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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52章 摧枯拉朽大逆襲 文 / 常書欣

    黑暗中影影幢幢數百人的械鬥,此起彼伏的喊打聲、慘叫聲,十幾秒鐘的視頻如同拍自那個人間地獄,可偏偏畫面定格的時候,露著五洲路橋工程的字樣,那些裝束整齊的工裝,慘烈的場面,任誰一看也是造不出假來的。

    段炎國手哆嗦了一下,摁了暫停,驚聲問著:「哪兒來的?」

    聲音帶上了幾分恐懼,畢竟連他也沒有見過現場,而現在,出現在王一民夫婦手裡,席韻鳳小心翼翼地道著:「外媒,不知道怎麼傳出去的。我幾個朋友知道我在潞州投資水泥廠,他們看到後電話問我,我才反應過來……他是香港看到的。」

    「外媒?香港?」段炎國傻眼了,那可是個新聞ziyou的地方,天朝管不著。他幾乎要哭臉了,國內的新聞管制相當嚴格,可現在對天朝居心叵測的洋鬼子、白鬼子、南亞鬼子太多,巴不得炒作這類負面新聞,這要出口轉內銷,想包都包不住了。更何況,石城鎮是個革命老區,要是有個深度報道出來,那站在被譴責位置是誰自不用說了。

    他機械地又摁了下手機,繼續播放的時候,解說是晦澀難懂的白話,不過標題繁體字他認識,是:內地潞州市發生大規模械鬥,疑是官方強建水泥廠征地引起民變。他騰聲摁了手機,扔在桌上,他忘了,這是席韻鳳的手機,王一民這個小地方的官僚那處理過這種國際事件,有點噤苦寒蟬了,小聲地徵詢著:「段總,咱們的手續過程走了一半,給你們征地手續還有毛病市裡就發文了,這這這……這要是查起來,可都…都是問題。」

    緊張以至於結巴了,席韻鳳有點生氣地看了老公一眼,這有變就驚的氣度實在離段總差遠了,段炎國愣著,想著,然後擺手做停,他道著:「那廠子沒開工,不是主要問題……主要問題是,要是被揪這事大做文章,別說修路了,五洲路橋的牌子都要被摘了,總公司有涉外援建業務,我們不過是掛靠的一個小公司……誰的能量這麼大,能捅到外媒上?」

    他兩眼凸著,即便冷靜,也是一種在巨大恐懼中的冷靜,如果先前只是些狗屁倒灶的小事的話,那一次要動搖到五洲的根基了,和剛剛收到工地的消息相比對,十台大型機械全部被技術性破壞,而且是早做好的……他突然省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挖好的陷阱裡,而挖陷阱的,到現在為止還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算計著,偷鋼構件、拆主席台、械鬥、破壞機械,樁樁件件,把五洲一步一步拉進了泥潭裡。

    「馬上補救,王局麻煩您一趟,聯繫一下張書記、王市長,我代表五洲工程公開出面賠禮道歉,所有傷員的醫藥費由五洲負擔,並協同公安機關拘捕工程隊所有肇事者………亦晨,你準備一下,可能的話,組織到醫院慰問受傷村民,聯繫總公司,派個善後小組來。」

    段炎國道著,有一種壯士斷腕的悲憤,如果僅僅是一個工程可以不要,可如果傷及的是畢生奮鬥的基業,那不得不保了。薛亦晨黯黯應了聲。段炎國抬起頭來時,抱手做謝直道著:「拜託各位了,要能安然渡過這次危機,我段某人與諸位日後再共商進退。」

    王一民夫婦和薛亦晨匆匆離開,段炎國親自送到了電梯口子上,絕無僅有的一次,再回來時,他把手下全部招進了房間,清一色的悍哥排了一溜,而老闆,卻濃愁鎖眉地在翻著他那部限量版的蘋果筆記本,能迅速做出這個退而自保決定是出於他這個層次對大勢的把握,此時再翻看幾地外媒新聞,英文的、法文的、繁體的都有類似報道了,果真如他所料,有人在拿革命老區說事了,更有人在拿官商勾結說事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總公司就會出面表態,肯定會站民生的一方而不會袒護五洲這樣的子公司。他也知道,如果輿論的導向不把握在他的手裡,那只會在民意的一方,一旦那樣,所有支持他的官場人士會會齊齊倒戈,到時候,五洲將不是被孤立那麼簡單,而是要成為公敵了!

