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飛只顧著沉醉其中,不想褚海蘭已走到傳送陣旁,轉臉看了他一眼,櫻唇輕綻,幽幽歎了一句。「唉……你這又是何苦呢?生於世家、長於玄火,我雖也有青蓮心,我雖也有鴻鵠志,可又能如何?雖則現在還能以修行為借口堅持幾年,可過後呢,一旦爹爹點頭,還不是籠中鳥的結局。便連我那弟弟,就因我不曾答應焱絳子,如今更是與我反目成仇。我……我……有時候還真想一死了之……」說到這裡,唯剩下褚海蘭的一陣沉吟。少時,卻又如意識到什麼似的,俏臉一紅。柔聲道:「唉,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麼,明知道你也聽不到,又是一個陌生人。」
說完,邁步走入傳送陣之中,青光一閃,不見了蹤影。
二人再出現時,已處身一片竹林之中。漫步在蒼翠之間,耳聽得陣陣燕喧鶯啼。小橋溪邊側,流水淌殘花。更有葬花池,蝴蝶塚。
郎飛微瞇著眼,細細打量褚海蘭的側臉,柳葉眉似蹙非蹙,含情目亦悲亦苦。不覺心生唏噓之念,全未想到昨日之事猶在眼前,轉頭卻已是滄海桑田、世道變遷。
「如今也不知你是哪院弟子……」褚海蘭輕歎一口氣,走到石徑一側遊廊旁,才想放下郎飛,卻又有些猶豫。少時,輕咬了下朱唇,又轉身離開,還望竹林深處走去。
行不多時,來到一所別院,過了拱橋,但見一造型典雅,雕工精緻的小巧牌坊上鐫著四個泥銀大字。「幽竹小苑!」
褚海蘭背負郎飛,走到別院右側一條胡同之中,至左手邊第二個門戶處,推門走入。
迎頭是一紫玉屏風,上繪芙蕖景致,又有一行《醉露賦》。
郎飛不及細觀,褚海蘭已帶著他轉過玉屏,來至院中。但見花成簇,柳成行,池水春如鏡、蜂蝶往來忙,及轉身,是一棟二層閨樓,粉漆玉壘,倒也修築的七分玲瓏三分華美,偶有山嵐拂過,聽些風鈴叮噹,看些絲絮淡蕩。
褚海蘭推開樓門,帶著郎飛走入前廳。一進屋,神識略一打量,見桌椅擺放與制式廳堂一般,若說差別,極為有限,不過多些環珮裝飾等女用點綴之物罷了。
這時,褚海蘭已帶郎飛走入後堂,將他緩緩放置在一條竹榻之上。隨後,略喘一口氣,素手摸了摸郎飛額頭,不覺一驚。「呀,好燙。」緊接著轉身去到外面,拿起桌上的紫砂壺,滿滿倒了一杯涼茶。
分開珠簾,褚海蘭再次走入後堂,還沒等她站定,猛一抬頭,不覺「啊」的一聲,險些跌落手中杯盞。
另一邊,郎飛笑吟吟的站在原地,瞇眼看著褚海蘭一副受驚小鳥般的模樣。原來這小子自覺演足了戲份,若是再讓褚海蘭照顧他,心中委實有些過意不去,於是便起身下了竹榻。不想正巧碰到褚海蘭一頭撞進內堂。
「你……你醒了?」褚海蘭好不容易才撫平心緒,將那一盞涼茶遞到郎飛手中。
「嗯……」郎飛做出一副迷糊像,點點頭,輕抿一口茶,隨後眼神漸漸清明起來。打量一眼周圍環境,瞬間好似回過神來一般,皺眉問道:「我……我怎麼在這裡?之前……之前不是在……咦?那些人呢?」
褚海蘭歎口氣,將方纔發生之事對他詳細說了一遍。
「哦!原來如此!」郎飛點了點頭,又裝模作樣的將手摸了摸胸前肋骨。
「你真沒事了?」褚海蘭仍有些擔心的問道。
郎飛錘錘前胸。信誓旦旦的道:「你看,當真無事了,長老的手段果然神妙非凡。」
「那就好!」見此,褚海蘭微微一笑,那一抹嫣然,如嬌花映水,態生百媚之情。
郎飛不覺看癡了,久久不曾言語。全沒想到脫去精靈古怪性格的褚海蘭,平添了幾許嫵媚與妖嬈。從那一個略有三分狡黠的小丫頭,出落成如今一個有著沉魚落雁般姿容的西子似的人物。
褚海蘭看他望著自己直愣愣出神,不由俏臉一紅,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少時,又覺自己失態。面對一個晚輩,竟做出如此一副小兒女模樣,委實有幾分不妥。
只得強壓下心頭萬千情緒,勉強做出一副淡然模樣,正色道:「雖我為師叔,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方纔的見義勇為之舉。」
郎飛此時也回過神來,連忙擺擺手,口口聲聲道:「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褚海蘭微微頷首,復問道:「但不知師侄何處棲身?如今天色已然不早,你又是重傷未癒之身,還是由我護送回去,早些歇息為好。」
