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皺了皺眉，沉聲道，「這怎麼可能？不可能！」
李雪燕默然，紅著眼別過頭去。
她早就該提拔當雲水鎮鎮長了，先後起碼有兩次機會。第一次機會的失去是因為彭遠征到任，搶了她的位置。而第二次，又因為某種深層次緣故，區裡只讓她以副鎮長身份主持鎮政府工作她的提拔已經拖了接近兩年。可這一次，據說區裡又要下放一個鎮長下來，對於李雪燕來說，這幾乎就是一種不公正待遇了，她心裡的各種悲苦和委屈自不待言。
她是一個很有抱負的女幹部。其實，以她的家庭出身背景，如果是在機關，早就解決正科級了。她之所以一直堅持留在雲水鎮，就是不願意呆在機關裡喝茶看報紙，消磨時間和意志，扎根在基層腳踏實地地做點事情。
「不可能！」彭遠征霍然起身，大聲道，「雪燕，你別著急，我馬上去給秦書記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李雪燕幽幽一歎。實際上她也不是著急，而是心灰意冷。這一次，如果她再被掛起來，失去了鎮長的位置，肯定是要調離雲水鎮的。
彭遠征匆匆回到自己辦公室，關緊門，就給秦鳳打了電話。
秦鳳聽到彭遠征的聲音有些「義憤填膺」，不由輕輕一笑道，「遠征同志，別這麼沉不住氣！蘇區長是提名了一個鎮長人選，但還是要上區委常委會審批的。常委會這不是還沒開嗎？不著急！」
「秦書記，雪燕同志的情況你也瞭解，作為一個女同志，她放棄市委機關。在雲水鎮扎根多年，工作成績突出。很不容易——這樣的同志，憑什麼不提拔？我看，早就該提拔了！」
彭遠征有些氣憤地沉聲道，「如果區裡這樣安排，以後誰還肯腳踏實地地幹工作，都去投機鑽營去了！」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對於李雪燕，我也有很深的瞭解，我的意見。也是傾向於她干雲水鎮鎮長。好了。這事兒暫時先擱置，等以後上了常委會再說！你的任命估計這兩天就會下達了，到時候你可以在常委會上提一提李雪燕的工作問題！」
秦鳳的話裡頗有暗示之意。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就掛了電話。
他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無論如何。哪怕是徹底跟蘇羽寰撕破臉皮，他也要力薦李雪燕「轉正」為鎮長，給李雪燕一個交代。
……
……
在主要領導的親自干預下，市委組織部的程序走得很快，三天就完成了。第四天，市委組織部李副部長帶著幹部一科的人來新安區宣佈市委最新的組織任命和幹部調整決定。
任命大會在區委禮堂舉行，全區副科級以上幹部全部到會。
彭遠征因為中途鎮裡有個事趕回去處理了一下，等他趕到時，秦鳳和蘇羽寰已經陪著李副部長坐在了主席台上。大會即將開始。
沈玉蘭在門口迎到他，壓低聲音道，「彭書記，你怎麼來晚了？領導交代，你要到主席台上就坐。」
彭遠征一怔，輕輕道。「沈主任，這不太合適吧？」
「秦書記安排的。您看新來的吳部長已經坐在了主席台上。」沈玉蘭扯了扯彭遠征的胳膊，催促道，「您趕緊的，從另一側的小門上去，吳部長內側的位置就是您的！」
彭遠征哦了一聲，他依言從側門而入，緩步登上了主席台。
秦鳳皺了皺眉掃了他一眼，示意他趕緊坐下。
這個時候，彭遠征已經看到寫著自己名字的桌簽。他的桌簽擺在新任宣傳部長吳軍節的裡側，這意味著他在區委班子裡的排名要高於吳軍節。
眾目睽睽之下，彭遠征定了定神，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台下百餘名區直機關和各鄉鎮的副科級以上幹部，熱切和艷羨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有不少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議論著調整後區委常委班子的領導排序。
蘇羽寰複雜的眸光從彭遠征身上掠過，一絲異樣一閃而逝。他沒有想到，自己很不喜歡的這個鄉鎮書記彭遠征，居然已經擢升到幾乎跟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要說他心裡沒有一點「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秦鳳抓過話筒，清了清嗓子，沉聲道，「好，現在開會，安靜。」
台下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秦鳳朗聲道，「根據市委工作安排，市委組織部領導今天上午來我區宣佈市委最新的對於我區常委班子的調整決定——下面，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市委組織部李部長代表市委和市委組織部宣佈任命！」
