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想,師公他直至過世,並未真正找到將雙劍之禍消於無形的辦法……」
他悠悠歎口氣,不忍看蕭雲飛那無奈的面容,繼續道:「……玄霄師叔之所以在夙玉前輩離開後,變得狂暴難以自控,乃是因為他二人共同修煉雙劍,需要陰陽兩股真氣互相補充化解,而夙玉前輩帶著望舒劍離開之後,他體內陽炎無從化解,漸至迷喪心智……而現在菱紗已令望舒劍復甦,師叔與掌門不斷催動望舒之力,未經修煉的宿主元神便會不斷受損,一再被寒冰之氣所擾……」
他說到這裡,身子也漸漸顫抖起來,過了許久,才強自平息下來,看著蕭雲飛,苦澀道:「師公在手記上還說,宿主持劍,則力量異常強大,要將其殺死談何容易,尋常修行之人與之交手,必會被陽炎烈火或冷凝寒冰所傷,除非有人……能夠同時抵禦這兩種力量……師公當年冰封師叔時,已察覺到他在修煉羲和劍的這些日子中,內息之劇烈深厚,遠非常人所能抵禦……只不過,他老人家萬萬料想不到,世上當真有人擁有如此修為,既不畏寒,亦不怕炎熱……」
蕭雲飛眉頭一皺,肅然一驚,看著他道:「……紫英,你這是……什麼意思……」
紫英哀痛地直視著他的雙眼,低聲道:「雲飛,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從你手觸三寒器而不覺得冰冷、在炎帝神農洞中又不覺炎熱的事情。就已經令人又驚又疑,你的修為冠絕當世,你若肯全力出手,必然能夠」
蕭雲飛猛然打斷了他的話,顫聲道:「你、你說這些……是要我……」紫英面上儘是痛意,沉著聲音,問道:「雲飛,你是不是一定要救菱紗?無論如何,你都不會讓她死,是嗎?」
蕭雲飛斷然道:「那當然!」
紫英點點頭。痛苦地道:「雲飛,菱紗是未經修煉完成的宿主,當雙劍做成劍柱、瓊華飛昇之際,強烈催動雙劍靈力,必定會令她元神耗盡而亡……我們要阻止瓊華派飛昇,只有三種方法:一是奪回望舒劍,逼迫玄霄解除望舒劍的宿困,從此隱居山林……不過。即便我們能夠順利奪回,師叔已無法再被冰封,不能飛昇的他又再度失去了望舒劍,你可以想像,那時心魔深種的他會狂亂到何種程度……所以,如果我們只奪回望舒劍。後果必定危害整個瓊華派,甚至更多無辜的人,這是下下之策……」
「第二個方法,讓雙劍宿主死其一,則其持有的劍會陷入長眠。雙劍缺一,自然無法再用于飛升……如果我們用這個辦法,便只能除去羲和劍的宿主……」他頓了頓,不再向下說去,只是沉默著向蕭雲飛驚怒的面龐望去。
蕭雲飛呆呆地望他半晌,驀地退後幾步。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是說,讓我殺了玄霄?」
紫英喃喃道:「雲飛,我已說過,師公留下的辦法,對你我而言太難了……」蕭雲飛搖了搖頭,恍然問道:「紫英,你說還有第三種辦法,那是什麼?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紫英望著他。緩緩道:「很簡單,你去勸師叔放棄飛昇、放棄執念……」閉上雙目,徐徐歎了口氣,又道:「但是雲飛,第三種方法最簡單,卻也最困難。你認為,現在的師叔,會聽你的勸誡嗎?」
蕭雲飛怔怔地聽著他的話,心中寒意徹骨。那天在卷雲台上,玄霄寧可斬斷與自己的兄弟情誼,也要將十九年前的飛昇繼續下去。青陽、重光兩位長老與他何等交情,只因阻他,竟致慘死,自已雖與他一見如故,論及交誼,又怎麼比得上兩位長老、尤其是重光長老與他的數十年深交?重光為了助他破冰,明裡暗裡不知費了多少心血,他既能對重光下殺手,又怎會因為自己的幾句苦勸,就放下數十年的執念?
