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九江郡西河村注定是不平靜的。
數千兵馬進踏破了山村的寧靜,無數的火把匯成一條火龍,往熊康家的院子趕來。
尹旭與陳平暗自心驚,將懷王嫡孫熊心護在其中,屈明、熊康兩大楚宮禁衛再次肩負起職責,貼身保護楚國太子。慌亂之中,尹旭注意到熊心表情堅毅,表現的很冷靜很從容。或許是王族天生的遺傳吧!尹旭不禁暗自欣賞。
雜亂的腳步聲在院外響起,無數的火把將小院照的通明,一個中年男子身穿盔甲,氣勢洶洶走到門口。蒲俊和蘇岸阻止手下人,舉起明晃晃的長劍,小心戒備。
火把飄搖,尹旭接著火光瞧去,鬍鬚飄飄,氣勢不凡。一雙眼睛雖然有神,卻提溜提溜轉個不停,給人一種一肚子壞水的感覺。尹旭並不喜歡此人,至少在第一印象上是這樣。
熊康舉目看去,微微一怔,許久才道:「宋義?」
尹旭暫時鬆了一口氣,來著不是秦軍就好,至少不會加害於熊心。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昂首闊步走了過去,蒲俊已經聽到熊康說話,應該是認識的人,那邊尹旭使個眼色,刀光劍影晃動,讓出一條道來。
「臣宋義參見太子殿下,臣護駕來遲,還望殿下恕罪!」中年來自來到重重拜倒的熊心面前,跪地參拜。
尹旭已然知道這位盔甲武士的身份——楚國令尹宋義。在楚漢前期,一直與項羽叔侄作對的宋義,巨鹿之戰前被項羽斬殺。尹旭對他本就沒有好印象,宋義第一句話出口,僅存的一點好感也煙消雲散。護駕來遲,說的真尼瑪冠冕堂皇,明明鬧得大家不安寧,驚駕還說得過去。
護駕?真尼瑪不要臉!
陳平也是眉頭一皺,宋義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處,他此來目的何在?
「平身!」熊心保持著那不冷不熱的淡定。
屈明笑道:「聽聞宋將軍在江夏一帶招兵買馬,起兵抗秦,不知現下情形如何?」
宋義曾擔任楚國令尹,與熊康、屈明都是認識的,聽到老朋友問話,當即笑道:「宋某已經已經招納五萬大軍,立志抗秦復楚,剛剛得到太子點在殿下在此的消息,便馬不停蹄趕來護駕。」
陳平暗自湊了過來,小聲在尹旭耳邊嘀咕道:「他在江夏一帶招兵,手下可能有個三四萬人,不過規模在不斷擴大。目下並未怎麼與秦軍交戰。」
出於職業習慣,尹旭不禁開始懷疑宋義的居心。特意強調自己有五萬人馬,聽起來更像是是一種炫耀和示威,難免讓人不爽。更讓尹旭納悶的是,他和陳平奉命尋訪懷王嫡孫雖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為了安全和不受打擾,他們一直很低調,都是暗自悄悄進行的,知曉行蹤者甚少,宋義怎麼會得到消息?
按照熊康和屈明的說法,這世上應該就他們幾人知曉太子下落,宋義之前是不可能得到消息的。如此說來,似乎只有一個解釋,他們被跟蹤的。只有這樣,宋義才能拿捏的恰到好處,在他們剛剛找到懷王嫡孫之時,趕來「護駕!」。那麼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又是誰洩露了消息呢?
