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看吧,我估摸著市裡領導可能正在跟對方協商。賠償是肯定的,但怎麼處理,還是要看東方書記的態度硬不硬。」周大勇輕輕拍了拍彭遠征的胳膊。
彭遠征點點頭,「嗯,我去看看。」
彭遠征慢慢推開會議室的門,會議室裡已經擺上了電視機和錄放機。
東方巖帶著市裡的領導坐在左側,而朱秀德和張翰銀則帶著澤林市的人坐在右側,雙方那裡隨意交談著,居然談笑生風,看上去態度友好、氣氛融洽。
見彭遠征進門,朱秀德微微一笑道,「小彭書記,來,正好,我們要跟你談談。」
彭遠征逕自走過去,面容平靜,眼角的餘光從東方巖的面孔上掠過。
「小彭書記,今天的事情很突然,也很遺憾。作為我們來說,有反應和處置不及時的一面,但總體而言,結果還算不錯。仝鴻業,你們夢山企業集團要深刻做出反思和反省!」
「雖然是群眾自發行為,但作為你們來說,也有失職和失察的責任!」
彭遠征一聽朱秀德這話,就馬上明白,這位澤林市的一把手,在消弭了有可能發生的隱患之後,為了確保澤林市和自己個人的政治利益,已經開始著手推諉責任。
仝鴻業得到了朱秀德的暗示,立即起身故作惶恐的姿態陪笑道,「新安市的各位領導,雲水鎮的小彭書記。今天的事情,我們村領導和公司領導有很大的領導責任!我們回去之後,馬上開會反思和反省。並向市委市政府、縣委縣政府做出深刻檢討!」
「對於貴方的損失,我們一定會按照要求雙倍賠償。在此,我也代表夢山村委會和夢山企業集團公司黨委,向各位領導表示誠摯的歉意!」
仝鴻業站在那裡深鞠一躬。
賠點錢、道個歉,再處理處理中崗縣的胡雪耀和陸定喬,基本上就把這個事兒給壓下來了。等省委工作組來了,也就是這麼個態度。這是朱秀德和張翰銀的真實心態。
就算是不為推諉責任,要想讓朱秀德和張翰銀下決心對仝家父子動手,怕也不容易。因為夢山企業集團在澤林市盤根錯節。這麼多年來,仝鴻業與官方各界往來密切,要動仝鴻業必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引發澤林市的官場動盪。
況且,仝鴻業也不是一個善茬,據說在省裡也有很深的人脈關係網。要不然。仝鴻業怎麼敢如此囂張跋扈!
仝鴻業鞠躬,態度顯得頗為真誠。張翰銀笑了笑。剛要說幾句圓場話,卻聽彭遠征驀然沉聲道,「仝董事長的鞠躬道歉。我們承受不起,也堅決不能接受!」
「什麼是群眾的自發行為?分明就是惡意串聯組織,這是有計劃、有組織、有預謀和有惡性目的的破壞行動!」
「夢山村和夢山企業集團的領導對這次事件豈止有失察的責任?今天帶隊來鬧事的、在現場咋咋呼呼、滿口粗話出言不遜的,難道不是仝剛仝總嗎?」
「你們今天的行為非常惡劣,性質非常嚴重!」彭遠征的聲調慷慨激昂。目光凝重嚴肅。
仝鴻業嘴角抽動著,臉色慢慢變得漲紅起來。他活了大半輩子了,也囂張跋扈了大半輩子,哪怕是在省級領導跟前,他都能有幾分面子,不料今日卻屢屢在彭遠征一個小小的鄉鎮幹部面前吃癟!
但當著兩地市領導的面,他又不能不強忍下來。況且,老奸巨猾的他也隱隱看出了一點苗頭,夢山村扣留彭遠征居然能驚動省委主要領導,這顯然說明背後隱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深層次背景。
而對朱秀德非常熟悉和瞭解的他,也從朱秀德對彭遠征異樣的熱情和「恭謹」態度中,察覺到了什麼。
仝鴻業掃了朱秀德和張翰銀一眼,咬著牙垂下頭去,坐了回去。仝剛捏著拳頭,如果不是他老爹再三嚴令他不許出聲,他早就暴走了。
朱秀德尷尬地一笑,揮揮手道,「小彭書記,話也不能這麼說嘛!」
朱秀德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彭遠征冷聲打斷了,「朱書記,那您說我該怎麼說?」
「說我們搶佔他們的土地,這明擺著就是胡扯!說我們堵了他們村出行的道路,更是無稽之談!說我們這個項目污染環境,我倒是要問問朱書記和張市長,以及澤林市、中崗縣的各位領導,一個還未投產的電器廠項目污染什麼環境?」
「如果說污染環境,貴方夢山村企業集團那邊,一個煉鐵廠、一個化工廠,天天都在冒黑煙,我們是不是該到省裡投訴貴方污染我鎮的空氣質量呢?」
彭遠征口鋒如刀,也絲毫沒有給朱秀德這個澤林市的市委書記留情面。
不要說朱秀德感覺惱火,就連東方巖幾個人都覺得彭遠征過頭了。秦鳳皺了皺眉,她感覺今天晚上的彭遠征似乎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受了「刺激」,態度超乎尋常的強硬。
甚至,可以說有一點點的「囂張」和放肆。
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廳級幹部,澤林市的市委書記,作為一個鄉鎮幹部,應該有鄉鎮幹部的覺悟。如此當面頂撞異地領導,也算是官場上的一種忌諱。
彭遠征環視眾人,心裡暗暗冷笑:今天晚上,就讓老子囂張一回!
