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章不當傳話筒
「彭鎮長,請稍等。」沈玉蘭停下腳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了笑道。
領導在辦公室打電話,不管電話是重要還是不重要,都不能進去。這是規矩,也是禮貌,更是對權力敬畏的體現。
彭遠征淡然笑著,也停下腳步,跟著沈玉蘭進了她在隔壁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大辦公室,但此刻裡面只有沈玉蘭一個人。
「彭鎮長,請坐。」沈玉蘭拉開一把椅子,邀請彭遠征坐下。
彭遠征笑笑,點頭坐下。
「彭鎮長,喝茶水還是?」沈玉蘭抓過一個紙杯來。
「謝謝,不用了,我不渴,不必麻煩了。」彭遠征直接婉言謝絕了。
而很顯然,沈玉蘭也不過是順手客套一下,不會真的去倒水,見他拒絕,也就借坡下驢,隨意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
兩人本是陌生人,又是在區委書記秦鳳的辦公室隔壁,門還敞開著,自然不合適交談什麼,也無話可說。
沈玉蘭默然坐在那裡,清麗的目光偶然從彭遠征身上掠過,卻是飛快地逝去。她其實心裡有些奇怪,心道這人倒是還真能沉得住氣,居然耐住性子也不問問自己,秦書記究竟找他做什麼?
如果是一般的幹部,區委書記召見,肯定會提前跟秘書套套近乎試探試探,做好準備,免得領導問起來一問三不知,讓自己難看是小事,在領導面前失了分就是大事了,直接會影響到個人的政治前途。
彭遠征本來以為秦鳳這個電話會很快結束。但不成想,等了六七分鐘,居然還是沒有打完。還是那種不疾不徐婉轉動聽的聲音,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矜持的笑聲。
沈玉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彭鎮長,請再等等,領導可能臨時有別的事情。」
「沒事的,我等著就是。」彭遠征笑了笑,回道。
心裡卻道:有屁的事情。肯定是在跟某個熟人閒扯聊天。如果真有事情,打電話怎麼能敞著辦公室門呢?只有無關緊要的事和無關緊要的話,才能這樣毫無忌諱。
等了足足有十五六分鐘,那邊的電話才算打完。而不多時,就聽裡面傳來呼喚聲:「玉蘭,讓小彭同志進來吧。」
「好的,領導。」沈玉蘭一個箭步竄出去,先對著秦鳳的辦公室門回了一聲,然後才急急回頭來望著彭遠征笑道,「彭鎮長。請進!」
彭遠征也笑笑,「好的,謝謝沈科長。」
彭遠征的觀察力是相當驚人的。剛才在樓底下他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沈玉蘭,但進了這間辦公室。他看了看沈玉蘭辦公桌所在的位置,就大抵猜出了她的身份,肯定是區委辦秘書科的科長或者主持工作的副科長。
沈玉蘭也沒有注意彭遠征對她的稱呼,而是點點頭,領著彭遠征進了秦鳳的辦公室,然後將門掩上關緊。自己退了出來。
秦鳳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腰板很直,似有些軍人作風。這是彭遠征對她的第一印象。
後來的事實證明,彭遠征的判斷基本上還靠譜。秦鳳在從政之前也當過兵,退伍後進了機關。而她更是軍人家庭出身,父親秦林咳是某部司令部參謀長,大校。
彭遠征凝目望去,有些意外。秦鳳遠遠比他想像中的年輕,應該在30出頭的樣子。她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美女。也不是那種風情萬種的熟婦,只是五官精緻皮膚***細膩。給人非常清秀的感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半頭髮,眉眼間洋溢著幾分英氣。再加上她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權力氣息,又給人一種英姿颯爽果決精幹、巾幗不讓鬚眉的特別觀感。
而這個時候,其實秦鳳也在打量著彭遠征。
對於彭遠征,其實她早就是如雷貫耳了。要說在新安市官場上誰最有知名度,大概除了一些市級層面的領導之外,就是彭遠征這個科級幹部了。昔日那番驚心動魄兼之波濤洶湧的宣傳聲浪,三天兩頭在媒體上露面,讓彭遠征這個名字幾乎是人盡皆知。
當然,這番注視,其實也就是三五秒鐘左右的時間。長時間注視領導,尤其是區裡的一把手,對方又是女同志,顯然會很不禮貌。
「您好,秦書記!」
「呵呵,小彭同志,來,請坐。對於你,我也是久仰大名了。」秦鳳微微欠身,嘴角浮起了一抹溫和的笑容。
只是她的人極其精明強幹,這樣溫和的笑容也還是隱藏有稜角。
「謝謝秦書記。」彭遠征也不客氣,就大步走過去,坐在了秦鳳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
