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根銀針明晃晃的插在李牧**的後背上,沿著雪山氣海之間的經脈,每一根都泛著淡金色的光芒,週遭天地之間元氣形成九個小小的漩渦,在銀針周圍轉動。
沈旭之站在不遠處,肩上的羊皮袍子好奇的想上去聞聞,被沈旭之緊緊抱在懷裡。少年郎重情,李牧雖然和少年郎相處時間甚短,但沈旭之對即將死去的李牧卻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留戀。
「入!」李牧強忍著劇痛,暴喝一聲。九根銀針同時沒入李牧體內,九道氣旋也隨即沒入李牧體內。山谷中晴天一聲炸雷,一道閃電憑空而將,李牧馬上被光色的雷光包裹起來,方圓幾里之內的天地元氣彷彿一下子被一道閃電抽空了一般,周正瞬間覺得似乎被人用一隻大手掐住脖子,無法呼吸。習慣了週遭充沛的天地之間的元氣,一時間,周正臉色蒼白,勉強支撐著。
一時間,周正覺得有些荒謬。一個一隻腳已經踏進知命境的大修行者,居然會有這種感覺,是多麼可笑,多麼不真實的事兒!
沈旭之對天地之間的元氣感受不如周正敏感,此刻只是覺得微微不適,但肩上的羊皮袍子卻像是如臨大敵一般,弓著身子對著包裹著李牧的白光,背上的毛炸炸起來,喉間壓低了聲音吼著,似乎在和那道閃電帶來的威壓對抗著。只是身子卻越壓越低,爪尖緊緊扣在沈旭之的肩頭,不屈的等待著一躍而起的機會。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包裹著李牧的閃電光芒漸漸退去,李牧紅色大氅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重新披在後背上,本來已經略顯鬆弛的肌肉煥發著生命的力量,稍繃著,蓄勢待發。已經花白的長髮卻是烏黑油亮,飄灑在身後。
「這是法訣?」周正喃喃的說,眼神裡面狂熱的火焰像是要把自己點燃。
「都是末道。要不是被趕得走投無路,哪個想用這辦法。」李牧拍了拍身上的肌肉,活動了一下,感受著充沛的活力,一副滿意的神色。「力量,還真是吸引人!想想那時候我已經隱約能看見天啟的風景,往事不可追憶啊。」
沈旭之睜大眼睛,看著李牧身上的變化右手緊握刀柄,彷彿李牧下一刻便要入魔,把在場的三人屠戮乾淨一般。
「師傅,真的很強啊!」公主在一邊閉上眼睛,感受著空氣中瀰漫著的天地之間混亂、卻又隱隱有跡可循的元氣,癡癡的說。
「癡兒。有朝一日,你會比這更強,強大到你現在都想像不到的地步。」李牧輕輕撫摸著少女的頭髮,慈愛的說。指了指周正,道:「甚至連他都想像不到的地步。」
「聖女?」周正冷冷的問,很明顯,周正並不相信李牧的上一句話。「我等著那一天。」
「廢話就不多說了。下面我們要做三件事兒。」李牧盤膝而坐,像極了當年座談獎罰的那個德高望重的老師。周正下意識的端正衣身,跪坐在草地上,宛如當年那個孜孜以求、剛剛進入一個玄妙世界的少年。認真而恭敬。公主殿下跪坐在周正身後,畢竟從師從上講,周正是師兄。
沈旭之咬了咬下嘴唇,看李牧點了點周正身邊,猶豫了一下,也依法跪坐下。
「天下大道無數,識海無邊。吾生有涯而識無涯,以有涯追無涯,怠矣。大道七層,無距後究竟是什麼境界,有史料記載的千年以來,只有寥寥數人可能達到這個層面,但究竟怎麼樣,卻沒有明確。到底能不能長生,能不能真正的無矩,不受空間、時間法則的限制,同樣沒有人知道。我們都是螻蟻一般的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追尋,也有信仰,有自尊有愛有很。真正理解了這一切,才能追尋真正的無邊大道。是所謂道法自然。」李牧就那樣坐在那裡,多年以來的對大道的理解、對大道的追求就這麼侃侃而談,神聖而肅穆。面前熊熊的篝火也似乎變成了神殿裡面那聖潔的聖火,焚盡世間一切不平,焚盡世間所有無奈。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過了一瞬。篝火漸漸熄滅,無數的火星瀰散在四周,三人聽的如醉如癡。就連李牧停下話語後良久還沒有察覺。
「沈旭之,你來。」李牧指做蓮花,點向沈旭之。
「啊?什麼?」沈旭之有些詫異,不知道李牧這個時候叫他幹什麼。追兵在後,李牧怎麼會有心情坐而論道?此刻沈旭之才從那玄妙的世界中清醒過來,想起最為迫切的事情。
