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院二處和六處相距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子夜縱馬狂奔一盞熱茶的時間便到了。
沈旭之煉氣醒來,已是正午時分,隨便吃了一口東西就和石灘與上官律騎馬趕奔六處。對老狐狸說沒有怨言,那是假的,但沈旭之知道老狐狸是綁在自己這根繩子上的小螞蚱,這些事兒都是有意義的。想一想,心中也就坦然。六處,該去還得去,再說,沈旭之心裡對那一連串複雜而帶著美的公式,心中還是嚮往。
畢竟,那裡牽扯著上一世的回憶。即便是枯燥無比的數學公式,在沈旭之眼中都無比親切,絲絲縷縷把自己和從前聯繫起來,讓自己不再孤獨。
街上人頭攢動,沈旭之耐下性子信馬由韁,好在街上行人見天樞院黑衣黑氅的院服都下意識的躲開,這才縮短了一些到六處的時間。
來到六處,沈旭之也沒有多寒暄,當然,也沒有人和沈旭之寒暄。這些在少年郎眼中看來都像是前一世書本上寫的那些科學怪人一般的六處研究員各個性格古怪。自己這個客卿的身份在六處大多數人看來,還不如那天自己演算了一地一牆的公式、定理來的讓人尊重。
上官律提早便聯繫好了白鵬,領了六處的命令,直接帶著沈旭之穿過層層疊疊的院子,來到正中偏右的一所房子。
正值深秋,一地的枯黃落葉,帶著說不盡的蕭瑟。
沈旭之面前這所房子所有能打開的房門、窗戶都大敞四開卻還是沒有多少風。
白鵬**著上身,汗流浹背的埋案疾書。也不知道這人火氣有多旺盛,這可是深秋啊!
間或有黑衣軍士捧著一些文書進來放在白鵬桌前,默默行禮便又安靜退下。也不知白鵬看見了沒。
白鵬下手,十二個天樞院六處的研究員也一般無二的奮筆疾書只是有的精赤著上身,有的身著厚厚的棉衣,光是看這裡面人們的穿著,誰也猜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季節。這些人是打下手負責計算的,沈旭之看了一眼,便明白這些人在看什麼。
沈旭之走進大廳,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幹什麼。要不要打擾白鵬?沈旭之還在糾結白鵬低頭看著新捧來的文書頭也不抬說道:「在我身邊加張桌子,來看看下面的結果。」
「下面的結果?」沈旭之一愣,但馬上恍然。是自己演算之後,六處那些怪人得到了什麼啟迪,研究工作有了一個嶄新的能看得見光明的方向,得以突飛猛進的成果吧。這廝說的也太過簡單了一些。
有黑衣軍士搬來桌椅,沈旭之也不客氣,直接坐下。抄起一份文書打開便看。
僅僅瞄了幾眼,沈旭之便被天樞院六處強勁的執行力震驚的無語。這幫瘋子!越看下去沈旭之眉頭皺的越緊,心裡的駭然難於言表。這天樞院六處,還真不是一般的牛!
對,這幫瘋子!
這幫很牛的瘋子!
居然在計算知命境修者能調動的天地元力,和如何把破法陣的威能變成由知命境修者帶隊,完成對敵對的知命境修者的捕殺!
要知道洞玄境修者對天地元力控制在計數上已經達到了一個讓人崩潰的程度。在沈旭之看來,要是能計算清楚洞玄境的信息就已經是一個浩如煙海,讓人崩潰的舉動了。而天樞院六處在自己走了之後,居然討論出這麼一個結果並且馬上著手開始工作。
沈旭之側眼看去,白鵬身邊一人多高的文書,這得多少工作量!!!
「能完成嗎?」沈旭之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不做,怎麼知道能不能完成?」白鵬依舊揮筆疾書,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回答了沈旭之一句。
「工作量太大了,而且中間變量太多,需要的計算也太過繁複。」沈旭之合上手中的文書,實話實說。
「因為難而不去做,這不是我們六處的作風。」
「現在到哪一步了?」沈旭之無奈,雖然對這項浩大的工程並不看好,但心中隱約有一種興奮的感覺在萌生。
「喏。」白鵬隨手遞過剛剛書寫完的一份文書。沈旭之接過來,把上面的墨跡吹乾。
「……」波特週期性定理的演化。只用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複雜的波特週期性定理已經近似於無限的被擴展,用這個世界的語言,敘述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交群和同倫群的演算甚至比上一世自己從書本上學來的更深,走的更遠。
這幫瘋子!
