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聽著玄霄已形同威脅的話語,心中氣苦,眼前一陣發黑。旁邊人群中忽然擠出來一個嬌小的女弟子,跑到她跟前,驚叫道:「掌門!」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那人一身月白色單衣,竟是璇璣。她道行甚弱,夙瑤點名來此除妖的弟子中原本無她,只是她少年心性,生平最是愛湊熱鬧,好奇心上來,也不管有何凶險,便偷偷跟在眾人身後,剛到這卷雲台上,便聽見玄霄對夙瑤的怒罵聲,心中不勝驚駭。眼見掌門摔倒在地,旁邊弟子竟然無一人出手相扶,極是不解:「玄霄前輩為什麼突然生這麼大的氣,還要對掌門動手?這些師兄們怎麼不勸勸他們兩位,還眼睜睜看著掌門摔倒,也不扶一扶?他們究竟是怎麼了?」不顧各人臉上怪異的表情,急匆匆地奔過來扶著夙瑤,想幫她站起身來。
菱紗等人看見璇璣,想到懷朔之死,心中又是一陣劇痛。玄霄望她一眼,神情中微有不豫,夙瑤被璇璣攙扶著,勉強站起來。玄霄轉向蕭雲飛,從懷中取出一個淡藍色的寶珠,微微笑道:「雲飛,你說過想找夙瑤要水靈珠,她卻不允,你的事,大哥一定替你作主!我如今把它取了出來,便送予你吧。」
手指輕彈,水靈珠緩緩飛到天河面前,落入他的掌心。蕭雲飛低頭看去,只見水靈珠澄澈得如水晶一般,真是不可多得的神物。但在今日這般情況之下,卻平白沾染了幾分如山嶽般沉重的殘酷感。
一旁夙瑤氣得全身發抖,大喊道:「不可!玄霄,你瘋了?本派寶物豈容你如此糟蹋?!」她明知道此刻玄霄已掌控大局,自己徒擔著一個掌門的虛名,已是無力抗爭,但畢竟這十幾年來一直在派中掌權。現下眼睜睜看著派中至寶就這樣被拱手送人,仍是禁不住大為惱火。
玄霄冷目射來,眼神中充滿了凶狠:「多話!給我滾!」他此時此刻。已經是入魔至深,莫說是劍仙,就連人也算不上。只要他再往前踏出一步,便是墮化成魔的結果。
「你!」夙瑤被他目光一視,立時感到一股刻骨的寒意,饒是她這些年來大風大浪經過無數,當此情境,心中仍是湧起一股無法抵擋的恐懼,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玄霄的修為之強,在她看來,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根本不是她可以力敵的。是以,雖然她此時極是憤怒,卻不敢再說出半句話來。急低下頭,又連退了幾步,退後時腳步不穩。險些又是一個趔趄,多虧一旁的璇璣及時扶住了她。
玄霄見夙瑤害怕情形,面上神色又是得意、又是憤恨,咬牙切齒地道:「夙瑤,昔日你將我冰封,令我日夜痛苦煎熬。時常想將你千刀萬剮!如今我破冰而出,礙於情勢,要與你共使雙劍,但你最好識相,凡事只管點頭去做,不然我連你都殺!」他原本神態十分鎮靜從容,便是方才與歸邪那等妖界高手相拼時,仍是優容灑脫,談笑間破敵制勝。然而此時說到憤怒處,不覺勾起往日痛苦回憶,雙手憤怒地在空中揮動著,俊目中殺氣四溢,全身上下如沐火中,迸發出暴烈炙人的聲勢。
身後眾弟子看到玄霄這般憤怒情狀,只嚇得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夙瑤遠遠地避在一邊,默默不語,一雙鳳眼黯然垂下,面容中流露出不甘之色。玄霄掃視場上眾人,見他們畏懼神情,又是一陣仰天狂笑,伴著呼嘯山風,遠遠傳去。
此刻已是殘陽夕照,落日的餘輝斜照在眾人臉上,人人面上的神色都是昏暗無比,平日裡的種種偽飾猛然間消散開去,各人心底不可告人的陰私霎時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來。天地間一片灰黃,說不出的蒼涼悲烈。紫英望著狂怒的師叔,畏縮的掌門,惶恐的眾師兄師弟,心裡只覺無比的憤懣,他轉向璇璣,大聲道:「璇璣,你過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璇璣抬頭看去,驚喜道:「紫英師叔?!」剛想奔跑過去,忽地手腕一緊,被人硬生生扯住,璇璣一驚轉頭,只見掌門陰沉地望著自己,一股惶恐驀然間湧上心頭,失聲道:「掌門……」夙瑤面上冷冷的,一言不發。
紫英憤恨地看著瓊華派眾人,揚聲高叫道:「璇璣,你可知道,懷朔他已經死了!就是死在你們身旁那些同門的劍下!」
霎時間,璇璣像是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可怕、最不可置信的事情,嬌小的身軀如遭雷震電擊一般,便如一個去了線的木偶,死死地僵立在當場!
