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韻柔醒了。
過去的二十四小時裡,她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怪夢。
在夢中,她裹在一大團厚厚的溫暖之中,被一雙堅實的臂膊緊緊的抱住,沿著一條冰雕玉琢的水晶大道,不停的向前跑去……跑去……
她似乎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卻又似乎什麼都記得……
依稀記得,當他們踏出房間走出第一步時,方展宏就仰頭看向了天——下雪了,那是北京今天冬天的第一場雪……
他的胸膛滾燙、他的雙臂有力、他的目光堅毅——好大的雪啊!
她記得他身上那股很好聞的味道,是百露男式香皂和阿瑪尼須後水混合的氣息,加上一點點新洗衣物的清新,還有——從來沒有聞過的很男人很男人的一種味道……
那種被他環著脖頸和雙膝抱著,緊緊倚靠在他的胸口的感覺,讓她想起了山、想起了天空和大海、想起了父親和兄長……
事實上,在她十九歲的生命中,她確實記不起她爸爸曾經這樣擁抱過她了,一次都沒有……
好像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爸爸就不是她的爸爸,而是劇組的……導演!
先是給爺爺做導演助理;然後是爺爺退休後給別人做副導演、執行導演;到她小學畢業了以後,他就徹底成了謝昌戎導演。其實和這個國家生活著地大多數女孩一樣。她的真的很希望,能有一個山一樣的父親站在自己的身旁保護著她……就像這樣,在她病弱的時候,緊緊的抱住她,向著晶瑩美麗的所在,大步地走去……
這種感覺,讓她很塌實、很安全,很想睡一覺……三床,病人家屬……病人家屬在不在?進來!」
謝韻柔睜開眼睛,聽見一個陌生的女子聲音在這樣叫著:「……謝……謝韻柔,三床謝韻柔。^^首發?君?子??堂?^^家屬進來!」
「謝謝。菁華姐!」
是他?
謝韻柔的心跳了一下,努力轉動眼睛向門口看去,只見方展宏用很誇張的口氣對那個護士道:「哇塞,今天這個眼影就比昨天那個好看多了,我就說了。銀色比較神秘高貴,比較適合你嘛!」
「亂說,哪有哪有?呵呵呵呵……」護士笑得花枝亂顫地。高興地腰肢都扭起來了,抱著記錄板蹭著方展宏的身邊出去了。
方展宏笑著坐到謝韻柔床邊的一張凳子上,定睛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可算是退燒了,你這一覺直接睡過二十幾個小時去,說起來真是怪嚇人的!幸虧醒了。要不住我真忍不住要通知你家裡了!」
「你……沒通知我爺爺?」謝韻柔十分詫異。聲音虛弱的問了一句。
「當然沒有。」方展宏看著她笑道:「我猜你肯定不想讓家裡知道,那樣……顯得好像不太夠酷!哈哈……」
「切。算你聰明!」謝韻柔嘴上故作不屑地接了一句,心裡卻不知道怎麼的,十分欣慰。
看來,這個看上去很馬屁精的馬屁精其實並不那麼馬屁精嘛!
要是換了以前爺爺身邊地那些人,早就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假關心,弄得滿城風雨,然後積極表現的惟恐別人不知道自己救了謝大小姐一命了!
這種感覺,讓謝韻柔突然覺得,原來方展宏一直都是自己「這一國」的,這讓小姑娘心裡沒來由的突然充滿了喜悅。\\\\\\
「喂,你剛才叫那個護士什麼什麼姐啊?銀色高貴,適合你嘛……嘔!肉麻,噁心!你們很熟啊?」謝大小姐嘴上一點不饒人。
「她叫李菁華,三十歲,比我大,所以叫菁華姐啊!」方展宏笑道:「你可別小看她,這個科室,她可是老護師了,除了護士長下來就她了,跟她搞好關係給你拿針拿藥都快一些。」
「切!呸呸!真噁心,就會跟女人套近乎!連年齡都告訴你了,電話號碼家庭住址拿到沒有?」謝韻柔多了兩句,立刻有點暈眩起來,耳朵裡有點嗡嗡響。其實,方展宏肯為她討好醫護人員,她心裡還是很受用的。只是不願意放棄對這個男人習慣性地挖苦和抗拒,總覺得不鬥兩句口就不舒服。
這下好了,徹底不舒服了。
「我頭暈,耳朵裡好像有一百你這種討厭鬼在笑……難受……」謝韻柔說著說著,又漸漸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昏眩、耳鳴、血壓下降……這是低血糖的典型症狀。
不用叫醫生,方展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菁華姐!菁華姐……」
方展宏又在叫了……真討厭!謝韻柔下意識地噘了噘嘴。
然後,就是手背上一點尖利的刺痛。謝韻柔定神一看,驚訝的說道:「這……這是什麼針啊?」
「葡萄糖和生理鹽水啊……」方展宏應道:「你不知道自己血糖低的快貧血了啊?」
「我不打針!」謝韻柔突然尖叫起來,委屈的好像不是被針紮了一下,而是做了被逼著做了開顱手術一樣!
