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寒風,忍受著飢餓。向西行進的獸人殘軍正咬牙堅持著。沒有糧食怎麼辦!把積雪挖開,尋找凍死的動物屍體。不夠!那就尋找樹皮、苔蘚、甚至連苦澀的草根也吃!但是這能滿足近十五萬大軍的肚子嗎?答案是否定的。
一連三天,近萬獸人士兵永遠的留在了後面。殘酷的現實,讓索爾整個人看起來就像蒼老了幾十歲!他茫然的帶著大軍前進,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生氣。他不知道獸人的未來在哪裡,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帶著身後的殘軍走出風雪中,他更不知道如何面對極北之地苦苦等待的親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機械的帶著他們前進。
格羅姆跟在索爾身後,忍受著斷臂之痛,頂著寒風走著。在三天前的那場戰鬥中,那名人類將領斬去了他的右臂。如果不是頑強的撐了過來,恐怕他現在已經和倒下的獸人一樣,永遠沉睡在這裡。
格羅姆皺著眉頭,看著前方的索爾。這位獸人領袖,失去了希望。他必須要做點什麼,只為了部落的未來。
當隊伍停歇下來後,格羅姆找到了正在發呆的索爾。
二話不說,格羅姆用僅剩的左手,狠狠地給了索爾一拳。突然遭受重擊,索爾隨著拳頭,猛地跌飛出去。
但是格羅姆並沒有完,他兩步走到倒下的索爾身邊,不停地用左手揮舞著,全然不顧右臂殘缺的地方鮮血沁出。
一拳!兩拳!索爾默默的躺在地上,承受著格羅姆的重拳!
周圍的獸人們看著正在毆打領袖的格羅姆,只是沉默的站著。眼中那泛著灰色,絕望的眼神沒有半點波動。
「混蛋!混蛋!你給我振作起來!」格羅姆打夠了,左手拎起索爾,讓他的臉看向那些木然的獸人,「看清楚了嗎!他們!他們懷著希望跟著你走出極北之地!現在呢!啊!你說話啊!連你都放棄了,他們怎麼辦!」
激動的格羅姆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眼中流出的淚水。他抓著索爾,在其耳邊咆哮著!
索爾迷茫的掃過那些木然的獸人們。
「看見了嗎!你個懦夫!你還配當部落的領袖嗎!」格羅姆繼續怒吼,直到索爾抓住了緊握他的單拳,略微口齒不清的說道:「我不是懦夫!」
「那麼就站起來!帶著他們回去!」格羅姆放開了索爾,指著那些圍觀的獸人們。
「回去…回去,是的,我要帶你們回去!」索爾從渾渾噩噩中猛然的吼道!
格羅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淡淡的說道:「是的,你要帶他們回去,你是部落的領袖!就便是要死!也是為了部落而死!」
索爾重新振作起來,對著那些木然的獸人們吼道:「勇士們!我們失敗了!但是,這樣的打擊不會使我們屈服!想想遠方的親人!她們正在等著我們回去!前面,有著人類的大軍,他們想要將我們殺死!但是,勇士們!告訴我,你們怕了嗎!偉大的獸人勇士怕了嗎!」
怒吼聲迴盪在冬季寒冷的夜空中,獸人殘軍一個又一個站起來,慢慢地,一聲「不怕!」響起。接著,響徹雲霄的呼喊響起,這支殘軍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回家,我們要回家!
格羅姆默默的看著索爾,忽然說道:「不是所有勇士都能回去,只有用鮮血才能鋪墊出回家的道路,首領,我將帶領一支分隊,引開人類的大軍!而你們,將帶著我們的希望,回去!」
索爾楞楞的看著獨臂的格羅姆,這位部落的英雄,此刻就像在說著事不關己的事情。
格羅姆沒有等索爾同意,就轉頭向著大軍說道:「願意隨我赴死的勇士,出來!跟著我,讓偉大部落的鮮血見證我們的勇武!也讓部落的希望,延續下去!」
話音剛落,「嘩!」曾跟著格羅姆攻下喀斯特城的一萬勇士,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前一步,他們,將跟隨著格羅姆,走向死亡。但是,他們的臉上卻帶著微笑!
「好!就讓我們一起,用鮮血證明自己的勇氣!為了部落!」格羅姆單臂抓起自己的巨斧,毅然決然的轉身,帶著一萬士兵,一點乾糧都沒有的情況下,向著來時的道路,迎向死亡!
索爾呆呆的看著他們離開,良久後痛苦的用雙手遮住臉,無聲的哽咽著。他不想讓部落見到自己的淚水,但是,卻抑制不住的流下。
四周的獸人們有的嚎啕大哭,有的茫然的看著勇士離去的方向,更多的則是通紅著雙眼,朝天大吼。
索爾抹了把臉上殘留的淚痕,堅定的站起來,他不能辜負勇士們的期望,他們用生命來換取索爾等人回家的希望。
「勇士們!我們不能辜負他們!走!我們,回家!」索爾說完,便起身朝著東北方向走去,在他身後,獸人們帶著希望,回家。
如果從天上俯視,便會發現,格羅姆正朝著追擊他們的北方人類聯軍走去,而索爾剩下的大部分殘軍,則朝著極北要塞前進!