全場掌聲雷動。李副部長微笑著欠身，然後也沒有廢話——事實上，這種宣佈任命的場合，也不需要廢話。
「根據工作需要，市委常委會經過研究決定：任命吳軍節同志為新安區委委員、常委、宣傳部長，全面負責新安區委宣傳部工作；彭遠征同志任新安區委常委、區直機關工委書記、兼任雲水鎮黨委書記，協助區委主要領導抓好機關黨建工作和組織工作。」
李副部長的任命聲音一落，全場頓時嗡地一聲議論紛紛。
彭遠征要進常委班子的消息早就傳開，但同時兼任了區直機關工委書記，這出乎了很多幹部的意料之外。不要說區裡的副科級科級幹部們，就是區裡層面的領導，也全部愕然。
單純是區委常委的職務，只能說是一個虛職，是一個政治待遇和級別；但在區裡有實職就不一樣了，這意味著彭遠征今後將直接參與區委的整體工作。
有工作就有權力，有權力就有地位。
而一些有心人還驀然發覺，此次市委任命與常規有所不同，居然在正式文件裡將吳軍節和彭遠征的分管工作也加以明確了下來，這是相當罕見的。如果說區直機關工委書記的兼職只能讓人意外，但接下來這句補充性的工作分工「協助抓好機關黨建和組織工作」，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了，引發各種猜測。
蘇羽寰臉色一變，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
市委居然任命彭遠征兼任區直機關工委書記，這雖然是一個務虛的崗位和職務，但政治敏銳性很強的他心裡因此陡然而生出幾分警惕。
「下面，我宣佈一下市委調整後的新安區委班子成員的任職排序。」李副部長揮了揮手，待全場安靜下來，這才慢條斯理地大聲道——
「市委常委、區委書記秦鳳。」
「區委副書記、區長蘇羽寰。」
「區委副書記令翔。」
「區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董節餘。」
「區委常委、常務副區長胡德詠。」
「區委常委、紀委書記顧春翔。」
「區委常委、組織部長李夢染。」
「區委常委、區直機關工委書記兼雲水鎮黨委書記彭遠征。」
「區委常委、宣傳部長吳軍節。」
「區委常委、區委辦主任時大建。」
「區委常委、副區長周大勇。」
11個人的常委班子，彭遠征位居第八，在中游。排在了吳軍節、時大建和周大勇的前面，這個最新排序顯然彰顯著常委不同的政治地位。很多科級幹部心裡凜然，再次望向主席台上彭遠征的目光又是不同。
全場再次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彭遠征和吳軍節次第起身向台下致意。
秦鳳笑了笑，抓過話筒朗聲道，「同志們，市委這一次對我區常委班子的調整，從全市整體工作的大局出發，高瞻遠矚，對於我區進一步深化改革開放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我代表區委堅決擁護市委的正確決定！」
「彭遠征同志，大家都非常熟悉。這裡，我就不多做介紹了。吳軍節同志，歷任市委機關副科長、科長、政策研究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主任，一直在機關理論口工作，經驗相當豐富，政策水平強。」
「我認為，彭遠征同志進入常委班子兼任區直機關工委書記、雲水鎮黨委書記的職務，是妥當的。吳軍節同志擔任區委宣傳部長職務，是合適的。希望兩位同志能夠盡快熟悉角色，也希望調整後的班子成員能夠上下一心、團結一致，繼續為全區的改革發展穩定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
秦鳳的講話是程序化的，也是套路性的。作為區委書記，一把手，她必須要代表區委班子表示堅決擁護市委的決定，然後簡單介紹一下新到任的兩位常委領導。
……
……
任命大會半個多小時就結束，省去了彭遠征和吳軍節發表任職感言的環節，因為李副部長馬上還要趕去鄰縣宣佈任命。市委選擇在最近兩天集中調整各區縣黨政班子，自有其深意。
送走了李副部長，區委馬上召開常委會，也就是新任常委與老常委的見面會和碰頭會。前兩天的區委常委會，秦鳳一直壓著拖到現在才開，也正是為了等待市委的任命，等班子調整完畢再開。
彭遠征緩步而行，周大勇嘿嘿笑著追了上來，壓低聲音道，「遠征，這回進常委了，感覺如何？」
彭遠征忍不住笑了，「老周，我要說沒啥感覺，你肯定要說我矯情，可事實上，我真是沒啥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