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
墨菲斯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氣——阿什坎迪自己記憶的封印如果被打開,這位黑暗女王會不會徹底變成另一個人?她是否會再次變成一個心中只剩暴戾的煉獄領主?
最重要的…她會不會忘記自己?
心念及此,一股瘋狂仇恨讓他猛的握緊了雙拳,沖天戰意讓墨菲斯週身的氣息頃刻間發生變化,但他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低聲道:「停下這一切。」
「停下?為什麼要停下?我不過是幫幫忙罷了,嘖嘖嘖,難道你還要阻止一個人去回憶她——」
後面的話薩爾納加沒有說出來,因為墨菲斯轟擊而出的拳頭已經掄在了他的臉上。
「呯!」
這或許是墨菲斯自成為「半神」後第一次全力出手,他已經忘記了所謂的招式或技能,甚至懶得去凝聚什麼元素進行魔法攻擊——此時,他心中唯獨只剩下憤怒和恐懼…
憤怒,對眼前這個醜陋的、令人噁心的傢伙的憤怒。
而恐懼…卻是心底對可能失去阿什坎迪的恐懼。
很早以前,墨菲斯就明白「悍不畏死」並不意味著強大,由「恐懼」而生出的力量,才是最為駭人的。他從沒想過在消除教廷的威脅後甚至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便要遭遇這樣的危機,腦海中所有的美好暢想,似乎都被薩爾納加那粗啞的聲音所徹底摧毀…
「我讓你停下!」
單純的一拳擊出,威力已然脫離普通物理力量的範疇。薩爾納加肥碩的身軀像生生挨攻城錘砸中般滾出去老遠——可是這圓球一樣的煉獄領主卻渾不在意般哈哈大笑,起身後隨意揮手間牢牢擋住墨菲斯的下一擊,滿嘴獠牙咧開,嘲諷道:「只有這點本事麼?」
下一刻,那巨大的爪子便驟然掄中了墨菲斯,轟然將他生生砸入地面!
原本焦黑的土地頃刻間被震起的衝擊波翻了個底朝天,漫天塵土揚上了天空,聲勢駭人。
「不堪一擊的爬蟲,呵——」
六隻猩紅色眼睛放射的光芒大盛,他揚起的兩隻巨爪捏住了墨菲斯的身體,看樣子竟然想要將他徹底撕成兩段!那滿是利齒的嘴巴咧開,露出一副殘酷的笑容…
可墨菲斯卻咬牙忍住疼痛,瞇起眼睛,回道:「力量…只有你有麼?」
被薩爾納加握住的身軀猛的一扭,瞬息展開的「法則」讓他掙脫了禁錮。墨菲斯隨即怒喝一聲,滿腔怒火徹底傾瀉到了薩爾納加身上——這煉獄領主瞬間受制於「法則」而力躲閃,猝不及防被他一腳踢在了腦袋上…
「卡嚓!」
四支黑色長角斷了兩支,薩爾納加的半個腦袋被墨菲斯踢得骨裂噴血,三隻眼睛甚至被直接踢爆!
作為位面分身,薩爾納加的實力自然是打了折扣的,但即便再弱,理論上卻也和墨菲斯一樣,位於「半神」這個等階——只是狂妄的他卻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墨菲斯對「法則」的掌控能力之強,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像。
薩爾納加不知道,墨菲斯不但融合了薩弗拉斯權杖,將四枚聖槍碎片合而為一,盡數吸收了其中的浩瀚法則之力!
