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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8章 於無聲處聽驚雷 文 / 沐軼

    這小冊子卻原來是一道諫官高保衡的奏折,彈劾孫用和給宋仁宗的三個兒子治病,都沒有治好,實屬無能,不堪太醫之職,應當罷免,而且,有瀆職「不如本方」之嫌,應交御史台立案查處。

    宋仁宗本來生有三個兒子,但都是早年便患病夭折了,這三個孩子主要是太醫孫用和醫治的,遺憾的是,都沒能治好,三個孩子先後都死了,宋仁宗膝下無子,只好抱養了後來的英宗。

    這高保衡也是北宋仁宗年間的一位名醫,同時也是儒醫,皇帝重用讀書人,提拔了一批懂醫的文人為官,孫用和、高保衡等都位列其中。高保衡時任諫官,主要對翰林醫官院、尚藥局、御藥院、太醫院等官員履職情況進行了監察。孫用和是給皇帝治病的尚藥局的正五品的尚藥奉御,也屬於監察範圍。

    孫兆看罷奏折,氣憤道:「這姓高的想幹什麼?三番五次彈劾父親!誰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神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命該如此又能如何?他姓高的難道就沒有治死過人嗎?給三個皇子看病,也不是父親一個人看的,別人也看了,也都沒有治好,為何偏偏揪著父親不放!」

    孫奇也道:「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姓高的一直不滿皇后對父親的寵信,又垂涎父親尚藥奉御之職,自以為了不起,想取而代之唄!」

    孫兆道:「他那點本事,想跟父親比?」

    暖閣上孫用和又長歎了一聲,道:「高保衡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不管他如何對我,我們說話都還要公平才對。」

    「是!」孫兆忙道:「父親打算怎麼辦?」

    「這奏折是皇后轉呈給我的,說皇帝對三位皇子之死表面上不說,心裡也是很有芥蒂的。皇后娘娘多方勸解,皇帝這才沒有准奏,不過,看樣子高保衡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讓我們要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所以把奏折轉給我看。」

    孫奇道:「多虧有皇后娘娘,要不然這件事到了我們還蒙在鼓裡。」

    孫兆道:「是啊,多虧當年父親替皇后治好了病,得到皇后的賞識,今日才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孫用和再次長歎,話語有些淒涼:「能否遇難成祥,此刻還言之過早,皇后說了,這一次,高保衡似乎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不僅上奏彈劾,還攛掇其他同僚一起上奏彈劾於我,又著人四處說我的壞話,營造聲勢,皇后提醒我,這一次要格外小心才行!」

    孫奇道:「嘴巴長在他身上,對這種卑鄙小人,如何防範?」

    「我告訴你們這些,就是讓你們在給皇族國親還有大臣們診病時,多留一些心眼,不要有什麼把柄給他拿住,否則到時候只怕皇后也沒辦法維護我們的。」

    孫奇和孫兆急忙躬身答應。

    孫奇想了想,道:「父親,范仲淹范大人調任青州,本來是即刻便要赴任的,只是身體陳年舊疾一直未能得到妥善醫治,我勸他奏請皇帝,緩些時日,好生醫治,待身體大好再去赴任,但范大人執意不肯,不日便要啟程赴任,他的病,一時半刻是治不好的,我擔心……」

    孫用和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乃范大人平生志願,他若在惜身體而擱下公務,他就不是范仲淹了!」

    孫兆也道:「是啊,范大人的病,父親和大哥我們都反覆診治過,積勞成疾,盤根錯節,要想治好,的確不是一日之功啊。偏生他又以天下為己任,不能好生歇息下來醫治,要想治好,便更是難上加難了。」

    孫奇猶豫片刻,才道:「范大人為人正直,得罪了不少人,我聽說,這高保衡對范大人平素也頗有微詞,特別是對范大人的新政,說成是禍國殃民,新政被廢後,他更是拍手稱快,只不過,他這樣是否陰險,只怕會用這件事整我們。」

    孫兆道:「他能怎樣?」

    「前些日子我給范大人詳細診查,見他病體沉重,只怕時日無多,我擔心一旦范大人病逝,會不會又給這高保衡一個彈劾借口,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啊?」

