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淨的黑暗從翻滾的雲浪中浮現,就像是那海水之中浮起的巨鯨的暗影,但卻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前進,彷彿利刃一般攪亂,劈開濃密的雲層漩渦。
雲氣翻滾,露出其下深沉的,彷彿無底的地溝壑,紫紅,青白,橙藍……繽紛的電光在翻滾的雲浪邊緣之中跳躍,然後,黑沉沉的稜形陰影從翻滾的雲層之中探出類似下頜的一角,尖銳的氣流在那裡被切割成散亂的絲絮,露出其下巨大的,幾乎橫亙小半個天際的波紋。
在那波紋的尖端,長度超過了三哩的巨大暗影,終於顯露出了它真正的形容。
那是接近五十尺高度上寬下尖的船首,只是卻被層層收攏的金屬甲板,和尖銳的六根長角裝點成為類似龍頭的抽像造型,氣流被它均勻的分成兩側湍急的白漩,沿著一層無形的光芒勾勒出半個橢圓球體的魔法護盾的外層。
沿著這這光芒,是逐漸擴展的層層裝甲,全護形態的艦首將真正的甲板包裹其中,而在其上,是逐漸延伸寬闊的平面,裝甲拼合而成的上層建築,已經完全脫離了這個位面中關於船,或者是城市的概念。艦艉平直整齊的切線,與金屬的冷冽光澤,賦予了這巨大的造物以一種無法形容的氣勢,天地萬物在它的面前,恍然都不過是脆弱易碎的灰與沙雕燼。
而它,就是那破壞一切,毀滅一切的利刃。即使是那通天徹地的光芒之長槍。也會在這鋒利面前被毀滅,被折斷掉!
天空之中的閃電仍舊在奔湧,彙集。落向那支撐著天地的光芒,壓迫著城市上空,那已經開始繽紛碎裂的護罩,然而濃雲與暴風組成的巨人,已經靜止了下來,它抬起頭顱,由閃電填充的雙眼裡。視線有若實質地盯住十數里之外,正在緩緩降下速度的船隻的暗影。
作為上古的神祇,西凡納斯的經歷已經不是人類可以輕易想像。即使是古代魔法王國的誕生與覆滅,也不過是祂漫長生命之中的一段,他曾經與數以百計的浮空城擦肩,成為了其中數十座的毀滅者。甚至將其中的十餘座變成了自己的收藏品。對於人類這種終極的造物,他已經失去了
但正是這一刻,他卻敏銳地感到巨大的危險籠罩住了自己,甚至不得不停下手中幾近完成的工作。
而在這個時候,層層的裝甲正在浩劫殘陽號的下半部分上滑動,金屬的外殼像是活物般收束和拉伸,一層層的劃開,露出艦首下方。一道延伸開來的凹槽,層層充溢的的魔法能量。在甲板縫隙之間迸發出明亮的光
然後,這光就切裂了天空。
在這一瞬間,在這座城市的週遭百里,所有人,所有生物,所有存在的視線都定格在那一片天空,千千萬萬的瞳孔裡,映出那一道瑰麗的紅色湍流,它如晨曦破曉般在天空中映現,向著西北方向延伸,似乎在下一刻,就已經劃開了世界的蒼穹。
這光芒僅僅一現,便已經熄滅。
空氣翻湧著,將一切推進光芒劃過的軌跡,灼熱的高溫推動了空氣,將濃雲中的水分傾瀉而下,滂沱的大雨之中構成了一道直徑數百尺的,蒸汽和雲霧構成的長矛。而這長矛的一端,輕而易舉的穿透了神祇的化身!
這一刻經過,卻恍如永恆。
天地間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似乎已經消亡了,而時間則定格在所有人的意識中,定格在金紅的光芒刺穿雲霧巨人的一景……而無法計數的時間之後,他們驚愕的意識似乎終於鬆動,於是視野中便看到那傲立雲端的巨人正在泵啥,一隻手緩緩地從他的肩頭上滑落,成為升騰的雲霧消散在暴風雨之中。而那擴展的螺旋形創口,則一直延續到了他半個身體的範疇!明亮得驚人的閃電,從這裡向外噴湧到它的全身,構成了空間中無比壯美的一幕。
神,受傷了。
這個驚人的事實,隨即主導了整個戰場。
天空上厚厚的雲層忽然微微一動,雲層彷彿向著一個方向漩渦狀匯聚,而在漩渦的中央,那貫通了天地的利刃,和那猛烈的光芒,在下一刻便一同消逝了!只留下那雲層中心,如同巨大老人一樣的身體,猛烈的移動!
