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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雨水在石階上嘩嘩地流下,兩側新植的月季花經雨後,發出新葉,長出新苞,再遠處則是一片槐樹林,山中,花期較長,似乎能嗅到陣陣槐花香。
陳仲繹眼睛從這些已經熟悉但仍然感到賞心悅目的景物上看過,然後看著冷功業道:「自從來這裡養老,老首長就特別不喜歡公職人員來看他,倒是喜歡和村裡的老農閒聊……老首長是不希望大家耽誤工作,冷部長不要在意啊!」
冷功業道:「是我們打擾秦老的靜養了。請留步,秦老的身體健康還要您多多上心!」
陳仲繹微笑道:「謝謝冷部長的關心,這是我的本分。」
冷功業笑了笑,轉身帶著冷勳向山下走去。
雨勢不算大,但走著上山,又有風,一把傘根本擋不了多少雨,兩人的褲子此時幾乎就全濕了,這樣走了一段路,一陣風吹來,冷勳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問道:「現在怎麼辦?」
冷功業皺了一下眉頭,不去看冷勳,道:「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沉住氣,你的病也並非一定要趙陽才能治好!」
冷勳看向山下的村落,強忍心中的煩躁,道:「我越來越感覺我的病應該只有他能治……」
冷功業穩步下著台階,沒有說話,快到山下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冷勳忙道:「是我媽打來的嗎?」
他點了點頭,接起來,問道:「你見到秦佩玉了嗎?她怎麼說?」
楊海清歎了一口氣,道:「她說不太好說。」
其實這就是拒絕了。
冷功業嗯了一聲,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楊海清問道:「你們那邊呢?見到馮老了嗎?他肯不肯幫忙?」
冷功業道:「馮老說他的心態和意志力非常重要……剛才去拜訪了秦老,剛從療養院下來……」
楊海清失望地哦了一聲。又道:「要不你跟元總理見面談談吧?」
冷功業微微歎了一口氣,兩個派系的人,各有各的主張,到了他們這個地位,能值得談的就不是什麼小事小事也沒談的必要,真的因為冷勳看起來算不上多重的病而放棄什麼,又怎麼跟派系內其他人交待?於是他道:「再說吧!」
掛了電話,冷勳忙又問道:「怎麼樣?我媽剛才說什麼了?」
冷功業心中對冷勳的失望不由又加深了一層,就算沒有完全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應該能判斷出是什麼結果的。還有什麼好問的?連這點辨別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將這股失望壓下去,他轉向冷勳,道:「剛才去見馮老,還有給你找的孫大夫,都是國內最知名的大夫。他們都說你的病各人的心態調整和意志力很關鍵,所以。你自己一定要沉住氣你這個樣子。以後還能做什麼大事?」
冷勳其實也知道結果是什麼,只是心中還存了萬一之想,雖然他知道這種想法是要不得的,也基本上不太現實,但經歷過這一系列的事件,他早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從容。
此時聽冷功業說的話。心中的氣倒是提升了一點,但馬上又有了懷疑的念頭……
冷功業見冷勳平靜了些,拿著電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撥出去一個沒有名字的號碼。沒人接,停了一會兒,他撥打第二次,被掛斷,他面無表情地按下了重撥鍵,這次卻是接通了。
冷勳掃了一眼電話號碼,馬上反應過來那是趙陽的號,此時見電話接通,心就提了起來。
冷功業則穩重得多,平靜地道:「趙陽嗎?我是冷功業……」
與其跟別人談,不如直接跟趙陽談,這是最直接的,而且,這似乎也成了最後一條路了。
趙陽那邊也不繞圈子,道:「是為了你兒子的病嗎?」
冷功業沉著地道:「對。他得了一種怪病,好像是強迫症,大家都說你比較擅長治療……」
趙陽淡淡地道:「那你就不該打這個電話,你應該知道,如果他得了不治之症,我這裡只會拍手稱快!」
冷功業被嚥了一下,抿了抿嘴,道:「你開個條件吧!」
從孫大夫、馮老甚至包括秦老的表現,還有他們兩家的關係來看,他就知道趙陽這邊不會有什麼好態度,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想到的就是拿條件來交換!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不由想著,如果趙陽是一個正式的醫生就好了!那樣至少有規章制度和職業道德來約束他,只是可惜,事實上他醫術極其高明,也給人看病,偏偏就不是正式的醫生!更無奈的是,無往不利的權勢對他偏偏又沒用!
他的話音剛落,趙陽的答覆就來了:「沒有什麼條件,以後你們不要再來煩我!」
冷功業的臉一抖,陰沉下來,在他的記憶裡,幾乎就沒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話,即使他們心裡有這種想法,也要掩飾起來,倒是這話他經常對別人說!