    「找到這個人的下落,我出一百萬……不,一千萬,幹完這趟活,要能幹好的話,你們就都能退休了。」

    段炎國把一張警用格式的人口記錄排出來,有一位手下拿到手裡,一言未發,帶著人出去了。

    那張帶照片的單子上名字叫:單勇。

    段炎**持著懸賞的姿勢未動,他在想昨天聽到的那件奇事,是一個挾憤報復的故事,很精彩,連死帶傷做掉了一群人,而他卻安然無恙地從監獄走了出來,他現在已經絲毫不懷疑,能一劍捅到他要害的人,再無他人,只是他在考慮,是不是該低調見見柴占山,可這大白天,似乎又不方便,畢竟那裡是看守所……

    時間,回溯四個小時,凌晨兩時。

    第一段視頻從韓黔的手裡交給單勇手裡,兩人身處距棠梨鄉七公里的路外,這裡已經封鎖了,韓黔是沿著山路步行跑出來的。他和回村的修路隊伍一起走的,把這一段視頻連帶單勇給的地址交給了李玫蓮。

    消息,是從史家村出去的。

    一個地址在英國,李玫蓮沒想到投資移民到那兒的居然是秦軍虎,另一個地址卻是大洋彼岸的美國,是一位陌生的女人,網絡傳輸走視頻後,沒有多言,只是回復了一條信息:我來處理。第三個卻是在潞州,她不認識,不過肯定是單勇的狐朋狗友。

    發生了這樣慘烈的事,讓李玫蓮對於前景更覺黯淡了,索性了一不做二不休,翻出了自己的通訊錄,把這段視頻給了更多的人。

    一個小時後,多種語言的版本悄悄的露頭了,慢慢地引起越來越多的人關注。不過在國內的遭遇了慣常的結果,被刪除。

    直到外媒炒作後,有一家大型網站才嘗試性地用「疑似」的標題發了個剪輯版。事件還在發酵這需要時間,時間的精確度不好把握。

    單勇操作的經過,可他無法測知結果,同樣在棠梨鄉的荒郊野外巡梭著,在等著另一隊人的到來,凌晨四時,終於看到了史家村那輛大切,載著乘飛機急急趕回來的村委一干人他和村長候致富小聲商議著什麼,婦女主任、村長家屬、治保主任幾人,在楊向兵的帶領下悄悄地往村裡摸。

    沒辦法,只能和做賊一樣,出了這樣的事,都是要排查滴,警察也不笨,早和電信局串通把不多的網絡傳輸給掐了,官方處理結果沒出來未定論之前,是不會給你恢復的,何況又是新出事,要不是輕車熟路,一準得撞在守路口的警察手裡。

    急行了一個多少時才回到村裡敲著各戶的門,一聽是婦女主任候大妹回來,那門是吱吱啞啞開了一片跟著是扶老攜幼來了一群,之後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成一團,領導終於回來了,可不得是黑暗中看到了好星光,壓迫中等來了地下黨。

    「大家靜一靜,都別哭村長說了,誰要欺負咱們咱們跟他鬥爭到底,這次我和村長考察了南方好多小康村,準備在村東建生態農業園,可他們,要在這兒建水泥廠,污染不說,根本不提補償,根本不顧咱們死活………村長說了,要建水泥廠,除把棠梨村變成墳場,都回家穿整齊,天亮出發,咱們要和村裡躺下的老少爺們站在一起,躺也躺在一起………」

    婦女主任揮著拳頭說話,從來沒有這麼激憤過,眼看到到好日子,卻來了這麼大的事,三十四十七戶,七百餘口人,受傷了十分之一,還都是壯勞力,這幾乎是致命性的打擊,豈能不怒。一時間,扶老攜幼的,抹把淚,回家,婦女們裹著孩子,老人擦亮枴杖,即便是躲在家裡躲過一場劫難的也沒臉再躲了,抄著傢伙,準備這一次站到村人的前列。

    黑漆漆的村莊死寂一片,不過誰也沒有發現暗流在激湧著,從來都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祖輩生息繁衍在這裡的村民,從來不會選擇滅亡。