「師叔,你——說——什——麼?!」
璇璣的耳邊轟鳴著慕容紫英悲憤的聲音:「懷朔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死了!!!……」她緊緊摀住兩耳,那聲音卻已深深地刻入腦海,刻入靈魂。心底一聲清脆的音響,如珠零玉碎,震撼而傷痛。「不,為什麼——?!」
璇璣全身發抖,看著紫英和蕭雲飛沉痛面容,驀地尖叫一聲,兩眼一黑,昏倒在夙瑤身上。夙瑤眉頭一皺,將她隨手推給身旁一名弟子,望著紫英,輕聲哼道:「慕容紫英,你今天的話未免太多了些。」
玄霄不知何時停止了狂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轉向蕭雲飛,臉上又恢復了方纔的親切,溫言道:「雲飛,你要用水靈珠救人,大哥已經給你了。還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待那些俗事了卻之後,便與我一同飛昇吧!」
蕭雲飛望著玄霄親和的面容,心中忽又燃起一線希望,「玄霄,他不該是這樣的啊!」口中淒然道:「你知道嗎?當初我娘她……她最喜歡的人其實是你啊!」
玄霄面容一緊,忽然間神情又舒展開來,悠悠道:「罷了,過往之事,何必再提……」蕭雲飛猛然出聲截斷了他:「不對!那天在禁地裡,你明明說過的,你說很後悔傷了一個人的心,可是那個人已經死了,你再也沒有機會說對不起,那個人……就是我娘吧?!」
玄霄暴喝一聲:「雲飛!你煩是不煩!」蕭雲飛身子一震,如同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怔怔地看著他,玄霄喝道:「我邀你一同飛昇成仙,你卻盡提些前塵舊事,令人不快!」
蕭雲飛心中最後一絲幻想終於湮滅,緩緩搖了搖頭,悲聲說道:「……我當初不該幫你……這是我最後一次相勸了……」
玄霄勃然變色:「你?!」
蕭雲飛黯然歎道:「你說,你已經控制了羲和劍的力量,我卻覺得,你這個樣子,卻已經是心魔深種,已經完全不是你了……」咬了咬牙,大聲道:「你我從此再無關係!把劍還給我,解除望舒劍的宿困,我不能讓你再害菱紗!」
玄霄臉色鐵青,怒喝道:「你說什麼?!」蕭雲飛斬釘截鐵地道:「把望舒劍還來,我不想借你!就這麼簡單!」
玄霄雙目陡然睜圓,蕭雲飛感到方纔那股凶烈的殺氣竟已向自己湧來,又是悲傷、又是憤恨,仍是放聲大叫道:「把望舒劍還給我!不要逼我出手!」
霎那之間,兩人的氣勢迸爆,中間的虛空頓時破碎,無盡的狂暴能量洶湧著,宛如天河倒傾,生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玄霄感覺到蕭雲飛的修為深厚,委實不可測度,心下憤恨苦悶已極,驀地怒極反笑,恨聲道:「哈哈哈!好、好!蕭雲飛,你修為高深,我不是對手,你要殺我儘管殺就是,但想要望舒劍卻是萬萬不可能,大不了同歸於盡便是。你助我良多,玄霄永誌難忘。如今紫晶石既已足夠,我就再讓你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現在妖界束縛已除,妖界之主的命也送給你吧!」猛地一抬手,遠處空中懸浮著的羲和劍飛回手中,用力一揮,蕭雲飛二人腳下的光橋登時緩緩消失起來。
玄霄看著蕭雲飛兩人,冷笑道:「請便吧!」憤然轉身,長笑聲中,身形漸漸遠去,一旁的夙瑤強打精神,緩緩隨在他身後,眾弟子也跟在兩人後面,魚貫而去。望舒劍握在夙瑤手中,搖搖晃晃,漸行漸遠。蕭雲飛眼睜睜看著他們遠去,眼前一陣模糊,遠遠望去,但覺望舒劍淡藍無瑕的劍身上,竟似蒙了一層鮮紅,幻作鮮血滴滴滑落。
那是菱紗的性命啊!
但他卻不能去取,就算拿到了望舒劍又如何,依舊救不了菱紗的性命。
想要解開望舒劍的宿困,唯有羲和劍主才能辦到。
這個世上,唯有玄霄才能夠解開菱紗的宿困,自己若是這時候與玄霄動手,必然會引起玄霄的魔性爆發,到時候,他一但生起玉石俱焚的心思,那結果,是蕭雲飛想也不敢想的。
心中越想越是憤恨,蕭雲飛忍不住仰天一聲大吼出聲: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