至於居心目的,應該就是熊心的太子身份鬧的,這會子熊心的作用與東漢末漢獻帝的作用類似。說白了,不過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傀儡罷了!有所不同的是,秦末義軍諸侯諸如項梁,宋義等人,不像袁紹那麼傻,都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會陷入這種你爭我奪的局面。
越聽越不爽,尹旭正要反唇相譏,一直沉默的熊心卻發話了:「宋愛卿辛苦了!」一股腦誇獎的話全出來了。
尹旭不禁眉頭大皺,這唱的是哪一出?陳平也是面露尷尬、迷惘!不過他們都意識到一點,好不容易才找到懷王嫡孫,這功勞絕對不能讓宋義輕易搶走。
尹旭直言道:「宋令尹,先把你手下的人馬撤了吧,不要擾了太子殿下清靜。」
「是啊,這麼多人吵吵鬧鬧可不是個事,知道的會說宋令尹趕來護衛,不知道還以為您犯上作亂呢?」蘇岸的話有些毒辣,對付宋義這等貨色倒是最合適不過。
陳平不失時機地補上一句:「明日還要護送太子殿下啟程前往彭城,勞煩宋令尹撤軍吧,不要擾了太子殿下歇息!」
三言兩語間,小院中火藥味十足,宋義氣的陰沉著一張臉,片刻後又恢復正常。這廝要真發火了還好辦,看到宋義再次笑逐顏開,尹旭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了。表現這麼從容淡定,只有兩種人,要麼是洞察世事的高人,要麼是大奸大惡的小人,尹旭篤定宋義屬於後者。
果然,宋義立即進言道:「彭城地處大楚北部,臨近齊、魏,中原一帶還有章邯的數十萬秦軍虎視眈眈,彭城的安全實在令人堪憂,太子不宜涉險前往。」
呃……熊康與屈明眼色一閃,泛起一絲波瀾。乳娘則是臉色一沉,眼底有些濕潤,頓時沉默了。他們是熊心最親近的人,關心則亂。想起當年壽春城破,楚國滅亡時的慘重,他們的更加擔憂。
陳平見勢不妙,立即出言道:「放心好了,彭城有各路諸侯,數萬大軍駐守,保衛太子殿下,安全無需憂慮。再者彭城是反秦第一線,如若有太子殿下駐蹕,更加能振奮我大楚三軍士氣,至於江夏,地處偏遠,並不大合適。」
尹旭這話說的很明白,強調了彭城的安全性是對宋義的反駁,有點出太子的作用,增加砝碼。最後一句直接是隨宋義的嘲諷,他在降下一地愛招兵買馬,壯大自身實力,卻從未與秦軍正面交鋒。也就是說宋義的抗秦大軍,至今還是只是浪得虛名而已。
宋義臉色瞬間煞白,調解幾次呼吸後,說道:「江夏自然不好,不過彭城也並非最好的去處。太子殿下天潢貴胄,萬金之軀,自然不能輕易涉險。至於陳大人所說的激勵士氣,倒是不假,不若這樣太子殿下暫駐盱眙,我等隨軍前去護駕,不是很好嘛!」
「盱眙?」
尹旭倒吸一口想了,與陳平對望一眼,滿眼擔心。想不到宋義的心竟這樣大,尹旭心中暗責,有些低估這奸猾的宋令尹了。
盱眙位於淮河岸邊,淮水與邗溝交匯處,是濱海一帶的樞紐。項梁如今的地盤主要包括了江東,淮南,一直到延伸到北部的彭城和薛地一帶。大致就是後世的江蘇、江西、安徽一帶,盱眙正好在中間位置,更是南來北往的運輸樞紐。
此處定都倒也說的過去,上兩條理由都能堅固,本來無可厚非。
但這事從宋義嘴裡說出來,意思就完全變了。他要率軍前去護駕。項梁的主力如今全在彭城一帶,物資主要靠江東和淮南一帶提供,宋義要是率軍插在背後,就大大的不妙了。一來截斷了項梁的補給線,同時相當於在項梁背後插了一把刀,只怕從今日起,項梁再難安寢。
想到這,尹旭後背一片冰涼,項梁委以重任的事情,要是這麼辦砸了可如何是好?宋義啊宋義,你太不給哥面子了!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尹旭真真正正恨上了宋義,直到有一天忍無可忍,痛下殺手。
「宋愛卿所言甚好!」悶不做聲的熊心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呃……混小子你添什麼亂啊,這是唱的哪一出?見面不到半個時辰,怎麼就寵信上宋義了呢?尹旭仔細留意,看的出熊心並非亂彈琴,他冷靜沉著的表情告訴眾人,他的決定是思考過。
這事鬧的,定都盱眙,宋義護駕……誰能想到好好的事情,被宋義橫插一腳。不知不覺間,尹旭和陳平已經開始同仇敵愾。彼此換一個眼神,再看看宋義得意的表情,都有一個感覺——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