    四時三十分,黎明前的黑暗,人生理最疲乏的時間段,幾個黑影在鄉中心村或躲或奔,貓著腰在各家戶門口貼著什麼,他們在有意識地躲避著四散林立的警車,這若干黑影最後又彙集到了村外,卻是徐少忠、武子和從史家村趕回來的韓黔幾人,都在焦急地看著天色,似乎在等著最後破曉的時分。

    時間,一點一滴地在過去著,這個閉塞的地方,除了黑沉沉的夜幕,就是像獸脊一樣的山脈,身處其間有一種巨大的壓抑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五洲工地還聚著數百人,鄉里的警車還有十幾輛,四五十名鄉鎮縣留下駐守的民警,都安置地鄉政府和招待所,勢單力薄的幾位就即便加上棠梨村的男女老幼也是螳臂擋車。

    「單勇。」黑暗中,有聲蒼老的聲音在喚,是村長候致富,單勇嗯了聲,他問著:「如果我擋不住,會是個什麼情況?」

    「牧場周邊十公里會變成一座垃圾場、渣場,不過村裡肯定會得到一部分補貼,錢是有了,藍天綠水可沒有了。」單勇道。

    「值得嗎?」村長有點躊躕。

    「你覺得呢?咱們省就有一個全球污染排前十的城市,你看了;外省幾個單純依靠農業和旅遊業發展起的地方,你也看了。你做決定……你如果不敢不願站出來,沒人會埋怨你。可如果站出來,自今而後,不會再有人置疑你。」單勇道。

    村長沉默了,他知道這一次的外出考察是刻意的安排,不過所過之處所見歷歷在目,污染最重的那個城市廢渣成山、滿河死魚,那是一個比械鬥看上去還恐怖的地方,實在無法想像哪裡還會生活著那麼多的人。如果棠梨也變成那樣,他想,他寧願背井離鄉。

    沉默中伏在路外草叢裡的幾位,接到了滴滴的短信,村裡準備起行了,這個時間恰到好處,東方剛剛露出了魚肚白武子起身,朝車旁坐著兩人奔來了,他道了句:「村裡起身了,需要三十分鐘到鄉中心村,如果隊伍長的時間,時間要更長。」

    「好,活動活動,我們也準備動吧。」單勇起身了跺了跺發涼的腳,搓了搓手,武子似乎有點心神不寧,他問著:「單勇,就咱們幾個,加上村裡人也不抵事啊,萬一再打起來,吃虧的還是咱們。警察拉得是偏架。」

    「打不贏以後棠梨再沒底氣了,非打不可。」單勇道,他似乎聽到什麼,望著遠處,笑了:「這次非贏不可,而且是壓倒性的。」

    幾人愕然了順著單勇的目光,他們看到一件讓他們既振奮又擔心的事,遠處的二級路外綿延的隊伍緩緩地駛來了,拖拉機,三輪車、牲口車,浩蕩的隊伍綿延的一公里多,帶頭的,正是去而復返的韓黔再回頭看單勇時,他還在笑著笑裡帶著幾分狠辣………

    「出事了,又出事了,……隊長,村裡人都出來了,是不是又要干仗。」

    有人窩在機械上看到了綿延而出的村中隊伍,吼著剛和老闆通過電話的唐向榮,一堆報廢的軸承把唐哥愁得欲哭無淚,這一驚非同小可,攀上了機械頂,一瞅,差點嚇得栽下來。他緊張地部署著:「狗子,老毛,快往回奔,讓下頭準備好,又他媽要整事。其他人,躲起來,要打往山上跑。」

    他嚷著,幾個隊員聽令,撒丫子往路下跑,邊走邊奔著電話報信,唐向榮也在聯繫著許中行,把這裡的情況一說,嚇得許中行半晌回不過音來。

    好在沒找工地上了麻煩,窩在機械裡的工人看到了一幕讓他們畢生難忘了場面,村裡扶老攜幼,老的拄著拐被兩三個人攙著,小的還在襁褓裡,偶而能聽到一兩聲哭聲,隊伍緩緩過時,似乎根本沒有準備找工地的麻煩,只能聽到女人和老人嗚咽的聲音,這yin瘆瘆的,實在看著人心裡又是泛酸,又是發怵。

