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手持朴刀的黑衣軍士鬼一般出現在院子四周,不知怎地,莫名之際,一道龐大無比的氣息無聲無息的在地下冒了出來,正好籠罩在以三人為邊界的範圍之內。
整個範圍內所有的天地元氣像是被一鍋沸水煮沸一般躁動起來,各系的元氣摻雜在一起,混亂無比,完全沒了天地之間的大道規則。
此刻,正在運息調動天地元氣,準備做雷霆一擊的慕容浩蘭像是被一隻拳頭擂在胸口,體內念力調動的天地元力雜亂無章起來,已經形成法術的威力一瞬間反噬,一口鮮血噴出,面色蒼白如紙,身子虛晃。
而對峙的石灘兩人卻沒有什麼感覺,而是繼續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便是天下聞名的天樞院破法之陣?」萬老先生冷冷的說道。
「見笑見笑。彫蟲小技,不足掛齒。」劉大先生面無表情,對萬老先生的不滿意沒有一點在乎。
「收了陣吧,我是來下棋的,難道這就是天樞院待客之道?」萬老先生見識龐雜,一見天樞院用處破法之陣,情知天樞院這次是決定完全力挺這個少年。這破法之陣別人不知道,萬老先生卻知之甚祥,要是動起手來,自己這一方絕對討不去好。所以直接說到下棋上。
你這少年這般囂張猖狂,我便直接教訓你!
「我天樞院向來講理。沒有人在我天樞院裡撒野,自然不會有問題。要是有,我天樞院自然也不會讓人看輕。」語氣風輕雲淡,但就是這風輕雲淡的口吻,只有在破法大陣裡才能飄得出來,只有在天樞院的破法大陣裡面才能飄得出來。
「哼!」萬老先生氣得臉色蒼白,只是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劉大先生揮了揮手,四周黑衣軍士撤了下去。一瞬間,像是天上漫天的烏雲驟然散開一般,天地元氣恢復了平日裡正常的流轉,一切都在欣欣向榮。
慕容公子臉色也是一變,感受到天地之間元氣的變化,開始修補自身傷勢。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方纔的一切變化彷彿沒有出現一般。
「按照之前的約定,最後一盤棋是快棋。每人一盞沙漏,沙漏滴空,便開始倒數,每五個數內便要下一步。沒有意見的話,現在就開始吧。」劉大先生陰森冷酷的複述了一變規則,見萬老先生並沒有異議,便帶著沈旭之走到石桌前。
沈旭之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得到劉大先生如此全力支持,心下也是駭然。為了自己一介布衣,而公然和軍部大佬翻臉?怎麼聽怎麼覺得是個笑話。
本來沒有被害妄想,但這次,沈旭之怎麼想怎噩夢感覺這是一場陰謀。抬眼望了望劉大先生,劉哲宇沒有說話,只是拍了拍沈旭之的後背以示鼓勵。
走到桌前,按照棋坪規矩,應該是猜先。要是下指導棋,開棋之前要約定好讓子讓先的事兒。沈旭之站在桌前,看著鬚髮皆白,歲數比自己爺爺一般大小的萬老爺子,如視塚中枯骨,剎那之間,胸中豪氣頓生。
「要讓几子?」沈旭之問道。
「什麼?」軍部諸人似乎沒有聽清楚沈旭之說什麼,便是聽的一清二楚,也不敢相信沈旭之居然這麼問。就連天樞院的黑衣軍士,也都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會有人當著萬老爺子說出來。
「說得不夠清楚?」沈旭之嘲笑道:「之前一勝一平,這一局便是我贏了也只是個平局而已。要我讓几子?我勝了這一局便算是勝了?」
萬老爺子壓下心中熊熊怒火,深深吸了一口氣,站在桌前,就像是每一次對弈一般,心情瞬間恢復平靜。棋枰之上,這種賽前引人動怒的事情很少發生,但絕對不是沒有。萬老爺子很好的把握分寸,沒有發怒,只是冷靜的看著對面的少年,說道:「不用讓子,還是照規矩,猜先吧。」
「好吧,大不了多下幾局而已。」沈旭之笑道,「我猜雙。」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萬老爺子從棋盒裡抓起一大把子,扔到棋盤上。清脆的聲音不絕於耳,三十餘子散落在棋坪上。眾人數過,是單數。
軍部的人見萬老爺子猜到黑子,都喜形於色。二十多年來號稱執黑天下第一,可不是隨便說說的。那可是無數名家纍纍白骨墊起來的名聲。