「從今以後,一直到京城會是你帶著公主殿下走了。老夫今日怕是走不掉了。我剛才說的話你能明白幾分?」
「……」沈旭之目瞪口呆。穿越九隆山脈?走過幻象森林?一個還沒進初境的普通人?能不能剩下一點渣滓?還是變成明天一早九隆山脈裡面某一隻荒獸的糞便排出來。
「你放心,讓你去,自然有道理。再說,你不護送公主殿下,還能有誰。」李牧淡然的說到。「有些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緣法,當年於若愚老師說的果然沒錯。我們這些人啊,只要邁不出那一步總是要收到規矩的限制,可歎,可笑。不知這一生都在執著什麼。」
「你呢?」沈旭之問,眼神中淡淡的關切。
「你以為後面的袁繼旺是泥捏的?我就算是拚命用損陽壽精血的辦法勉強提升回到了從前的境界,怕是也活不下去了。今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如果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別忘了在我衣冠塚前面磕幾個頭,叫一聲老師,老夫也就知足了。」李牧似乎在說著別人的故事,沒有一絲的悲哀。
沈旭之走到李牧面前,羊皮袍子老老實實的跟在少年的腳邊,有些機警的東張西望。
「你天賦很好,不是一般的好。雪山氣海之間的任督二脈未通,念力便無法在體內流轉。你這麼多年以來,雪山氣海之間的念力極其深厚,只要通了任督二脈,自然一日千里。今日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你我緣分一場。說要當你的老師,總得教導你一些東西吧,要不就算我在九泉之下也怕你說我老頭子小氣。」說完,不等沈旭之反應,一隻手按在少年頭上,磅礡的念力引導著天地之間無窮無盡的元氣醍醐灌頂,從沈旭之頭頂源源不斷輸入,跨過無數細小的經脈,引領著沈旭之弱小的念力,百川歸海,匯流成河,直達沈旭之的胸前雪山。無數磅礡的元氣洗滌著少年的胸前雪山,從淡白到赤紅再到艷綠,最終變成潔白的皚皚白雪覆蓋。從春到夏,從秋到冬。走過無盡的時間,走過無盡的空間,雪山上無數皚皚白雪融化,再次變成一條條小河,匯聚成大河長江,直到河道變窄,變得乾枯。吞噬著念力的長江大河,吞噬著無盡的天地元氣。
稍一受阻,少年雪山頂上一輪紅日出現,更多的白雪消融,長江大河洶湧而來,勢不可擋。河道被拓寬,沿岸一路嫩嫩的綠色爬出枯黃的兩岸。
一路奔流而下,河道吞噬了無窮無盡的念力和元氣,但更多的念力和元氣前赴後繼,不斷的、一往無前的態勢奔騰下去。
沈旭之只感覺身體裡經脈寸寸而斷,宛如萬箭攢心,猶似千刀萬剮。只強忍了幾個呼吸的過程,一口烏黑的血噴了出來。羊皮袍子似乎感同身受一般,也焦躁的在沈旭之身邊來回竄來竄去,一臉凶像,要撲向李牧,卻知道李牧此舉應該對沈旭之有著莫大的好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在沈旭之身邊焦躁的來回跳來跳去,尾巴繃得筆直渾身白毛像無數根鋼針一般。
「好霸道的功法,就是不知道這個少年郎能不能挺得下去。看樣子老師對他很有信心。」周正看了半晌,自言自語的說道。
「一個軍痞而已,還臨陣脫逃。能頂什麼大事兒。我看師傅是疾病亂投醫。」公主殿下嘴角一撇,鄙視沈旭之。為給沈旭之打通任督二脈,李牧放棄了或許存在的一線生機,這點讓公主殿下更是難以接受。
在公主殿下眼中,一萬個沈旭之也絕對趕不上一個李牧。這也是人之常情。
周正冷笑道:「嘿。這一身煞氣,能臨陣脫逃?笑話。真不知道老師這麼多年就守著你這麼一個聖女,都幹什麼了。」
當年李牧義無反顧背著公主殿下逃下神山,放棄了一生的功名利祿,放棄了神殿長老尊貴無比的地位,轉而變成一個被天下第一大勢力神殿追捕的逃犯,周正對蘭明珠殿下的感官和蘭明珠對沈旭之的感官沒有什麼區別。
「你……」小女孩被氣的臉色煞白,手指指著周正,有些哆嗦。
周正根本沒有理會這個被寵溺壞了的孩子,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沈旭之身上的變化。少年郎衣衫下面像是有一條蟲子般不算的躥行著。
「這麼霸道,這孩子日後會不會有隱疾呢?」周正剛動了這個念頭,沈旭之大叫一聲,身子像是被一隻大手抓起了一般,又狠狠的摜在地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