若是其他「半神」級的人物面對薩爾納加,必然法成功讓法則之牆作用在這個身經百戰的煉獄領主身上,可源自「郎基努斯之槍」的力量,卻硬生生壓制住了薩爾納加的煉獄力量,讓他一時之間根本法抵擋。
「停下!我讓你停下!」
墨菲斯勢大力沉的攻擊著,口中卻不斷叨念著這幾句話…他不想阿什坎迪出任何事,那種擔憂哪怕出現一秒鐘,也會讓他內心產生邊的恐懼。
但面對這樣的攻擊,血海中拚殺出來的薩爾納加終究沒那麼容易對付,他二話不說同樣展開了他自己的「法則之牆」與墨菲斯相抗衡,隨即不顧冒血的腦袋轟然與墨菲斯戰作一團,一時之間這片盆地廢墟如若天崩地裂,爆鳴聲甚至讓西塞林的城牆都在微微顫動…
明明是赤手空拳的搏擊,卻比冷兵器互博還要殘忍冷血,墨菲斯怒吼著生生掰斷了薩爾納加的一條臂膀,而自己的半邊臉同樣被對方的巨爪擦中,鮮血順著臉頰流下,可他卻絲毫不知疼痛般,如野獸般瘋狂的攻擊著…
整個戰鬥自發生到陷入僵持只用了幾十秒時間,可墨菲斯卻根本不敢多耽擱半秒鐘,因為他看到不遠處阿什坎迪已經痛苦的倒在地上,身軀因為痛苦而顫抖…
心底極端的恐懼讓墨菲斯爆發出了最為可怕的戰力,以至於他已經徹底忽略了薩爾納加的攻擊,只是不斷地讓法則之牆施展開來,以最大程度地抵禦著對方同樣方式的侵襲,並盡全力轟擊著眼前這可惡傢伙的腦袋!
「嘶啦——」
皮肉被扯開,墨菲斯生生剖開了薩爾納加的胸膛,自己的腹部卻也被對方擊穿,鮮血噴濺中,他不斷用雙手扯開那亂七八糟的內臟或血管,嘴裡卻發瘋一樣怒吼著同一句話…
「停下啊…!」
……
恍惚中,疼痛的感覺消失了。
已經想不起自己何時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痛楚,阿什坎迪紛亂的腦海好似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攪了一下,那原本有序的記憶被轟然間擰碎、混合,又漸漸融合到了一起。
時間好似又回到了某個寒冷的冬日。
坐在木椅上的她望著外,弗丁帝國米斯瑞家族的領地被皚皚白雪覆蓋,視野中一片白色,可阿什坎迪卻明白自己永遠只能如此俯瞰——年幼的她雙腿不能挪動,所有看向自己的人都是一副惋惜的表情,而那位侯爵父親,卻表現出了極端不耐煩。
廢物。
這是偶爾聽到別人討論自己時使用的詞語,坐在那個塔樓中,阿什坎迪忍受著孤獨的煎熬,她很想問為什麼自己會和別人不同,但時間一天天過去,前來探望塔樓的人越來越少…終於,她不再將希望寄托於別人身上,漸漸將自己…封閉。
書本被不斷地翻閱,堆砌滿屋的典籍成為她唯一的消遣,而內心卻開始發生了變化。
不知何時,在望向屋內那面鏡子時,清澈的綠色眼眸成為了漆黑的摸樣,嘴角的笑容不再傷感,卻滿是自信與狡黠。
畫面一幕幕閃過,自己好像嘗試著站了起來,纖細蒼白的雙腿不再力支撐自己尚且幼小的身軀——還是小女孩摸樣的她為此放聲大笑,卻也留下了自己都難以理解的眼淚。
四周的情景又變了。
黑髮飄飛,她憤怒的和自己那位父親爭執著什麼,卻只得到對方冷漠的回絕,以及那逐漸消失的背影——然後…戰爭來了。
鮮血四濺,米斯瑞家族的領地遍佈黑煙,敵人的首領叫黑斯廷,他的鐵騎轟鳴而來,死屍遍地,有游擊的騎兵衝入了米斯瑞家族的莊園,砍死了老實的車伕,拖走了力反抗的侍女,當著阿什坎迪的面扒光了她的衣服…
有士兵淫笑著朝自己走近,口中說著讓她羞怒不已的話語。
然後…畫面一片血紅,長劍被自己用手掌折斷,被自己捏碎的騎兵的頭顱噴濺著血液,臉上溫熱的感覺還在,可心…卻漸漸冷了。
奪取軍權,孤軍深入,大霧中神出鬼沒的部隊和自己的瘋狂殺戮最終讓敵人滾出了這個國家,可迎接自己的,卻是米斯瑞家族「叛國」的情標籤。
一個個家族成員的屍體在斷頭台上身首異處,漠然站在塔樓上目睹這一切發生的她沒有流淚,只是覺得…心中最後那點溫暖,已經徹底消失了。
後來呢?