郎飛仍擺擺手。「無妨,些許小傷而已,經過炎元子長老一番救治,如今已好了大半,何須勞煩師叔大駕,我自行回去便可。」說著,動身就往外走。
褚海蘭見他執意如此,也只得作罷,跟在其後,送至前廳。
郎飛來到門口,一步踏出。前腳跟兒還未著地,驀地,忽聞一聲鳳鳴,但覺腰間靈獸袋傳來一股躁動。
「不好!」才察覺異常,不等他反應,緊跟著一股熱浪傳來。郎飛心中咯登一下,暗怪小羽兒好死不活的偏挑這時候晉級。百般無奈之下,也只得收起心中顧慮,倒退而回。在褚海蘭驚愕的目光下,一揮手,接連打出數桿陣旗,又將陣盤,鎮尺擺放停當,拿出五色筆,點硃砂為墨,匆匆勾勒出一道道符紋。轉眼間陣勢已成,郎飛又將靈獸袋抓過,默唸咒語。
「唳……」一聲昂長的鳳鳴,廳中七彩光華一閃,先是一股熱浪湧出,緊接著虛空生虹,伴著七色光芒,一雙羽翼在半空緩緩張開。赤炎流轉之下,隱隱露出一指鳳頭。與此同時,狂暴的氣息肆虐而出,將廳內桌椅器皿等等事物盡皆吹飛。
郎飛立於小羽兒不遠之處,一邊緊緊盯著它,一邊劍指點中陣盤,運盡全力催動法陣,將那一股股狂暴的氣流拘束在大陣之中。
小羽兒沐浴在泛著金黃色的火焰之中,好似睥睨眾生的聖鳥一般,氣勢不斷攀升。只這片刻功夫,已跨過煉精中期,直逼煉精後期。
褚海蘭此時已然驚呆了,全未想到眼前竟然發生如此詭異的一幕,狂暴的氣流已將她逼至大廳一角。這還是有法陣拘束,尚不至於傷了她。若不然,一旦那些烈焰席捲而出,別說一個她,就算十個她,修為疊加在一起,也絕無可能抵擋片刻。
更讓他吃驚的是那只有十五六歲的白面小子,方纔還一副病怏怏的模樣,此時卻突然換了個人一般,不但猶如中流砥柱一般安安穩穩的站在狂暴的氣流中心,更有餘力去操控陣法。此時從他身上透出的氣息來看,什麼脫胎境、換骨境,就連他的築基境都差之遠矣。在褚海蘭看來,即便是如炎元子那般煉精後期修士,與他相比,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
「他是誰?為何會裝做朱字輩弟子?他來到玄火宗又有什麼目的?」一時間,褚海蘭腦中浮現出無數問號。「他是壞人嗎?若說是,當初為何會直言助我?既然隱去本來面貌混入低輩弟子之中,必然是別有所圖,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何必如此?。若說不是,又為何會行此齷齪之事?」
「我……我現在到底該怎麼辦?是出去求救?還是在此稍等,見機行事?」褚海蘭檀口緊閉,暗咬朱唇,一時間心緒紛雜,拿不定主意。
她這猶豫不決,那邊郎飛可沒這麼複雜的心思,眼見著小羽兒的氣勢節節攀升,這一會兒已然跨過煉精後期,隱隱有向化氣境衝擊的苗頭,他更不敢妄動分毫,丹田中元丹急轉,掌中紫色元力不要命的注入陣盤之中。
「唳……」鳳鳴之聲愈疾,身周火焰已變為濃郁的金黃色。炎流濃如乳液一般,在它身周緩緩流淌,一時之間交織成一件流雲般的金色紗衣,繞著它的身子旋轉往復。
眨眼又是頓飯光景,小羽兒的氣息攀升至極致,距離突破化氣之境已在咫尺之遙。另一邊郎飛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滿佈著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抬頭看了小羽兒一眼,咬咬牙,從須彌帶裡拿出一個玉瓶來,一仰頭,將小半瓶靈元丹全部吞入口中。
此時此刻,廳中又生變故,但見小羽兒雙翅一展,揚頭一聲嘹亮的長鳴,本已穩在煉精巔峰的氣息一斂,倏忽間又是一放。瞬時,一股排山倒海的烈焰湧出,小羽兒身周氣息在一收一放之間已然跨過煉精,邁入化氣之列。
火焰爆散開來之時,郎飛瞥了眼花容驟變的褚海蘭,猛地一聲大喝,將那口中尚餘的幾枚靈元丹盡數咬碎。空閒的左手自須彌帶中抽出戊土旗,喝聲「疾」,往褚海蘭身前一丟,法訣點處,一道戊土牆應指而生。
爆裂的火焰打在戊土牆上,燒灼片刻,留下幾片焦黃的痕跡後緩緩熄滅。郎飛這才招還戊土旗,見得褚海蘭無礙,遂將旗收回,施訣放出數股戊土,將大廳中起火之處一一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