方展宏和護士李菁華都情不自禁的摀住了耳朵。
「大姐,據說你現在應該已經餓的低血糖了吧?」方展宏氣結的叉腰瞪著她,道:「你怎麼還有力氣飆海豚音啊?」
李菁華也搖了搖頭,拍了拍方展宏的肩膀,同情無比的道:「找個這樣的女朋友,你得常來我們醫院做心電圖才行!」
方展宏連忙解釋道:「啊?其實……不是……她其實是我的……」
沒等他說完,李護士立刻很理解的點了點頭,一邊收拾針劑托盤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瞭解瞭解,反正她不是你妹妹……從基因學、遺傳學、骨相學來說都不可能是……」
「哦……買……尬……」方展宏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回頭一看,發現謝韻柔也在吃吃的偷笑。
「看來你還很有精神嘛,不餓了吧?不頭暈了?」方展宏真是被她打敗了。
「還說呢!哪有這樣的老師,低血糖就打針啊?你一定是和醫院串通好拿藥品回扣了,一瓶葡萄糖他們給你提多少錢?我不能自己吃糖啊?」謝韻柔晃了晃打著點滴的手,又觸到了針眼,一陣雪雪呼痛,隨即嬌嗔道:「你快叫人給我拔了,我自己吃東西去!」
這樣說著,謝韻柔突然覺得自己真是非常餓了。
「不行。」方展宏搖了搖頭,道:「醫生說了,你之前有輕度營養不良的症狀,通俗的說就是好多天沒正經吃東西了,又感冒發燒,現在剛醒腸胃虛弱,不能動煙火,明天開始才能進一點流質和優質蛋白。」
「那你明天帶一點東西來給我吃!」謝韻柔不甘心的舔了舔嘴唇說道。嗯……」方展宏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道:「明天帶一樣你吃也沒吃過,想也想不到的好東西來給你嘗嘗。」
「切……哄鬼呢!」謝韻柔歪了歪嘴,小聲的喃喃道:「你能見過什麼我沒見過的大世面?」
方展宏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這一個晚上,謝韻柔就在百無聊賴中過去了。
方展宏早早的就走了,說是學校那邊還有事。整個觀察室就剩她一個人,哪怕進來個病友聊聊天也好啊!
因為她的病情還夠不上住院,所以這間不是病房,只是臨時觀察室,自然就連電視都沒有。
拔掉了點滴針之後,謝韻柔立刻沒了較勁的對象,肚子也感覺不是那麼餓了,只好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一縷讓她眼睛刺痛的陽光射進屋裡來……
謝韻柔慢慢的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了方展宏——傻傻的提著一個很大很三八的粉紅色保溫壺站在床前。
保溫壺很新,一看就知道是新買的,連顏色都是自己平時喜歡的,謝韻柔心裡高興,臉上滿是喜悅的笑,嘴上卻說道:「你捨得死來啦?居然把我扔在這麼一個連電視都沒有的地方,連刷牙洗臉的地方都沒有!」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據說一個人肚子餓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可以拋到腦後了,看來你還不太餓……或者就是死要玩死愛美的……哈哈……」
說完,沒等謝韻柔坐起來發飆,方展宏連忙舉起了手裡的粉紅色保溫壺,笑著道——
「外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