秦鳳轉過椅子,面向著他,又笑道,「小彭同志,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今天我聽說你到區裡來,就讓玉蘭把你叫過來,有個事兒呢,我想跟你單獨交流一下。」
「領導請指示。」彭遠征心念電閃,嘴上卻是平靜如常。
秦鳳笑了。對眼前這個科級的鄉鎮長,下面的幹部,她心裡突然升騰起某種古怪的感覺。她感覺所面對的不是一個年輕的男人,而是一個歷經滄桑沉穩若定的中年人。尤其是彭遠征的那雙眼睛,不是特別有神,但卻透射著洞悉一切的光亮。
她對彭遠征悠然而生出幾分好奇。
彭遠征雖然「鼎鼎大名」,後來又聽說是市委組織部宋部長的關係,耳中也聽聞過不少對他的正面評價,比如精明強幹、能力超強,很有責任心等等。當然也有一些個別的負面評價,比如太過強勢。但不論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評價,這些加起來都比不上當面一見的「震撼」。
她今天把彭遠征叫上來,也是偶然的想法,臨時性起的念頭。
笑了笑,秦鳳又輕柔道,「顧區長正在讓你組織對5321工程的宣傳報道吧?」
彭遠征心頭一驚,心道果然如此。難道自己替顧凱銘做點事,惹上了這位女區委書記?不至於吧?
「是的,秦書記。按照顧區長的指示,我正在做,但還沒有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還需要跟媒體方面溝通一下。」彭遠征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道,但話卻是半真半假,給自己留了一個「活扣」。
實際上,他早已經進入實質性的運作階段了,跟《新安日報》也做好了溝通,對方連出專版的時間都定了下來,只等彭遠征組織材料和圖片。但他當著秦鳳的面,在沒有弄清楚秦鳳真實用意之前,他不能把話說死。
這談不上說謊,只是一種說話的藝術。
秦鳳深深地凝望著彭遠征,目光清澈如水。她的眸光中似乎隱藏著一種穿透人心和世情的力量,讓一切虛假和虛偽無所遁形。如果是別人,恐怕早就沉不住氣亂了陣腳了,但彭遠征卻昂然不變,猶自靜靜地坐在那裡,面露適度恭謹而又不卑不亢的笑容。
任憑風吹浪打,我自巋然不動。
秦鳳長出了一口氣,呵呵笑了起來,「小彭同志很會說話,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裡面,最沉穩,說話最滴水不漏的一個。不錯,難怪市委領導這般器重你。好了,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直來直去了——」
「區政府的工作,我非常支持。區裡推進的5321工程,是今年的重點工作。我呢,希望你能利用這次宣傳,盡量站在全區的戰略高度,把新安區最近三年以來的經濟發展、城市建設、社會事業等領域所取得的巨大成就,盡量完完整整地報道出去。我本來想安排區委宣傳部做一次這樣的宣傳,但聽說小彭同志正在做,而你又是咱們市裡出名的宣傳高手,就讓你來做吧。如果有需要,可以讓宣傳部的人配合你。」秦鳳的聲音雖然柔和,但卻帶著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味道。
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她可不是什麼柔弱的小媳婦,而是官場上的女強人。能擔任一個縣級行政區的區委書記,這又豈能是普通女人?
彭遠征聽了這話,明顯一怔。
此時此刻,他覺得真是太古怪太荒唐了。
顧凱銘那邊使勁想脫離區委這邊的支持,想要往全區的大局上靠,又怕引起秦鳳的牴觸;但這邊,秦鳳又簡單明瞭地要求自己必須要站在「全區的戰略性高度」——一個欲拒還迎,一個欲語還休,讓人很是糊塗。
對於彭遠征來說,這不是什麼好事。顧凱銘都說了,要單方面突出區政府的工作,借用一下「區裡的高度」——顧凱銘都定了思路了,彭遠征怎麼去改?而如果不改的話,又怎麼應對秦鳳的指示?
彭遠征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苦笑來。他心裡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場複雜的漩渦當中,一個搞不好,就會裡外不是人。
別看秦鳳說得簡單,但如果真是這麼簡單的話,她直接跟顧凱銘打個電話就是了,又何必單獨把彭遠征叫過來「單獨溝通」?
這是要讓自己當傳話筒啊——彭遠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裡有些煩躁,也就失去了幾分禮貌和恭謹,他盯著秦鳳看了看,淡淡道,「秦書記,該怎麼做,我說了不算,還請秦書記和顧區長再商量一下,看看究竟該怎麼確定思路。」
他是不會當這種傳話筒的。(名書院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