城市上空正在緩慢地浮起的護盾上,層層盪開如浪花的光之漣漪。一切就都彷彿是一種幻覺……但那光之槍卻已經向城市裡的所有存在,顯露出它的全部,橡樹之父僅存的一條手臂舉起它,於是那光芒就佔據了整個的天空。
錯了!
長槍如光,揮灑出耀目的平面,而密斯拉的思緒猛地抽緊,被那強烈的挫敗感和憂慮填充!
魔法的女神,在這一剎是如此的激動,以至於連分身都發出了壓抑不住的驚叫聲!
攻擊對手不是最重要的……而且,那就是那個人想要的結果!
那艘魔法的船,確實擁有著的攻擊,確實是可以一擊就給西凡納斯的分身造成重創,甚至可以直接將之毀滅!可是那又怎麼樣?諸神真正的目標,應該是,也只能是那座城市,只要城市不能夠再阻擋神力的侵入,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其他神可以被釋放出來,得到更多的神力會支援給密斯拉,可以瞬間封印在個罪魁禍首的上古邪物,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就此結束!
西凡納斯此時的選擇,無疑是最為愚蠢的,無論那做浮空城,或是戰艦,能不能承受神力電槍的轟擊,城市的防護,都會得到恢復,而最重要的是,那戰艦上附著的能量形式,是密斯拉再熟悉不過的,正是古代魔法王國的浮空核心所營造的魔法力場!它即使經過了特殊的改造。已經與浮空城大不相同,但一個完整核心所支持的護罩,是不可能抵擋不住神力的攻擊的!
浮空的戰艦卻不會如一座城般防禦。對於他的進攻,從開始就已經注定勞而無功!
密斯拉想要這樣叫喊。可惜,在這深深的地底,層層魔網包裹封鎖的地方,僅僅只是驚叫,是無法將那憤怒,那理智。那思考的結果,傳給橡樹之父的……或者,一切在這一刻之前就已經無可挽回了。
她只能自欺欺人一般的閉起眼睛。
作為魔法女神。魔網無時無刻地將所有的一切,都送進她的思緒……所以,她也只能看著那光芒的長槍,甚至沒有能夠碰觸到戰艦的本體。就已經在一片皸裂的空間罅隙裡消散了大半——浩劫殘陽所裝備的空間護盾法陣。甚至要比勃艮第城全力運轉的時候,效率還要高出了三成。
魔網之中,彷彿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然後一眨眼的時間之內,無數閃電從那斷裂的光之長槍上散逸噴發,火樹銀花地衝入天空!一條條電龍在運城的縫隙裡蔓延而出,連帶著將那長矛剩餘的部分扯成粉碎,化作漫天的霧氣一樣的電流光點,消散在暴風雨之中。
城市之中。頓時揚起了歡呼,這聲音逐漸高亢。衝入雲霄,將雷聲也掩蓋其中。
震顫一片。
……
「多麼好的幾個機會啊,卻全都浪費了。」
愛德華的目光,在那畫面之中停駐,臉上卻並無一絲多餘的神情,只是輕聲歎息:「不過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你們不淨盡全力的?」
然而,這寂靜的空間裡,卻響起了一曲華麗的音樂聲。
一組組的管與弦的聲音,金屬的號音和琴弓琴弦的滑動,組成了完全沒有聽到過的音調,宏大,而昂揚,卻帶著壓迫人心般的力量,帶著湧動的激越,推動了那那巨大的浮空戰艦,穿過天空的一幕……
而那個人類,就那樣端坐在這一幕之前,端坐在那嘹亮的聲音裡,他微微垂下目光,視線卻落在無限遙遠的所在,那目光是如此深邃……彷彿他此刻的所在,不是那深邃的地底,那重重的封印之間,而是九天之上,一顆鋼鐵與電流組成名為死亡的星體極點上,那一百層樓的高塔頂層。
這荒謬的錯覺,讓密斯拉的分身沉默了一瞬。
因為那個人短促的言語,道盡了所有的真相?
