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路維斯怒斥,「既然能施法,就代表你已經接觸過本源。」
「這也正是弟子心裡的一大疑點,求導師解惑。」其實安迪也說過類似的話,但阿爾始終無法體會到這個世界的本源之力。他現在的施法,只是依靠體內的魔力勉強支撐。[]
「過來。」
路維斯對阿爾招手,示意他靠過去。
靠近之後,路維斯一臉嚴肅地用手按了按阿爾的額頭,貼了少許時間,他原本緊皺的眉頭擠出了更多的線條。
「現在,施法,隨便什麼都可以。不要用法杖。」一手覆著阿爾的額頭,路維斯一手舉這他的右臂,用眼神瞄了瞄正前方。
依然是火球術,無聲瞬發,三枚拳頭大小的火球從右手指尖蓄積、發出。路維斯眼疾手快,徒手抓住了其中一枚,紅色的火焰在他掌中不停旋轉,由大變小,最後消失無形。
阿爾忐忑地看著路維斯,不知道他為何要來這一手。
莫非……是自己異界人的身份暴露了?已經沒使用星之長的力量,沒理由被識破啊,還是路維斯在我沒覺察到的時候使用了大預言術?
路維斯不說話,只是陰沉著臉,過了好一會才開腔。
「你說你沒有感知過本源。」
「是的。」
「所謂的本源,其實就是元素。能感應到元素,就代表觸碰到法的本源。這世界充滿了元素,所有的魔法生物都可以自由汲取元素,唯獨人類不行,因為人類不是魔法體質,這就好比野獸,獵殺時使用技巧或謀略只是生存的本能,對食物需求的本能。永遠也不可能達到更高智生物的思考的階段。只有極少數人能感知到物質界看不見卻無所不在的元素,而在這些人之中,只有很少部分會成為法師,其他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碌碌無為直到死。」
「我說了這麼多,你明白了嗎?」
「能感應到元素,就能施法。」阿爾重複一遍。
「沒錯,理論上是這樣,那你為何要說從未感應到本源?從元素到類神術你都用過,怎麼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並未感觸到元素?」路維斯枯瘦的手指一直按著阿爾的額頭,「知道嗎,我剛才為了測試,還特地用大預言術言靈,對你下了『不會施展類神術』這樣的禁制。啊……看來是沒聽懂呢。這樣,我們換個方法。你告訴我,你是如何施法的,不要隱瞞。」
額頭被路維斯碰到的地方生生發疼,阿爾咬牙硬撐,不讓自己喊一聲痛:「弟子……弟子雖然有魔力,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一直不能施法,星之長以自身魔力作為引導,製作了一件魔導器,借助星之長魔力的引導這才能順利施法。離開塞特人世居的島嶼後,魔導器內儲存的魔力用光了,我沒學習過費澤爾的法術基礎,只好催動體內的魔力,讓它們像血液一樣奔流,沒想到這就能施法了……」
「哈哈哈哈——」路維斯忽然鬆開牽制阿爾的雙手,仰頭大笑。
下意識地搓了搓被捏的發痛的右臂與額頭,阿爾不明所以地瞪著狂笑不止的大魔導師,不明白自己如實回答怎麼會引得他如此瘋狂。
「這真是我聽到最有意思的話了,埃倫迪爾,你可知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弟子不明。」
「我不管那個巫妖是如何給你啟蒙的,理解不同,所衍伸出各種教學也各有不同,我本不想過多追問。但是,有一點你完全搞錯了,所謂的魔力並不是存在法師體內!法師為什麼如此重視觸碰本源?是因為一個法師所能觸碰到的元素就是他的魔力。學徒只能模糊的感應到元素,經過學習和鍛煉,在感應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與元素的聯繫,因此元素系才是法術的入門基礎,先天不足者只能通過煉金和召喚等手段來輔助,只有突破魔力限制這一層的才能被稱為高階。而高階之間的戰鬥,無非就是對元素的爭奪,元素親和力高就越容易獲勝。你以為那些魔法生物使用魔法需要唸咒和法陣嗎?施法對它們不過是本能,只要想,隨時隨地都可以使用。」
捂著手臂,阿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魔力不存在於體內?這怎麼可能,那我一直以來感受到的那股蓬勃的力量又是什麼?它就像血液一樣在我身體裡奔流,明明……我明明能感覺到,甚至可以催動它……
「那不過是幻覺而已,你天賦預言,在不知不覺間給自己下了『我體內有魔力,只是不會使用』這樣的暗示。」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害怕自己的出身,厭惡被當做政治的籌碼,所以封閉了對元素的感知,偽裝出不會施法,以為這樣就不用捲入家族的爭權奪利,太天真了,只要你是血脈繼承者,就永遠無法逃避。」
路維斯的駁斥讓阿爾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凝結,他顫著聲問:「這也是大預言術?只憑言靈,就能知道我的一切?」
「不,我是通過上次的記憶搜查看到的。雖然你將自己的心靈封閉的很好,但還是有一些不夠穩定的情緒洩露了,我就是通過那些負面情緒,追蹤到你更深層的記憶。」斷斷續續的片段,支離破碎得無法拼接,但已足夠路維斯大致瞭解新收弟子的過去:「你說自己是在星之長的引導施法,那也是你的幻覺。」