教廷的裁決者找找上了自己,背後有蝠翼的血族也找上了自己,他們說著自己並不理解的話語,她只覺得一個個都認錯了人。教廷出手了,血族也出手了。
阿什坎迪發覺自己變了,她的背後擁有了蝠翼,開始渴望鮮血…
法忍耐這些人窮盡的追殺,她…動手了。
刀光劍影,自己受了很重的傷,不斷地倒下,卻又不斷的站起…實力從未停止上升,直到她遇到兩個奇怪的傢伙——一個優雅,一個怪異。
優雅的人叫威廉,怪異的人叫衣卒爾。
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又在想什麼,阿什坎迪已經記不住了,她只覺得衣卒爾可以信賴,而威廉卻沒安好心。
然後?
沉睡…似乎自己為了擺脫什麼記憶,沉睡了——沉睡在了那個叫穆倫塔爾的地方。
為了擺脫什麼記憶呢?
這個問題成了阿什坎迪腦海中一個死結,可隨著她的思考,那些牢牢封印的東西,似乎漸漸開始了鬆動——像是數個緊箍的繩結將某些埋藏在深處的畫面勒緊,阿什坎迪伸出手,好奇的將它們一個一個撕扯開來,繼而…看到了那一幅幅讓她驚詫的畫面。
燃燒的地面,漫山遍野的大軍。
流淌的熔岩吞噬了焦糊的屍體,形象可憎的生物們隨著自己的意志向前移動著,它們殺戮、殺戮、殺戮…好似永止境的屠殺著眼前的一切。
斷斷續續的畫面閃過,隨後出現的卻是幾個陌生卻「熟悉」的傢伙:身穿黑色長袍的墮天使科蘇希爾、如一團煙霧的繆斯,額頭長角折斷一支的索蘭達、渾身觸角和眼睛的克蘇魯、身軀如熔岩鑄就的菲爾拉斯…
煉獄領主們互相爭論著什麼,阿什坎迪發現自己同樣參與其中——而這場會議的結果,便是其餘領主統統將目光投向了自己…
「…這使命就由你完成了。」
「你是這計劃最關鍵的一環。」
「一定要引發位面崩潰,我們的投影法做到這一點,但你的犧牲,卻能做到。」
「我們不在乎等一千年還是一萬年…」
「等天堂位面察覺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
一個陌生而危險的世界輪廓逐漸浮現在了她的眼前,阿什坎迪本能遏制住了自己想要探查的想法——她退怯了,她想逃脫,可隨之而來的數記憶,卻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停下!」
逐漸陷入記憶深淵的阿什坎迪被被這聲音驚醒,她好似溺水之人拚命抓住浮木般,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挪動著,努力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爆鳴,痛哼,咒罵,怒吼。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濺在了阿什坎迪的臉上,帶著某種力量浸入了她的身軀。
「停下!」
混沌中,阿什坎迪的睫毛因為這聲音而微微顫動了一下。
舌尖有些濕潤,微甜的味道讓她覺得有些熟悉——痛楚讓她秀眉緊蹙。微睜雙眼,身軀殘破的薩爾納加,與渾身鮮血的墨菲斯映入眼簾…
手臂微微撐起身軀,阿什坎迪咬緊牙齒,努力站了起來。
這位黑暗女王的雙瞳中發生了許些變化…她原本紅眸中的那一絲金環擴散開來,讓眼瞳呈現出了金紅相間的奇異色彩…
「停下。」
這一次,說話的不是墨菲斯,卻是雙目含淚,握緊拳頭的阿什坎迪。
她平靜的彷彿即將噴發的火山,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地面,薩爾納加似乎被這聲音驚動,扭頭望了過來,隨即卻被墨菲斯一拳擊中下巴,身軀飛了出去。
而已經如同血人的墨菲斯在下一刻回過頭,當看到站在原地的阿什坎迪時,他緊繃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放鬆。
他努力想要做出微笑的表情,卻因為腹部數個巨大的血洞而笑的很難看…
阿什坎迪感覺這一幕讓她很心疼,疼到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