    孫兆大吃一驚,摸摸鬍子,道:「他不是對范大人很不滿嗎?」

    「不滿歸不滿,能利用的事情,他是不會放過的,正好可以用這件事對咱們落井下石!」

    孫兆頻頻點頭,苦著臉道:「是啊,范大人的病一直主要是父親負責醫治的,這個滿朝皆知,一旦范大人病故,只怕這姓高的又要找麻煩,咱們得未雨綢繆啊。」

    「未雨綢繆?」孫用和望著孫兆,「怎麼個未雨綢繆法?」

    孫兆想了想,道:「轉托別醫如何?反正現在范大人只是病體沉重,若旁人接手醫治,便可金蟬脫殼……」

    「哼!好一個金蟬脫殼!」孫用和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怒氣上衝,指著孫兆罵道:「明哲保身,這就是你身為太醫的做人原則?到也是,你給皇親國戚看病看多了,不謀進先謀退,治不好沒關係,只要治不死是吧?眼看著要惹麻煩的病,就推說不會治,是吧?你還是進士出身,你的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怎麼成了一個見死不救,獨善其身的勢利之人!」

    孫兆嚇得起身撩衣袍跪倒在地,脫下帕頭,額頭杵地,悲聲道:「父親息怒!兒子說錯了!兒子並無此心啊。」

    「你無此心,如何說出這等金蟬脫殼話語來?」

    「兒子只是擔憂父親啊,想那姓高的沒事還找事,若是把事端塞在他手心裡,他還不把父親往死裡整啊?范大人雖然三次被貶,但是始終是皇帝敬重之人,皇帝只是礙於朝中眾臣反對,這才罷新政,貶了范大人,但對范大人一直是敬重有加的,若聽信那姓高的讒言,污蔑父親胡亂用醫,治死范大人,那時候,大禍將至啊!」

    孫用和冷笑:「你不是說為父會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嗎?」

    「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啊。」

    「行了!當初范大人把孫女托付我們醫治,你就曾經勸阻過我,說范大人正在朝廷爭鬥的風口浪尖,不宜參與,免得殃及池魚,現在你又舊話重提,也是一脈相承,這是你天性使然,我也不來怪你,你要是害怕,盡可搬出孫家,與為父斷絕關係,免得殃及到你!」

    孫兆磕頭如搗蒜一般:「父親息怒,兒子知錯,兒子再不提這等話語。」

    孫用和聽他認錯,臉色放緩,歎了口氣,道:「行了,為父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也難為你了,起來說話。」

    孫兆又磕了幾個頭,這才爬起來,坐下。

    孫用和道:「早在你們跟我學醫之初,我就曾告訴過你們,醫者父母心,醫者眼中只有病患,對待病患就要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要有一顆仁愛之心。對於范大人的新政,我們不作評判,對范大人的病,我們卻是要用心診治的,即使我們醫術有限,無法救得他的性命,但也應當盡心竭力,而不能因為擔心被人說長道短甚至加以利用惹來禍端而罷手不治!」

    孫奇和孫兆連聲稱是。

    孫用和又道:「我先前所說,讓你們診病時小心不要讓人抓到把柄,不是說不要給可能惹麻煩的人治病,不是讓你們明哲保身,而是讓你們要用心診治,審慎辯證,準確用方,而不要敷衍了事,誤入藥證,落人把柄。」

    二人又連聲稱是,說:「謹記父親教誨!」

    孫用和接著說道:「孫奇這方面做得不錯,我擔心的就是孫兆你,你的醫術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你為人處世的性格讓人不能放心,該用猛藥時,你可能會因為顧及其他而不敢用,該用和緩之藥時,你也可能會因為急功近利而妄用猛藥,這種教訓以前是有的,你要擺開名利,專心醫術,不要顧及治病以外的事情,這樣才能準確辯證,準確用方。要不然,還會重蹈覆轍!」

    孫兆額頭冷汗淋漓,急忙起身長揖一禮:「兒子謹記父親教誨。以平常心對待每一個病人。」

    「嗯,這樣才好。」孫用和緩緩點頭,又看了一眼那奏折,道:「我當年也只不過是民間郎中罷了,只是因為機緣巧合,替當今皇后治病,這才得到皇帝和皇后寵信,身居高位,如果有朝一日皇帝不信我了,我也就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已經是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苟延殘喘而已,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對我又有合用?正如孫兆所說,咱們凡是都要有一顆平常心,榮華富貴,不用太過在意的。」

    孫奇和孫兆聽父親說得有些淒涼,也都是心中黯然。

    孫用和頓了半晌,又長歎一聲,道:「怕只怕,這一次,想哪裡來回哪裡去,也是一種奢望了。唉!以往彈劾我的奏折,皇后娘娘從來沒有轉給我過,甚至都不曾提到,便暗中處理了,只是這一次,轉交於我,還慎加叮囑,可見這件事已經非常嚴重!若是這件事不能善罷,那就算是給范仲淹范大人治病有錯,只不過是給咱們雪上加霜而已,單單是三位皇子的錯,一旦定為『不如本方』,便足夠讓咱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幾句話說得很輕,卻如一個炸雷,孫奇和孫兆都是面如死灰,半晌作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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