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災帳篷已經發放下去,幾個重災區房舍被摧毀殆盡,陳煦帶來的行軍帳篷雖不算少,面對廣大災民卻也捉襟見肘。
以家庭為單位發放帳篷顯然不夠分,陳煦思索良久,他決定打破家庭的界限——這當然是暫時的——分男女宿舍,同時提高容積率。
在大燕,容積率這個詞是陳煦首創,秋月好奇的問怎麼提高容積率,陳煦笑言就是每個帳篷多塞幾個人,如今天氣寒冷,人多正好取暖。
秋月沉吟良久,她簇眉道:「相公不妥,這固然能解燃眉之急,卻也留下了隱患。」停頓片刻,她又道:「剛才紫檀師徒為妾身檢查身體,他們斷言大災後必有大疫,人口越集中,瘟疫一旦肆虐,造成的損失也就越大。」
吳氏端著剛煮好的粳米粥走到女兒帳篷外面,聽到女兒直接否定欽差大人的想法,她不由暗暗著急,婦人干政算怎麼回事兒?就算要說也要給男人留點顏面不是?她於是決定要找個機會跟女兒說道說道。
陳煦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單單看災區百姓隨處便溺就可見一斑——即便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也似乎忘記了與生俱來的羞澀,走在外面隨處都能看到白花花的屁?股。
重災區,不僅律法失去了約束力,最基本的倫理道德觀念也彷彿蕩然無存了,陳煦作為欽差,他要做的就是盡快恢復原有的社會秩序。
設立公共廁所,這是第一步也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步。
兩天時間,華縣境內已搭起兩百餘座。
關於公廁男女標識的區分,陳煦頗廢了一番腦筋,大燕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在徹底掃盲之前,廁所門口寫上男與女的字樣根本沒用,現代社會那兩個卡通造型的小人也不太容易區分。誰說男人不留頭髮,不穿裙子?
「要我說,男廁所的小人站著,女廁所的小人蹲著,生理結構不同嘛。」
秋月笑得幾乎要抱著肚子,「相公,這也太粗俗、太直接了。」
陳煦在她身上輕拍一巴掌,「姑奶奶,咱悠著點,你現在可懷著身子呢。」
秋月果然忍住了笑。肚子裡的小東西雖然來得突然了點,歡喜畢竟大於意外。
關於廁所標識,陳煦最終採納了秋月的意見,除了頭飾與裙子不同外,與現代廁所標識最大的區別就是轉換了視角——側影,橫看成嶺側成峰,這總不會有人搞錯了吧。
公共衛生間彷彿雨後春筍一夜之間冒出來兩百多座,華縣受災的百姓弄清楚這不是住房是茅房的時候,他們那種失望都寫在了臉上。拉屎屙尿哪兒不能解決,用得著這麼大張旗鼓嗎?欽差大人就是腦子有問題,他們私下這樣想著。
當然,想歸想。腦子有問題的欽差大人召集開會,各宗族的族長也好,裡正保長也罷,他們一刻也不敢耽擱。屁顛屁顛的就趕了過來。華縣只是一個縣,論繁華程度,甚至比不上現在的貧困鎮。尤其大災之後,更是滿目瘡痍。地廣人稀交通又極其不便利,陳煦考慮到這一點,他把開會時間定在午時末,未時初,按照現代計時習慣,下午一點鐘左右。
令陳煦意外的是,辰時初刻,人就基本到期了。欽差大人有命,他們片刻不敢遷延,他們有的人凌晨就出發了。
聽到這些破衣爛衫的難民的小聲說話,陳煦唏噓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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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父老鄉親們,我是陳煦,我帶著皇帝陛下的旨意解救你們來了。」陳煦沒有說官話套話,他表達了對死者的哀悼,對生者的同情以及對災後的希望。在其位則謀其政,他如今也練就了演說的能力,一番話說完,台下無論鴻儒還是白丁,都感到熱血沸騰。
接下來,陳煦說起災後重建的事兒這也是華縣百姓最關心的問題。陳煦早在聽說發生地震的時候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救災,人力財力,兩者缺一不可。財力有朝廷以及中華銀聯做後盾,初期或許會緊張一些,但這跟女人的事業線一樣,擠擠總會有的;人力是最不愁的也是最讓人頭疼的。
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天災**,尤其糧食短缺的時候,百姓是不安分的,只要有心人稍加蠱惑,他們就會變成暴民,燒殺搶掠,其行徑甚至與強盜無異。
陳煦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這其實也簡單,就是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有事做。
將災民組織起來,加以規範化的管理,對於災後重建工作來說絕對是一支生力軍。與會的代表們聽說朝廷給他們重建家園原本喜不自勝,待聽陳煦說起這房子竟然不是白送的,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都僵住了。