他越想也是無奈,紫英知他心中痛苦,忍不住哀歎道:「蕭雲飛,你先回去靜一靜……也讓我一個人想一想……」「紫英,你是喜歡菱紗的。」蕭雲飛心裡默默地呢喃出聲,旋即向著木屋走去,紫英身子一晃,全身上下似乎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靠著身旁蒼松,喃喃對天禱道:「師公……您能不能告訴弟子,我們該怎麼辦……」
忽然,木屋中響起蕭雲飛的驚叫聲:「菱紗!你到哪去了?!菱紗——」
他這一聲喊叫未畢,房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慕容紫英如一陣風般飄掠進來。他足尖剛一著地,雙目已向空著的床上瞅去,眼神一震,驚道:「菱紗呢?她怎麼不見了?」
蕭雲飛驚慌之極,道:「我不知道!剛才我出來的時候,她明明還睡在這裡的!」紫英急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被褥,只覺入手尚有餘溫,果斷道:「她應該剛離開不久,還沒走遠。我們快分頭去找!雲飛你在青鸞峰附近看看,我直接御劍往山下去!」口中說著話,身子已急奔了出去,但見黑夜中一道藍影,在山頭閃了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蕭雲飛也急忙走出屋來,他心亂如麻,在峰頂毫無目標地亂走著,不住地焦聲高喊著:「菱紗,你在哪裡?你快回來啊——」自己驚恐的聲音迴盪在山間,久久不絕,可除了山林中被風吹來的沙沙聲響,再無一絲回應。蕭雲飛腳步越來越快,到後來已與飛奔無異,可疾跑之時,兩條腿卻顫抖的越來越厲害,喊話的音調也愈加淒烈,只覺得每喊一句,都像將自己的心撕開來一樣,痛得無以復加。
他近乎發狂地一面漫無目的地奔跑,一面轉頭四處張望著,就在呼喊到近乎絕望時,眼前忽然閃過一線光亮,那亮光雖然微弱,在他此時看來卻無異於皓月朗星一般醒目,驚喜地呼喊一聲,全身也不知道從哪湧來一股力氣,奮力一躍,竟跳上了足有近丈高的樹梢上,直奔向樹屋門前,高叫道:「菱紗,是你嗎?」
屋中輕輕傳來一聲歎息,蕭雲飛聽見她的聲音,頭腦中猛然間一陣暈眩,心中這短短一會兒間感受到的大驚大喜,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來,兩腿一軟,險些摔下樹去。他急伸手扶住屋門,側身走了進來:「菱紗,我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樹屋盡頭,韓菱紗倚窗而立,淡淡地望著窗外的風景,身旁的桌子上亮著一盞油燈。她聽到蕭雲飛走進來,聽著他狂喜的呼喚,卻是沒有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來,臻首低垂,一雙秀目卻輕抬著,怔怔地向蕭雲飛望來,目光中已無往日那般輕靈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甸甸的不捨,嘴角猶隱隱掛著一絲微笑,在一旁黯淡的燈火映照下,本已失神的面龐上,越發顯得哀淒憔悴,令人神傷。只聽她傷感地歎了口氣,低聲道:「……早知道你會找到這裡,我就應該直接下山去的……可我還是忍不住,想來這裡……」
「下山?菱紗你要去哪?幹嘛不跟我和紫英說,讓我們陪你一起去……菱紗,你知不知道,剛才發現你不見了,我和紫英嚇成什麼樣子,我、我……」蕭雲飛忽然發覺,自己似乎真的有些太過在意這個女孩了,雪琪,雪琪,求求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菱紗微笑著搖搖頭,輕聲細語,恍如夢幻:「……雲飛,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來樹屋時,我說以後要到山上隱居,不問江湖世事,那些……都還像是昨天的情景,可仔細想想,原來已經過了那麼久啊,發生了好多好多事……」蕭雲飛默然點頭,疑道:「是啊,不是說好了嗎,以後我們大家一起住在青鸞峰,可為什麼你又要走?」
菱紗偏過頭去,看著窗外,微聲道:「我都聽見了,你和紫英的話……」蕭雲飛面上大驚,失語道:「不、不是的,菱紗……」菱紗微微擺手,制止了他無力的解釋:「雲飛,不要瞞我,也別安慰我好嗎?你們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實,你和紫英,你們不用這樣痛苦……」她微微一頓,淒然笑了一笑,輕輕說道:「……只要我把自己殺了,所有的一切不都結束了?」
蕭雲飛耳旁如鳴巨雷,額頭上青筋迸起,暴喊道:「菱紗,你在胡說些什麼?!」菱紗閉上眼睛,仍是喃喃說道:「……我只想找個地方,靜靜了結自己的性命……日子久了,你和紫英會慢慢把我忘記的,忘記了,就不會再傷心……」
蕭雲飛一個箭步搶到她跟前,緊緊抓住她的雙臂,大聲說道:「你別說了!你現在就跟我回去,好好休息,不許再想這些!」菱紗只是默默搖頭,忽地全身一抖,臉上又現出些許難受之色,蕭雲飛看在眼裡,大驚道:「菱紗,你身上的寒氣……」
他剛要運功驅寒,菱紗面上一個激靈,兩臂拚命掙扎,想脫開蕭雲飛雙手,蕭雲飛急道:「菱紗,你要幹什麼?讓我幫你驅寒啊!」菱紗眼中淚光閃爍,尖聲喊道:「雲飛,你放開我!」
蕭雲飛又驚又急,脫口道:「為什麼?你的身體——」菱紗激動地喊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這點寒氣,奈何不了我的!你不許再為我驅寒,聽到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