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嶙嶙,馬蕭蕭。
夜風微冷,吹在天樞院黑衣黑氅上,黑色大氅被夜風拉起,發出刷拉拉的聲音,在長街上,威武、陰沉、殺氣騰騰。
三百名天樞院鐵騎身著黑衣黑氅,背後長刀,腰間弩箭。長刀弩箭均是天樞院四處打造,制式裝備達到玄級下品的程度。這點細節便可看出來天樞院財力廣博,手筆之大足以讓人咋舌。
尋常江湖散人有黃級上品的法器便已經滿足了,而天樞院玄級裝備已經列裝天樞院黑騎,中間差距之大難以想像。
因為劉大先生是魔武雙修,所以天樞院除了一些特殊人之外,無論鐵騎還是破法陣的軍士全部修行的是魔武雙修,即便層級不高,也絕大部分都是不惑境。比軍部的玄甲重騎無論是修為還是裝備的精良程度上都略勝一籌。腰間的弩箭更是陰毒,一弩三箭,由天地之間元氣引發,無論是初速度還是射程都要比普通弩箭要快,要遠。每一枚弩箭上都浸滿天樞院二處出產的毒藥,見血封喉。
天樞院鐵騎,從設立至今,只打過三場大仗。
眾所周知的一次,即便是鄉間婦孺皆知的一次,是李牧帶著蘭明珠逃下神山,逃至宛洲境內已經強弩之末,無力為繼。那時劉大先生攜一千二百名天樞院鐵騎,七十二組破法陣迎戰天下無敵的神殿追兵。最後神殿折羽而歸,十多年間也不敢明目張膽破除火鹿島上的禁制。
從此天樞院鐵騎名震天下!
此一戰,天樞院便站直腰桿。挺立在九州之內,威武煞氣,讓人不敢輕擄虎鬚。
如今,身後跟著三百名天樞院鐵騎,三組破法陣。沈旭之心中也略略有些忐忑,有些小興奮。這般際遇可不是尋常人能得到的。感受著天樞院鐵騎馬蹄聲聲,整齊劃一的在青石板傳來微微的震動。雄軍鐵師威武霸氣一覽無遺。
沈旭之喜歡的卻是天樞院鐵騎、破法陣軍士腰間的手弩。無論是設計還是打造,就連上面淬的毒,無一不合少年郎的口味。
這次,是去打臉的。把軍部、刑部的臉打腫,打紫,打出一年半載的不敢出手。這個擔子有點重,少年郎感覺沉甸甸的壓在肩頭。羊皮袍子屁股衝前。尾巴一甩一甩的輕輕扶在沈旭之臉上,看著天樞院鐵騎胯下披著皮甲的駿馬,好奇的研究著。
要讓天下修士看看,站在神殿一面對付天樞院,要付出什麼代價。沈旭之明了劉大先生的意思,但少年郎玲瓏的心思卻怎麼也猜不透劉大先生到底準備幹什麼。明顯神殿勢大,即便這一仗,年後那一仗能佔一點便宜,可再往後呢?無論是人員的遴選還是底蘊上,天樞院照神殿差的都不是一兩條街的事兒。這一點就算是初入修行界的少年郎也明白。
這老傢伙。難道真的鬼迷了心竅?難道真有什麼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後手?
想著想著,沈旭之忽然心口一疼,想到了謝老爺子。這一世,除了家族傳承之地的老僕人,海角軍營那幫子肝膽相照的丘八們之外,沈旭之接觸到的人其實並不多。或者說真正關心少年郎。愛護少年郎的人並不多。雖然和謝老爺子相處時間還短。但謝老爺子那種看孫女婿的眼神,對沈旭之無微不至的關心,少年郎能感受的很明顯。心裡也很暖。
沈旭之面冷心熱。任是誰從小顛沛流離,每天都在生死線上掙扎。懷裡揣著半拉硬的像是石頭一般的窩頭就跟過年一樣,還得殺人。用熱血把窩頭蘸軟才能吃得下去。這種生活下沒有孤僻成怪物,少年郎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很強了。在沈旭之心裡,人只分兩種——自己人和其他人。
誰敢動羊皮袍子,少年郎就會跟誰拚命。如今謝老爺子故去,沈旭之心頭一股邪火還沒有消盡。雖然首惡已經伏誅,但從惡也必須深究。這樣沈旭之才有臉去面對謝稚彤,去面對石灘。
沈旭之輕輕搖了搖頭,手指撫摸著柴刀刀把上染血的破布,雖然破舊,但卻隱隱散發出一股子讓沈旭之心情平靜的血腥氣味,雪山氣海之間一股浩然之氣周圍鑲嵌上一道血色的裝飾,掛在遙遠的天際,昊叔一邊抽著煙袋,一邊看著。嘴裡吧嗒吧嗒像是品味著什麼。
「老狐狸,別裝死,你說這股子血腥殺氣妖氛能不能讓這小子入魔?我還是擔心。」
九尾天瀾白狐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昊叔,也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入魔,你見過真正的入魔嗎?」