自古民不與官鬥,在場所有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不敢跟陳煦直接對話,他們只是通過交頭接耳的方式表達心裡的不滿。
陳煦將這些都看在眼裡,他擺手示意鄉親們稍安勿躁。
「本官知道大家關心如何才能分到住房,很簡單,對於有財力的人家,你可以用出銀子,出價越高,房子越大越好,這叫一分錢一分貨,我想大家不會有意見吧。」
這個世界從來不存在絕對平均主義,大同世界只是聖人心中的童話世界。其實正是因為有階級、貧富的差別,生活在其中的人才有拚搏的動力,社會也因此而精彩。
陳煦不想改變這種現狀,他也沒能力改變這種現狀,他只是想盡他的努力讓天下所有人能公平的競爭,讓寒門的驕子看到希望。
「本官也清楚,不是所有鄉親都能拿出銀子,但你們也不用擔心,只要你們肯付出勞動,爭取工分,將
來根據工分多寡,決定房子的面積。」
「大人。工分如何爭取?」
台下竊竊私語了一陣,他們推舉的代表鼓氣勇氣問陳煦道。
「關於這個問題,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我們秉承的選擇就是公平,按勞取酬,多勞多得。」頓了一頓,陳煦又補充道,「至於如何計算工分,朝廷會出台《勞動法》以確保你們的權益。」
《勞動法》對於大燕的百姓而言絕對是個新鮮詞,陳煦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他們卻聽得將信將疑。陳煦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裡,他並沒有多做解釋,事實會證明一切的。
「本官在這裡要著重強調一點,這也是《勞動法》至關重要的一點,災後重建所有勞動者必須年滿十四歲。」
在現代社會未滿十八週歲都屬於未成年人,在大燕十八歲這個坎明顯不合適,十五歲成家立業的大有人在,他也是斟酌良久,才定下十四歲這個坎的。
饒是如此。陳煦話音落地,全場也為之嘩然。他們不能不緊張,家裡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窮老子的年紀。不讓他們上工,這豈不是要坐吃山空?
「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本官決定開辦學堂。十四歲以下,無論男女,都要去學堂識字讀書……」
「大人此言當真?!」陳煦話沒說完。不遠處一個老漢已激動的站起身來。
讀書識字,這對於大燕最底層的百姓而言,基本就是奢望,就因為不識字,他們祖祖輩輩才只能受累受窮,如果家裡能出一個讀書人,一旦出人頭地,那絕對是能光宗耀祖的,陳煦只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可對於他們而言,這就是未來。
「放肆!」陳煦的近衛斥道,如此質疑大人,這簡直豈有此理。
陳煦擺了擺手,他道,「當然是真的。」陳煦說得斬釘截鐵,他沒有料到他話音落地,與會的超過半數的人竟然納頭便拜。
青天大老爺的呼聲,迴盪在耳畔,陳煦感慨萬千,他今天這番話絕對不是一時興起,他思考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大燕以農業為本,農民是構成社會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是國家的脊樑。農民用血汗養活天下士人,他們卻還要承受士人也就是統治者無休止的盤剝。百姓養活士人,士人卻享受國家給予的特權,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畸形的時代,然而,無論是統治者還是被統治者,都覺得這是社會的常態,理所當然。
陳煦亦無力改變這種現狀,就以土地兼併為例,其根本原因就在於士人可以免除勞役賦稅,如果陳煦真的在朝堂上建議廢除士人特權,那他就是整個士人階層共同的敵人,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迎接他的將是士人們最激勵的打壓。
然而,國家風雨飄搖,已到了不得不改革的地步。權衡利弊,陳煦只能另闢蹊徑。
大災之後必有大治,這個時候推出自己的主張也是阻力最小的時刻。就以華縣為例,陳煦查看過地震前華縣的情況,去年是個好年成,然其賦稅竟不足十年前的一半,陳煦知道這意味著超過一半的土地已落入士人階層名下。
陳煦雖深得陛下寵信,但他也不認為他能虎口奪食,雖然華縣一片廢墟。流民、佃農,陳煦思考的是將他們組織起來形成一個新的階層——工人。陳煦管他們一日三餐,根據他們工分多寡分配住房,這其實都是他們的薪水。根據馬克思的理論,工人創造的勞動價值與其薪水的差值即剩餘價值,他們的剩餘價值就是陳煦打算賣給富人的房子。
為了將剩餘價值最大化,陳煦決定將來拍賣那些房子,他當然清楚富人的購物心理:願意掏一萬兩銀子買房的業主,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一萬,什麼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嗎?成功人士就是買什麼東西,都買最貴的不買最好的!
所以,陳煦覺得,他做房地產的口號兒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