    唐向榮愣了,而且有點怵,要是打成這樣還打不服,那該服的就是他了,他喃喃地,驚恐地眼神看著道:「我們要輸了。這兒容不下我們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了末日來臨般的恐懼,望著遠去的人群,望著一地的機械,他頹然而坐,知道辦了一件此生最蠢的事,這傢伙不蠢,他枯坐了好久,做出一個決定,扔下五洲的工服,往山上溜了,他估計,萬一無果,肯定要拿他這個隊長頂缸,還是先自保再說。

    又來了,又要來幹上了,許中行先通知的是民警集中地,揉著眼睛從鋪上一躍而起的警察聽懵了,然後聽到了集合哨聲,從鄉政府、從招待所,那些和衣而睡的警察不敢怠慢,聽著鄉所候所長的指令,分發著十幾面盾牌,候所緊張地道著:「堵著路,十萬別讓兩頭接火啊,堵住就是勝利……誰嗓門大,過來過來,你們幾個,負責勸服工作啊,一定要把群眾的情緒穩定下來,一定要向大家解釋,上面正在處理,今天就有結果……千萬不能再發生流血事件。」

    邊說邊走,警車排到了路面上,堵死了,大隊的警察人挨人也搞人牆戰術了,就在昨晚出事路面不遠,嚴陣以待。

    有位落後的警察不經意看到了牆上貼的東西,他異樣地,湊上來定睛一瞧,然後呸了一句暗罵著。媽逼的,居然是市裡的發文,要征棠梨村的地建水泥廠,怪不得幹得這麼凶。

    接火了,先和警察接火了,一看是老弱病殘加老娘們,警察們鬆了口氣,不過馬上提起精神來,這群娘們不好對付,排頭的十數位在婦女主任帶領下,呸呸呸呸……一片唾沫飛來,還沒顧上擦,上下嘴皮得啵著,和警察理論上了。

    最響亮的一句是:褲襠裡沒長鳥的貨,只敢欺負老百姓。

    五洲的工地也在蠢蠢欲動了,那是一個封閉式的環形建築,裡面的人剛剛起來嚴陣以待,不過在單勇的望遠鏡裡,他已經看到三輛大三輪悄悄開到了離駐地十幾米的地方,當那邊的口水仗把警察全部吸引走後,他手撮在嘴裡吁地一聲嘹亮的口哨,伏在河沿下十餘名身扛繩索的剽悍爺們一躍而起,向五洲工人駐地奔去,那大三輪上有人拉著長長的發動線,發電機突突突響了,冒著煙。最近處的一小型推土機一掉頭,突突突向著活動板房駛來。

    危機一下子近了,不少工人察覺了大吼時,那推土機直鏟上了雙層的活動板,光聲一個大窟窿,十數條繩索遠遠地拋出去了,鉤著房簷,吃勁的爺們號子一吼,嘩一聲,掀進了一大片那玩得起勁的爺們再一吼,仲進河裡的長管起作用了,水像毒蛇鑽進字管子,凸凹上行,到了管口,齊刷刷三條水練直衝進宿舍裡。

    又一聲哨聲響起卻是單勇鼓著中氣吹出來的,奔出來的工人突然發現外面更危險,一群人吆喝著狂奔著,鎬鍬高舉著,氣勢洶洶而來,嚇得又往回鑽,一鑽進去,片刻奔出來的人更多全是渾身**的哆嗦,都成落湯雞了。

    武子和韓黔一下子笑了這大清早一盆涼水的,別說幹架了,不凍感冒就不錯了。一管子把對方的戰鬥消滅了。

    「上車,衝進鄉政府,十分鐘時間啊。」單勇喊著,武子開車,從路一側怒吼著,跌撞著躲著人群,直朝鄉政府開去,門閉著,光聲一撞衝進去了,帶著單勇和候村長,候村長識路,指著房間門,韓黔利索,抬腿一腳踹開了,鄉中心村的廣播室。