朱秀德的臉色立即陰沉了下來,變得無比難看。
東方巖剛要說幾句話,周大勇推門進來匆匆道,「東方書記,各位領導,省委薛秘書長和省廳的領導到了!」
……
……
薛新萊和省公安廳廳長馬修業率省委辦公廳和省公安廳的人大步走進來,與新安市、澤林市的幾個市領導略微一寒暄,就安坐下來,由薛新萊傳達省委主要領導的指示精神。
彭遠征靜靜地坐在邊緣部位,聽著新安市和澤林市兩方領導對於此事如何處置的「辯論」和「協商」,臉色平靜中透著一種毅然決然。
薛新萊聽著雙方的「討論」,回想著臨來時徐書記的指示和暗示,默然不語。他不能、也不會輕易表態,就算是最後要做決定,也需要打電話向徐書記匯報請示。
徐春庭此刻就在辦公室,等候他的消息。
單憑徐春庭這種態度,就足以證明他對這起事件的看重程度。作為省委書記的「特使」,薛新萊怎敢不慎之又慎。
東方巖說了幾句話,代表新安市委市政府表態。只是他的態度太過模稜兩可,雖然要求澤林市嚴肅處理,但卻沒有提出實質性的意見來。
彭遠征等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他大踏步走上前去,朗聲道,「薛秘書長,馬廳長,各位領導,我有幾句話說。我在說話之前,先請各位領導收看一下今天我們鎮裡幹部拍攝的實況錄像。」
彭遠征揮了揮手。旁邊侍候著的李新華趕緊去打開電視機和錄放機,當電視屏幕上出現了今天夢山村人聚眾要挾示威、高舉各種「凶器」氣勢洶洶的畫面,尤其是當仝剛那幾句粗俗不堪又放肆之極的叫囂,讓在場的領導眉頭緊蹙。
朱秀德和張翰銀大為尷尬,心裡把仝鴻業父子罵了一個底朝天。
「各位領導,今天的突發事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有人惡意組織夢山村不明真相的村民和一些企業工人,對我鎮正在建設的電器廠工程進行打砸搶,給施工方和投資商造成了嚴重的損失!」
「事實證明,這便是夢山企業集團董事長仝鴻業和副總經理仝剛在背後的主使挑唆!其目的就是破壞我鎮與信傑企業集團的合作!」
「更令人髮指的是,仝剛主使人擅自扣留我鎮副鎮長吳明獷同志,扣押時間長達一個多小時!而我本人,代表雲水鎮黨委政府前去與對方交涉談判,也被扣在現場不能離開!」
「今天,當著省委領導和省廳領導、兩個地市領導的面,我代表雲水鎮黨委政府提出嚴正聲明:第一,我們強烈要求將有關責任人繩之以法並賠償投資商的損失;第二,我們鎮黨委政府會於明日上午,向新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訴訟,走司法程序維護我鎮的合法權益!」
「無法無天之極,比土匪流氓還要惡劣上千萬倍!肆意踐踏黨紀國法!這樣的惡行,如果不能依法處置,天理難容!」彭遠征義憤填膺聲調鏗鏘有力,揮了揮手大聲道,「黨紀國法不可侵犯!我就不相信,朗朗乾坤之下,我們會容得下這種嚴重敗壞黨和政府形象的無恥敗類!」
彭遠征當場把仝鴻業父子罵了一個狗血噴頭,而且態度強硬到一個讓在場省市官員震驚意外的程度。
「污蔑,污蔑!」仝鴻業再也忍不住,憤怒地起身咆哮道,「你這是對我們夢山村企業集團的污蔑!我要去省裡控告你!」
「仝鴻業,我告訴你,我寧可不幹這個鎮委書記,哪怕是告到中-央,也不會讓你這種土匪惡霸逍遙法外!」彭遠征猛然一拍桌案,爆喝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