「你的任務是看完所有的文書,明白我們的進程已經到什麼程度。在宏觀把控上掌握方向。只要你提出一方向,下面無數的人便會不管正確與否的跟進。」白鵬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沈旭之,說道:「所以,你的工作很重要。」
「…···」沈旭之自從今天進來,持續的無語中。
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宏觀把控是一項研究工作中最難的部分,根子錯了,長出的果子也好不到哪去。方向錯了,射出的箭怎麼能一矢中的?
「這個······這個有點強人所難了吧!」沈旭之爭辯。肩上的小白狐狸覺得這裡有點冷,還沒什麼意思,縮成一團,鑽進沈旭之的懷裡暖暖和和的開始小憩。
「沒有你昨天提出的思路,工作早都進死胡同了。你放心,還有我在。你儘管天馬行空的去想,有我在幫你把關過濾掉沒有用的細節。」白鵬低下頭,繼續工作,似乎和沈旭之對話也耽誤了寶貴的時間一般。
一滴汗水從臉上滴下,亮晶晶的。
「好吧。」沈旭之無奈的應道。知命境、臨界點、平滑衰減……
一入豪門深似海,一入學門不知年。對於學問,對於那些看上去枯燥無比,深入研究後卻顯得異彩紛呈的數字、定理、公式,沈旭之一向認為是生活的一部分,卻不是全部。
既然要做,那就做吧。但沈旭之只是想把這當做一份工作,一天四個時辰足矣。畢竟剛剛進入感知境,境界需要穩固,吐納天地元氣,淬煉念力,練拳。這無數的修煉和眼前這浩如煙海的文書在沈旭之眼裡,也是一種修煉。
那就修煉吧!
翻動文書,什麼該細看,什麼不該細看沈旭之心知肚明。如有神助一般便在一人多高的文書堆裡面找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老白,這份你仔細看看,我覺得思路不錯。」
「嗯。」文書已經被白鵬整理過,翻了兩頁便知道沈旭之要說什麼。「瞬間打亂天地元氣的排序,這樣做倒是簡單了許多,但天樞院的軍士一樣不能吸納天地元氣,調動元氣完成法術。」
「可以用刀嘛……」
「一組變成四個人?你別忘記每一個知命境的修者身邊都有十數個追隨者。對知命修者,不僅要對付他,更要對付身邊的追隨者。所以,這個思路我是這樣認為的。讓這一組去研究一下,不再多加研究力量。能琢磨出來點什麼更好。」
「哦。」沈旭之不再多說,只是在文書的封面上仔細的做了一個記號,把文書放在手邊。繼續看下去。
時間過得飛快,看完所有的文書,居然太陽已經西沉。沈旭之長長的抻了一個懶腰,打著哈氣,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再來。「
白鵬沒有說話,只是有些不滿的抬頭看了看沈旭之。或許在這些沉迷於研究中的人來說,沈旭之這麼按時按點的把研究當做工作,是一種很功力很無趣的表現。
也沒說話,只是擺了擺手,像是攆蒼蠅一般把沈旭之攆走。
走到屋外,坐在石階上,抽出煙袋,使勁的塞滿煙斗。手指輕響,點燃煙袋深深吸了一口。
人生還是有美好的地兒的。濃辣的煙霧在肺子裡迴繞了幾圈,噴了出去。羊皮袍子聞著味道從沈旭之身後精神了起來,竄到煙霧裡使勁吸了兩口。又人立而起,眼巴巴的看著沈旭之,想要再吸一口。
沈旭之嘴角一咧,開心的笑了。又深深吸了一口,噴在羊皮袍子的臉上。半晌過後,小白狐狸像是過足了癮,又竄回少年郎的肩膀上,滿足的趴下,繼續打瞌睡。
沈旭之抽完一袋煙,在鞋底上磕了磕煙灰,把帶出來的文書從納戒裡面拿出來,遞給上官律,「這個小組在哪?」
上官律拿著文書走到旁邊和一名黑衣軍士竊竊私語了幾句便回來,「在丙午四號房。」
「丙午四······」沈旭之再次被天樞院六處嚴謹而帶著一點刻板的行為震驚。或許越是深入六處,便越是有些不喜歡這種呆板的規劃。
「走,去看看這個小組。」
上官律有些為難,道:「六處的兄弟們說,這個小組裡面的人都是瘋子。」
「瘋子?」沈旭之奇怪的問道。
「據說是。一個小組六個人,三個是殺人犯,兩個曾經是書院的老師,還有一個以前在南海打漁為生。
這小組的院子最偏僻,六處裡面的人雖然很怪,但也都和這個小組很疏遠,不敢親近。」
「哈。」沈旭之樂了,「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