他的臉色變化,看在冷勳眼裡,卻猛然換成了另一個人董海!他就不由抓緊傘,身體向後撤了一下。
冷功業收起電話,道:「我們走吧!」
他一開口,冷勳不由嚇得退後了一步,而看著冷功業向車裡走去,坐進車裡,卻又讓他想起更為熟悉的場景,當時董海也是在車裡!
雖然兩人在車裡的位置不同,一個在駕駛位,一個在後面,但他的腳像是定住了一樣,渾身也發抖,竟是不敢動一下!
冷功業坐進車裡,看到冷勳沒有動彈,不由皺眉,含怒道:「過來!上車!」
聽到他的斥喝,冷勳心一抖,將傘一扔,差點就想撒腿就跑,到底冷功業的聲音他還熟悉,回過神來,有些遲疑地上了車。
看到他這個模樣,冷功業皺眉道:「有這麼嚴重嗎?放鬆些。」
外面下著雨,車內的更加晦暗,冷勳拚命提醒自己放鬆,但到底不敢去看冷功業,嚥了一口吐沫,道:「你不明白的,那就是一個惡魔!他無時無刻不糾纏著我……我們現在是去看趙陽嗎?只有他能救得了我!」
冷功業看了他一會兒,沉靜地道:「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你應該想這應該就不能算是病,不然你就會一直陷在裡面!你是我們冷家子子孫,就算有什麼惡魔,也傷害不了你!」
冷勳木然地搖了搖頭,道:「你不明白的!」
冷功業咂了一下嘴,向窗外看了幾眼,吩咐司機開車,然後平靜地道:「你不要著急,這世上的好醫生多的是,也並不是非得有名的才能治好你的病,說不定就有人專門能治你的病呢!回去後我就讓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冷勳腦海裡又蹦出興言首長的話,道:「解鈴還需繫鈴人,我現在的情形,肯定是趙陽動了什麼手腳,也只有他能治好我的病!」
冷功業皺了下眉,那份機場的監控錄像他自然也看過,也調查過趙陽去京城的前前後後的情形,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對,就算有秦家、孟家罩著,他自然有辦法讓趙陽給冷勳治病,可惜是一點問題也查不出來啊!
於是,對於冷勳一直強調只有趙陽能治好他的病,他就有些厭煩了,安慰了幾句就乾脆閉目養神處在他的位置,每天的時間都很寶貴,他也沒有多少時間在這裡耽擱。
回到京城,他對冷勳道:「或許有事做著會好點,你今天好好休息,不行明天就去上班吧!」
冷勳想了一下,覺得有事做或許真的會好,就答應下來,但所謂的「今天好好休息」,自然是一句空話了!
第二天起床開車去上班,當車駛到街道上,明明是早上,可眼前卻是黃昏時的情景,而且,與前幾天相比,眼前的場景更真切,他的車慢慢行駛著,就像是行駛在那個場景裡!
可是京城的路和那裡是不一樣的!
他拚命搖著頭,想從這個跟真實一樣的場景裡出來,可是,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定格在了那個時空裡!
他坐在車裡渾身發抖,卻是再也不敢把車往前開一步!
紅燈,行車失靈,被貨車撞飛,短短幾十秒的事,卻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冷勳呼呼喘著氣,看著車窗外面,然後發現外面還是黃昏的街道,又是紅燈……
他趴在方向盤上喘著氣,直到一個門口的保安走過來拍他的車門,跟他說話,他才回到現實當中。
顧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他從車裡跳下來,卻是再也不敢想著開車去上班,灌下一瓶冰水後,他咬了咬牙,乾脆打了輛出租車,在車上閉著眼去了公司。
這一天,他只在公司上了半天班就被楊海清接走了剛開始還算正常,但聽完幾個下屬匯報工作後,剩下就是他自己處理工作的時間了,整間辦公室裡也就只有他一個人,然後不久,冷功業派給他的助手就聽到裡面傳出砸東西的聲音!
接回到家裡,冷勳還是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然後找來醫生,給他吃了劑量比較大的安定類藥物,情況好了些,但表情還是煩躁。
楊海清扶他回屋躺下,見他開始閉上眼睛,她才出去。
可是過了沒幾分鐘,屋裡又傳出物體摔到牆上和玻璃破碎的聲音,她趕緊進屋看去,只見冷勳正將桌上放的一塊圓石砸摔在地上,而地上還躺著掛衣服的架子和鏡子的碎片,等等。
一個念頭浮現在她的腦海裡: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