昊叔撇了撇嘴,「你當我是那小子?老子我這麼多年,論歲數你都活不過我。我有什麼沒見過的。入魔這件事兒……入魔這件事兒……」昊叔像是想起了什麼,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龜兒子的,沒事兒你說我提什麼入魔,這小子這點道行,能入魔才怪。」
「也不能這麼說。旭之這一世出身行武世家,他父親一生殺戮無數,身上血煞之氣濃郁成實質,更是深入神髓。為此傳給了旭之,這也算是家族傳承之一吧。按說木系修者成殺伐果斷的大將,更是殺人盈野,可算是異數了。居然還能傳承下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老狐狸宛然若仙的點評著沈旭之雪山氣海裡的那團血色,「要是掛著龍之幸運後再入魔,入魔最大的一道門檻就不算什麼,一路坦途。唉,這事兒我也說不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九尾天瀾白狐看著天那邊浩然之氣旁邊血色的痕跡,雖說有些憂慮,但轉瞬便好了起來,笑道:「要我說,你我都是杞人憂天罷了。有那傢伙在,入不入魔的咱倆誰都說了不算。入魔要有好處,自然就入了,就算是入魔了,有一片靈境,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兒。」
「嘿……」昊叔沉聲嘿了下,悶頭抽著煙袋。鄉村裡一個普通的老頭一般,一臉愁苦,看那樣子即便有九尾天瀾白狐的規勸,還是在擔心沈旭之會入魔。
刑部大牢,重刑犯關押在水牢裡,齊腰深的水站站不得,坐坐不得。所有犯人苦不堪言。但凡關押十天左右,下肢都會被水泡爛,膿血混雜在污水裡,估摸著無間地獄也比不上這裡的殘酷。
能進刑部水牢的犯人,根本沒有能熬過一個月的。
五米多高的院牆稀疏的克著一些法陣。雖然比天樞院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一點痕跡要弱了許多,但這裡畢竟只是給犯人住的地兒,要那麼高檔幹啥?沈旭之站在牢門外,夜風呼嘯宛如百鬼夜哭一般,少年郎心情又變得極為不好。緊了緊身上黑衣黑氅,把黑色罩帽使勁往頭上罩了罩,這才感覺身上暖和了一點。
上官律趕在沈旭之前面叩響了刑部大牢那扇黑中帶紅的大門。據說這種黑紅顏色厲鬼最為懼怕,避之不及。鐺鐺的叩門聲在深夜的空中顯得有些空曠零落。不知驚起多少陰厲猛鬼的好夢。
「誰他媽這大半夜的鬼叫門!」半晌後,刑部大牢裡面一個公鴨嗓子的聲音傳了出來。吱嘎嘎讓人牙酸耳澀的聲音響起。那扇黑紅相間的大門從中打開,先探出一盞燈籠,昏黃的燭光下獐頭鼠目的腦袋又探了出來。
「天樞院辦事兒!」沈旭之臉上帶著溫柔和煦的笑,和藹的說道。
一聽說是天樞院,獐頭鼠目的看門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門縫裡隱約傳來觥籌交錯的聲音似乎也變得極其刺耳。
大門沉厚,剛想關上,上官律手中刀鞘別在門縫中間,面色陰沉,沒有說話,只是陰冷的看著刑部大牢的看門人,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沈旭之又把黑色罩帽往頭上拉了拉,身子縮在黑暗中才更舒服。翻身下馬,羊皮袍子隨即跳到沈旭之的肩膀上,黑暗中,黑衣黑氅黑色罩帽,微弱燈光照射下白色的小狐狸顯得那樣扎眼。
沈旭之有些不耐煩,心中燥意已經大盛,剛剛的發洩到了這時候不僅沒有消缺,反而暴漲。雪山氣海之間血色大盛,一股子新鮮的血腥味道灌滿少年郎的口鼻,無法呼吸。
通……沈旭之抬腳踹在刑部大牢沉厚的大門上。大門像是紙糊的一般飛了出去,帶著門後那人一同飛了出去,砸在地上,通通作響。
獐頭鼠目的看門人被壓在沉厚的大門下面,瘦小的身子努力掙扎著,吐出胸中一口濁氣,吸入一口新鮮的空氣都是那麼一種奢望。
沈旭之看都沒看這人一眼,邁開大步從厚重的大門上走了過去。身後百餘天樞院騎兵下馬,牽著駿馬逐一陸續走過。當最後一隻腳離開的時候,厚重的大門已經緊貼地面,地上一灘血肉化成塵泥,在空氣中變成血腥味道,讓黑色的夜晚變得如此血腥。血色沾染在黑色裡,黑色更黑,黑的看不見光明,看不見未來,看不見希望。
一片漆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