此時,在帝國北方軍的大營中。
烏特雷德·坎特洛,大軍的總指揮,帝國元帥,正查看著手中的地圖。
夜深了,營地中陣陣鼾聲不絕於耳。烏特雷德放下手中的地圖,走到帳外,看著明亮的月空。思緒有回到三天前……
「快!快!前面就是極北要塞!抓緊點!就快到了!」一名將領正大聲呼喝著隊伍,加速前進。
烏特雷德已經派出大量偵察兵前去探查,他只怕大軍太晚到達,要塞將被獸人奪去,那麼後果就十分嚴重,缺乏攻城器械的北方軍面對著堅固的要塞,將望牆興歎。
「報告!極北要塞有消息傳來!」
烏特雷德猛的一顫,立刻吼道:「快!在哪裡!人呢!」
從前方偵查回來的士兵,氣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深吸一口氣,「大人!要塞守住了!獸人跑了!但是他們太慘了!全死光了。」
烏特雷德只聽見了,「守住了」「跑了」「全死光了」這個幾個字,他長長的出了口氣,差點身子一軟跌倒在地,還好身邊的侍衛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半個月來,馬不停蹄的行動,每天忙碌到連睡覺的時間都只有一兩個小時,更不用說日日擔心極北要塞的安危,還有放棄北方三十萬士兵帶來的內疚。這些都折磨著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肩上背著一座大山。此時聽到極北要塞沒有丟,壓力瞬間一空,整個人都快垮了。
還好,他強自穩住,在侍衛的幫助下站定,繼續問道:「死光了?要塞裡還有多少人!獸人呢!向哪裡去了!是西北還是東北!是回去極北之地還是向南?」一口氣問了這麼多,讓偵查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在,邊上一位將領見狀搭口:「先說要塞的情況!」
「是!屬下得知,歷時兩天,要塞共有五萬四千多人,戰後只餘,只餘,只餘不到六千人。而且,幾乎人人帶傷,近三千多人如果得不到救助,活不過這幾天。」
剛剛還沉浸在要塞沒有失守的眾將,被這讓人絕望的損失打擊的喘不過氣來。
如果算上獸人方面的損失,兩天!短短兩天!在前面那個不算太大的要塞前,近二十萬條生命在那裡消逝!
烏特雷德猜到了要塞如果沒有失守,那麼損失會非常大,但是萬萬想不到是近乎全滅!要塞軍可是帝國最頂尖的精銳啊!現在呢?只有六千多人不到,更何況還有三千多傷員得不到救助就會死去!這代表什麼?代表著帝國最精銳的要塞軍,再也沒有了!
「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麼!前面的英雄在等著我們!快走啊!」烏特雷德看著身邊的眾人和停下來的大軍,發瘋般的吼叫。
回過神來的眾人拔腿就往前跑。邊跑邊催促身邊的士兵,快!英雄在等著我們!
消息就這樣在大軍中傳開了,五萬英雄,擋住了三十萬獸人大軍的攻擊,近乎全滅!他們在流血!他們在忍受著寒冷!他們在忍受著飢餓!他們,在等著我們!
顧不上連日來的疲勞,士兵們以前所未有的的速度跑向那座用鮮血鑄就的要塞。
近了!近了!看見了!
那是怎樣一副場景啊!鮮血從牆角向外輻射,整整幾百米內的雪地都是暗紅色的!
遠遠的看見前方紅色的高大城牆,那是全部覆蓋著鮮血結成的冰晶!讓整個南城牆然若本來就是紅色的一樣!
還有那想城牆一般的屍牆!裡面可以看到獸人的,也有人類的。他們有的緊緊的抱在一起,保持著臨死前的面孔,為什麼那個人類士兵的臉上露著微笑?是在為自己死前能拖下一個獸人而高興嗎?
還有城牆門口處那巨大的缺口,和那讓人心酸的人牆!
僵硬的臉上,仍然能看見這些重傷員們臨死前的驕傲!他們用他們的**和靈魂,鑄就了極北要塞最堅固的城牆!
走進城內,看見那一個個佈滿創傷的士兵,相互靠著,為什麼他們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難道不為了援軍的到來而高興麼?
是的,極北要塞剩下的還能動彈的三千傷兵,見到援軍到來後,只是淡淡的表示感謝,請求他們給予傷員救治,然後就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了。在他們心中,他們已經和這個要塞融為一體,包括那用靈魂鑄造的城牆!
烏特雷德看著極北要塞那殘酷的戰場,深深的為這些士兵們震撼,他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寫下手中的那份準備發向帝都的報告。
大捷?抗擊三十萬獸人大軍,守住要塞,並且斬殺十五萬獸人,這不算大捷那什麼樣的勝利才算呢?
可是,看著極北要塞剩下的士兵,這份榮譽,他們稀罕麼?就如同完全像變了個人一樣的伊恩·塞爾說的那樣,如果榮譽能換回死去的袍澤,那麼我們會要,可是只有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獲得榮譽,這算什麼?我們的命都是袍澤用鮮血換來的!這樣的榮譽,我們拿不起!(帝國規定,只有活著的士兵將領才能獲得榮譽,並且拿到賞錢,死去的士兵連基本的撫恤都沒有)
對於拜沃斯特帝國來說,損失掉精銳的要塞軍,這些鐵骨錚錚的英雄,算是國之殤!是整個帝國不可磨滅的傷痛!更不用說死在喀斯特城的兩千守軍和三萬百姓,更有沒有能力救援的三十萬守軍和無數的平民!這是刻入骨髓的痛!
一時間,烏特雷德不知如何動手寫下。最後,他歎了口氣,寫下幾個字:
「英魂鑄就萬年城,要塞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