「這不可能,我明明……」阿爾只反駁了一句就打住。
連不能施法都可以是自我暗示,為什麼星之長的引導就不可能?也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在咒令書儲存的能量耗盡後,可以不通過引導技能直接施法。因為我打從心裡『希望』能有不依靠星之長的力量做引導就能使用魔力的方法,倘若預言術真的有預言判定的能力,那麼達成這一目標也並非難事。
預言術,祖父心心唸唸的預言術真有如此威力,心想事成?這根本不是魔法,這已經是跨足神領域的力量了……
「啪!」
路維斯猝然出手,將惶惶不安的阿爾一掌抽倒在地。
「蠢貨!我已經說的如此明白,你竟還在鑽牛角尖!長久以來你一直使用的不是魔力,是神力,是你稱之為星之長的巫妖『借』給你的力量。離開了他的領域,沒有信仰的你自然無法再使用他的神力。這就是你攜帶的那件器物失效的真正原因,與你同來的那名精靈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有堅定的信仰,所以他的武器才沒有失效。虧我一直認為你天資不錯,沒想到如此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
是這樣嗎?原來不是魔力枯竭,而是我沒信仰,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星之長就要重新注入……不對!我在想什麼?怎麼能由著路維斯引導我的想法,這樣下去……
一把揪起跌坐在地的阿爾,路維斯語氣不善,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你是拜恩後裔,作為神眷血脈的繼承者,使用神力是理所當然好吧。難道你不覺得類神術一點就通,根本不用費力去學,沒有血統的法師就是窮其一生,也未必能學會。愚蠢!愚蠢!」
路維斯死勁晃動被他拎在半空的阿爾,彷彿想用這樣的舉動把他搖醒。
「你的腦袋是木頭做的嗎?維綸能被法師們尊為貝托利恩的法師之主,是因為第一個觸摸並使用元素之力的人類,即便如此,他也不是掌管元素的神祇。這個世界的構成源於世界樹,說它是樹,也不完全正確。所謂世界樹其實是神祇或類似神祇的能量體所凝聚成的形態,以支撐連神祇都還停留在物質界的亙古年代的所發生的大災變,為了防止世界破滅,遠古的神祇凝聚成支撐天地的巨樹,將支離破碎的天與地連在一起,這就是傳說中的沉入地下說法起源。它是生命之始、萬物之靈,那才是真正的,元素之神。你根本無需觸碰元素,因為你本身就具備這樣的力量,這就是天賦血脈,是神眷的象徵,無知的後世法師將拜恩繪在額間的印記稱作,意為神祇賜予的力量,殊不知真正的天啟根本無形無狀。」
「咳……咳……」扳開如同鐵爪一樣的手指,阿爾一邊喘息著,一邊回瞪言行舉止都顯得瘋狂的路維斯。
「你不是說我沒有天啟嗎?就是我第一次使用弱智術,被薩多帶到議會廳的那一次。你的話前後不一,叫我如何信?」
最初的驚愕過去後,阿爾平復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已沒有先前那麼慌亂。
路維斯低頭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表情一掃剛才的猙獰和瘋狂,過了許久,他才吐出一句話。
「那只是為了保護你……」
不露聲色後退了幾步,阿爾擔心他再度發狂。
「最高評議會不會允許再出現拜恩後裔,他們會不惜一切殺掉你。謊稱你沒有天啟也無法阻止他們……你這麼笨,連自保都做不到,我受法則約束,不能直接干預……」
路維斯的視線已經聚在空蕩蕩的手掌,用近乎喃喃自語的語調說道:「用大預言術發誓的那一天,我未曾想到這世上還會有拜恩後裔,我一直認為純血在兩千年前就已經連同帝國一同覆滅了,這是連精通預言術的我也無法預測到的未來。命運果然不可預測,在我放棄之後才將你送到我面前……若你能早來三百年,我也不至於……」
他到底在說什麼?
阿爾已經退到牆角,路維斯的情況不太對,難道真瘋了?
到後面已經聽不清路維斯究竟說了什麼,時間就這樣一點點流逝,直到隱沒在黑暗中的計時沙漏翻轉,裡面所裝的沙粒發出不小的聲響。喃喃自語的路維斯才渾身一震,彷彿剛從夢境中清醒過來,他緩緩轉頭,看著整個人貼在牆壁上的阿爾,眼神發雜。值得慶幸的是,臉上已經找不到半點瘋狂的痕跡。
「對不起。」
老者長歎一聲,深邃的黑慢慢褪去,穹頂上方照明的水晶首先發出光亮,接下來是環繞牆壁排列的書櫃,最後是那張老舊的木椅。所有一切又還原到平時的法師塔。
「我累啦,你先回去,明天初升時再來。」
不等阿爾作答,一陣風捲著他衝出了吱嘎開啟的大門,輕輕放到街道上。
這樣也好,我也得好好梳理一下剛才聽到的那些……臉色不比路維斯好看的阿爾看了一眼關閉的法師塔,步行走向自己剛落成還未裝修內部的新居。將答應矮人埃裡克晚上去取煉金台的事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