拿著舉報信談起崔向前。
史振湘瞭解張鵬飛的為人，明白他如果不是下定決心，沒有把握是不會來找自己的。可是要查崔向前，史振湘是頂著壓力的，必竟他當初可是無功而返，如果再來一次，難免在江洲市官場引起波瀾。
張鵬飛拿著舉報信的同時，手中還多了一張相片。相片上正是崔向前與百利集團負責人張軍以及另外一名年輕人喝酒的照片。從照片中就可以分析出來，崔向前與張軍的關係應該很好。這張照片還是上次張鵬飛與伊凡在農家樂吃飯時，陳雅按排下屬**下來的那張。
捏著照片，史振湘就有些無奈，他在心裡對張鵬飛是有些看法的。在他看來，張鵬飛是想利用這個案子搞掉崔向前，態度似乎不太公正。
「史書記，這封信的內容十分的詳細，我想還是有查查的必要吧？更何況這張相片……似乎也暗示了什麼。」
史振湘沉著臉，說：「市長是覺得他與張軍真的存在金錢交易？」
張鵬飛笑道：「這個我可說不好，一切只有等紀委的同志們立案查明真相了。」
「立案？我現在無憑無據，這個……相片是算不得證據的，想立案可是有難度啊！」史振湘為難地說道。
張鵬飛點點頭：「史書記，這是你們紀委內部的事情，我不能過多的參與，反正舉報信交給您了，怎麼辦您說了算，是吧？不過我的意見是覺得崔向前的疑點還是很多的。」
史振湘笑道：「市長過去也在紀檢幹線上工作過，您說有疑點，我想就應該有查一查的必要。」
張鵬飛笑了：「我可不敢干預紀委的工作啊！」
等張鵬飛走後，史振湘想了想，心想看來這件事還真需要查一查。雖然說張鵬飛並沒有硬逼自己，可是瞧他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更何況舉報信上確實列舉得很詳細，如果不查，又有些對不起他這個紀委書記的位子。
他長歎一聲，抓起電話叫人，無論於公於私，還是查查得好。反正紀委查案，查無實據的事情多了。
張鵬飛在回去的路上，就給公安局副局長孫建軍打去了一個電話。他告訴孫建軍去自己的辦公室，有事和他講。
孫建軍接到電話便趕到了，臉上還帶著愧疚的神色，杜梅案件遲遲沒有進展，令他都不敢見張鵬飛。更何況連小姜都沒有找到，更讓他覺得丟人。
「我今天安排你做的事情，暫時對外保密。」
孫建軍沒想到市長的第一句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