    此時,六時四十五分。候致富定了定心神,看了眼窗外,下了最後的決心。

    打起來,又打起來了,有鄉jing在警車上看著一群來路不明的老百姓,幾乎是追羊攆豬似地把五洲工地的工人滿地亂趕,一多半被攆到了齊腰深的河水了,誰敢往上爬,直接就是一石頭要不一鍬把,給攆下河的越來越多,還有光著屁股沒來得及穿衣服的,他緊張地匯報著:「高所長,打起來,又打起來了……誰?棠梨村的吧,和工人打,打得厲害了,一河道都是人……」

    警察的防護線鬆動了,後面實在打得太凶,前面老娘們罵得更凶,稍一鬆動,幾個娘們往前擠,警察使了勁堵著,卻不料婦女主任來了個狠的,哧拉一撕胸前,露著半塊大白肉喊著:「有膽再擋著,我們可全部脫了啊。告你們耍流氓,全村作證。」

    排頭的民警嚇壞了,這村裡的糙娘們可是什麼都敢幹,說不定還真敢脫了褲子。嚇退了一步,一退成潰軍,更多娘們手作勢撕著胸口上來了,警察隊被逼得,一步、一步、朝後退……

    後隊變前隊,趕往工地的,卻是更慘了,剛吼了聲:「你們哪兒的,來棠梨鬧事?」,然後嘩聲,水練朝他飛來了,把下面的質問給噴回去了。來了不過十幾位民警,那經得住這架勢,有人喊著揍警察時,他們齊齊往後跑,不迭地脫了jing帽,窩到了牆後,打電話找支援,壞了……手機都淋了。

    亂像紛起時,早起的村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熱鬧的,湊熱鬮的,越來越多,此時,村裡的高音喇叭篤篤響了聲,一個悲憤而蒼老的聲音響起來了:

    「老少爺們,我是候致富,棠梨村村長,我有罪,今天的事是我帶的頭,與其他人無關,今天,在這裡,我要為我們棠梨村父老討回個公道………」

    聲音震耳發聵,不少沒打懵著豎著耳朵聽,那尚有戰鬥力的警察帶隊的慌了,吼了句道:「快去鄉政府,把廣播掐了,要壞事。」

    來不及了,那聲音更雄渾地喊著:「大家可能不知道為什麼工程隊要對我們下手,原因就貼在你們家門,這裡要建一個水泥廠,建廠的地方就在我們家門口,而我們卻根本不知情……他們要把我們棠梨變成一個垃圾場、渣場,讓我們將來子孫後代都生活在垃圾堆上,我們不願意,他們就下手打人傷人。我們不到七百口人,打傷了我們七十八人,重傷十四人,到現在還沒有全部醒過來……」

    更多的人出門了,看著自家門口貼的東西,文件和複印版本,又回頭看看聲音傳來的地方,沒有人懷疑事情的真實性了,鄉政府連救濟都不讓下知道,水泥廠污染這事,肯定也包著,三五成群竊竊私語著,兩兩成對討論著,更有些昨晚就看不慣外來戶欺負本地人的年輕後生,抄著傢伙趁亂加入了追擊民工隊伍中了,更多的人工人被趕了河裡,恐懼地看著河兩岸抄著傢伙隨時準備衝下來村民,瑟瑟發抖地抱著團。

    亂了,更亂了。而廣播室裡的候村長卻意外地平靜,平靜地在輕聲念叨著名字:

    「候海棠,村裡的趕車把式,兩條胳膊斷了一對,以後再不能趕大車了;候柳峰,村裡剛結婚的娃娃,鄉里不少人喝過他的喜酒,腦部被打成大出血,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醒過來;候山界,斷了一條腿。候高雲,斷了五根肋骨,以後怕是不能再幹農活了,可憐家裡的娃娃才兩歲………」

    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從候村長嘴裡吐出來,低沉地迴旋在鄉間的上空,更多的人憤怒了,更多的人向著河岸走著,順著撿著石頭塊,朝河裡沒頭沒腦地扔著,單勇有點心虛地撫著額頭,也許他完全可以用不知道事情發生來搪塞,不過此時卻很難揮去心裡的一絲愧疚。

    候村長頓了頓,低沉的聲音轉了彎,持著話筒,長吸一口氣吼著:

    「鄉親們,這裡是我們的家,從來都是我們說了算,如果誰想在我的家門口傷我族人、傷我同姓,如果誰想毀了我的家,那他得問問,棠梨的人答應不答應……今天是棠梨村,明天就是棠梨鄉,難道棠梨鄉的爺們,都他媽沒種嗎?我候致富今天就站在這裡,看看他們有沒有膽量從我的身上踩過去……」