萬老爺子平心靜氣,做足了規矩,向對面的少年微微一躬身,做了一個公平對弈的棋禮,便坐下沉心靜氣,把沙漏放倒。一枚黑子點在左上角星點。又回手把沙漏翻起。只有一點點銀沙落下,在透明的盒子裡,陽光照射下,泛著閃亮的光芒。
沈旭之做著同樣的禮節。羊皮袍子老老實實蹲在沈旭之肩膀上,靜悄悄的。兩人看樣子都看不出剛才劍拔弩張的模樣,而又變得彬彬有禮,棋道為先。
回了一子,並沒有像常規棋路定下大勢再百般廝殺,沈旭之直接一枚白子點在黑子身旁。
這人難道不會下棋?除了劉哲宇和石灘之外,在場所有人都這麼想到。劉哲宇是因為大祭司的話,對沈旭之信心百倍。而石灘則根本不懂棋,只是站在沈旭之身側,注意著場內眾人的動向。
越和沈旭之接觸,石灘便越是相信,沈旭之是傳承況黎族秘技的天賜之人,沈旭之的安全比自己的安全重要百倍。
萬老爺子神色如常,沒有理睬沈旭之的棋,在另外一側又點了一步星。二連星的局面,只是那枚白子在那裡,顯得很不協調,沒有圍棋的美感。
不理萬老爺子如何佔據大勢,沈旭之只是像手持開山巨斧的莽漢一般,一斧一斧的劈下,不管前面是滔滔江水還是連綿山脈,不管前面是塊壘還是巨石,都那樣劈下,一往無前。
這是一種戰意,這是一種殺氣。
不能再不理睬,已然佔了先機,萬老爺子對此開局沒什麼不滿意,就此開始纏鬥起來。一路戰火硝煙,一路殺伐無度,黑白兩勢糾纏在一起,一步不讓,一步不退。勢大力沉的每一招再次引發另外一人更加猛烈的反擊。反擊變得纏綿反覆,廝殺變得凌厲陰沉。
萬老爺子看樣子也殺起了火氣。軍衣老者在一邊站著看得仔細。心中暗自叫好。這回劉哲宇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本來萬老爺子要是普普通通,一個不留意,還可能陰溝翻船,中了那小子的道。但現在,已經勾起了萬老爺子天雷地火,現在已經全神貫注的下每一步棋,完全把對面少年當做自己最強的對手。如此情況下,這少年就算是棋力不弱,又怎能比萬老爺子還強。
場內鴉雀無聲,只有黑白兩色點在棋坪上的清脆聲音和沙漏秫秫落下的聲音。
局面越來越複雜,變化越來越多。每一次選擇都越來越艱難,每一次選擇都越來越困苦。每一隻翻沙漏的手間隔的時間都越來越長,隨著一步步棋坪上落子漸多,沙漏裡面的銀沙也越來越少,眼見兩人沙漏裡面的銀沙都要見底。
隨著沈旭之一次長考,沙漏裡的銀沙落盡。啪,一聲清脆的聲音,白子赫然點在黑子棋筋之處。已經到決勝負的時候了,場內沒有人發出一點點聲音,一根針落地都能聽見。看著緊張至極的局面,每個人彷彿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蹦蹦蹦,和著沙漏的秫秫的聲音讓人窒息。
萬老先生也隨之而來的一次長考,同樣用盡了所剩的時間,毫不退讓的應了一手。隨後,兩人每一步棋都快捷而迅速的拍在棋坪上,沒有思考,沒有猶豫,只是憑借感覺,兩人貼身肉搏。刀刀見肉,刀刀見血。
軍衣老者身邊一名棋士,見兩人妙手迭出,一直在聚精會神思考著路數。到了數秒階段,兩人每一步都似乎不經思考,每一步卻又含義雋永,或是步步殺機,或是後手紛紜。算路越來越多,越來越繁複,眼前黑白子交織糾纏在一起,猛地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栽倒在地。
「你棋力不夠,不用看了。對身體損傷太大。」萬老爺子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彷彿頂著千鈞巨石一般,無盡的壓力盡數扛在肩上。
沈旭之專心致志,羊皮袍子不敢搗亂。從開局便老老實實蹲在沈旭之肩膀上,和旁邊眾人一樣,看著棋坪,像是也看懂了棋局。在萬老爺子一枚白子落下,沈旭之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撫摸羊皮袍子後背光滑的皮毛。小白狐狸也似乎知道沈旭之贏定了,快活的在沈旭之身前身後竄著。
沈旭之隨手應對,每一步越來越快,走的越來越緊。萬老爺子兩道粗獷的眉毛交織在一起,越來越緊促。每一步黑子下在棋坪上都彷彿重似千鈞。
沈旭之點下最後一枚白子,場內眾人終於看明白局勢,沒有紛擾複雜的諸多變化,黑子已經差一氣被白子吃死!
「執黑天下無敵?」沈旭之側著頭,一臉不解的問道,「嘿嘿,如此而已。」
一口鮮血噴在棋坪上,合著黑白兩色,竟然那樣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