    聲音好悲嗆,共鳴在這一時間爆發了,中心大村的男女老少舉著拳頭,面孔猙獰地吼著:「趕走他們!趕走他們!」

    越來越多的吼聲匯聚在一起,這「他們」含義連警察也包括在內了,平時耀武揚威的鄉jing眼看勢頭不對,淨揀小胡同小路跑,邊跑邊脫著jing帽警服扔了,往人群裡混,跑得慢的,被人揪住一頓痛毆,有位歪眉斜眼的邊踹邊罵著:「****的,讓你罰我款,打個麻將就罰老子五百。」

    幾十人的警察隊伍實在不夠看,一霎那就給沖沒了,還有平時挾憤的村民拿著鎯頭石頭,劈劈咚咚對著警車一陣亂砸,誰也沒注意到,那伙甩繩的、開水龍的、衝擊工人隊伍的群眾,在慢慢地朝後撤,已經開始脫離**的現場了。

    對了,領頭的史二蛋說了:趕緊走,村長交待了,還得修路涅。打架只是順路幫把手。

    廣播室裡,武子的電話響了,他回頭接了下,馬上招手叫著單勇,小聲說了句。指了指表,已經亂了近半個小時了,鎮縣一級的增援精力快到了,守在外圍的徐少忠說已經出了石城鎮路口,單勇回頭叫著候村長,卻不料這老頭發神經似地在廣播室裡破磁帶裡挑著,一摁一放,居然放起了《黃河大合唱》,一陣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嘯的雄壯歌聲,與此時窗外的景像是那麼的契合。

    放著音樂,候村長回頭道著:「你們走吧,我不走,我要和村裡人在一塊,這事躲不開了。」

    「謝謝候叔,那我們先走了,後會有期,說不定很快我們就會見面。」單勇道,不像告別,像鼓勵,看村長的情緒有點低落,他打氣道:「積弊的時間太久了,總要有爆發的時候,這不是您的錯。」

    「錯對已經無所謂了。」候村長一抹臉,皺紋叢生的蒼桑臉上,是滿臉的鬱鬱不得志,他擺擺手道:「走吧,我只希望沒有看錯你。希望這次的血沒有白流。」

    「錯不了,我和你一樣,也是農民。永遠都是,我為此很自豪。」單勇道,回身帶著人,匆匆地下樓。

    此時的場面已經失控了,車被韓黔開出了村口,單勇幾乎在抱著腦袋在亂如飛蝗的石頭蛋蛋、土坷垃中跑出村的,回眼看時,幾百工人都被趕進齊腰深的河水裡,上不敢上,跑不敢跑,一圈從村到鄉的村民圍著,怕不得有幾千人了,千瘡百孔的警車還有一輛被掀翻了,正鳧鳧地冒著煙,廣播裡的音樂到了獨白的段落,有個聲音在動情地喊著:

    怒吼吧,黃河;咆嘯吧,黃河………

    上了車,絕塵而去,這婁子捅得怕是比開槍還恐怖,饒是韓黔經過點大風大浪,開著車的雙手也瑟瑟發抖,武子捏著腿,使勁地讓他的兩腿不再打戰,越是這種大事,單勇越顯得平靜,兩人看著他,韓黔問了句:「去哪兒?」

    「回市區。」單勇道。

    「回市區?」武子沒明白。

    「對,要是無法補救,他們就會跑,不能放跑了,得把他們困在潞州,讓他們栽在潞州,讓他們永遠不敢回首這場噩夢,要是讓他緩過氣來,就是我們的噩夢了。」

    單勇道,兩眼中的狠辣讓韓黔緘默了,雖然他不知道怎麼幹,可他現在相信,一定辦得到。

    而此時尚在潞州,又是一個晴天霹靂襲來的時候,段總聽到電話里許中行恐懼變聲的聲音已經麻木了,使勁在捶著腦袋,數千人的群毆連工人連警察警車全掀了,這一亂,那怕連最後一絲補救的機會也沒了,所有的事抖擻出來了,到那時候,官方肯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挽回民意,那五洲,將要成為公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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