是的,沒有淨盡全力,每一個神都在試探,都在試圖要比其他人節省更多的神力,保護自己的分身,以確保自己最後能夠得到更多的利益。
西凡納斯本應該再加一把勁兒,直接擊碎那個城市上空的護盾,而不是功虧一簣地將那積蓄的能量用來攻擊浮空戰艦,但如果說羅絲是在第一時間裡拿出全力破壞那個能量源,而不是想要慢慢腐蝕它的話,西凡納斯已經將那護罩擊碎了,但陷入到迷宮裡的幾個存在,為何不在在第一時間就聚集力量打開出口?那說不定甚至可以一舉兩得直接讓城市的能量核心直接過載,而給羅絲創造更多的機會!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一切都只是如果,而面前的一切,就是所謂的現實。
殘忍,冰冷。
——
(嗯,沒錯,樂曲是皇帝的王座室,星戰的選曲)
人數越多,就會越給予一種虛假的安全感,『我不做,也會有人來替代我的』這樣的想法總是會存在的……現在,此刻,這安全感後面卻隱藏著深刻的恐懼,誰也不知道敵人是不是真正會因此而覆滅,相對於擊敗眼前的對手,考慮自己的後路對於這些強大的存在來說才更為要緊、
這就是現實,一群散沙一樣的盟友,永遠都會給敵人留下可乘之機,而更可怕的是,那個人類似乎有意無意地,利用了這些……錯覺,這一定是他想要達成的目的,他就是想要這樣製造出不可戰勝的錯覺的。
「一切還沒有結束……」
魔法女神的化身沉默著,直到良久之後,才終於吐出這段話。
她的化身那深邃的眼窩裡,兩團光芒構造的眼睛黯淡了一瞬。似乎是不想要看到那個人類臉上的得意,而當那光芒重新亮起的時候,空間裡那激昂的樂曲聲已經僅剩下裊裊的餘音。她卻只看見那個人類平靜而冷漠的銀眼眸。
這眼中沒有絲毫的得意,它彷彿一泓湖水,卻又詭異地不帶有一絲波瀾,可是魔法女神與之對視,卻分明從中看到火焰般燃燒的戰意,與那個人類冷漠的神情相反,他的內心。好像剛剛接受了一次宏大的挑戰。
勝負已定,然而這不過是第一回合而已。
勝利的大門,僅僅只是向愛德華敞開了一道狹窄的縫隙。讓他能夠看到其中的繽紛的光芒,但對於諸神來說,這並不是失敗降臨的剎那,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挫折。
一切都沒有結束。一切都不過剛剛開始。
而這個時候。人與神之間,那連接著外界的幻影,已經產生了很多改變。
天空之中,盤旋如渦的雲層正在逐漸停滯,那閃動耀眼的電光也已經停滯了流竄,雨水濃霧一樣揮灑下來,也將那雲層消融了小半,於是。溫暖的金色光澤從雲層的上方傾瀉而下,在空隙間拉扯出道道輕紗幔簾般的光影。恍如從天空垂落的,天國的階梯。
世界,一時間陷入了一種奇妙的靜謐間。
頂天立地的神祇的身體,也正隨著消散的雲霧不斷收縮,濃稠的雲層翻滾,一層層的壓縮著體積的邊沿,最終,他成為了那個身穿樹葉長袍的人形,與一位老年的德魯伊無異,平靜地注視著地上的城市,與天空中的飛艇,他遍佈溝壑的面上找不出一絲多餘的神色,只是一條條碧綠的能量子線環繞在他長長的斗篷之外,如電蛇遊走,最終鑽進他充溢著一片濃郁欲滴的碧綠
的雙眼之中。
沉寂持續了一瞬,橡樹之父緩緩地轉動著視線,彷彿在望著一片空無一物的曠野,但只有在那空間的另一側,心靈術士的雙眉卻因此而顫動——西凡納斯的面容恰到好處的對準了他面前的畫面,於是這一次的對視,就發生在他們之間,
銀色與綠色相對,不過短短的一剎,但寂靜的封印空間裡,卻彷彿有雷鳴無聲震響!
愛德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眼中的銀色裡混雜進了一層血紅的光澤,血色流淌,那一片無瞳的銀色就因此而變得更加像是眼睛了一些——一雙殷紅的,金屬一般冷硬的眼睛!
但心靈術士的眼瞼開合,這紅色已經消弭不見。
而西凡納斯的目光,也已經轉向了那座城。
此刻,勃艮第城上空的魔法護盾,已經緩緩地膨脹成了基本的半球形狀,然而神力的攻擊顯然非同尋常,即使形狀恢復,那半球卻再也不是剔透的光滑光影——能量的薄膜凌亂的散射著濃淡不均的無數顏色,將城中的一切掩蓋在模糊的光彩之中,然而這一切絕非什麼游刃有餘的好現象——維持能量導向的法陣同樣整個防護結界的基礎,沒有法陣,能量就只能用在無差別的毀滅中。
而現在,這個損壞的防護法陣,或者還能夠抵抗神力的衝擊,然而,如果是從很多點上,同時滲透的小型衝擊呢?
在愛德華擔憂之前,西凡納斯已經採取了行動。
橡樹之父,自然之神,叢林的守護者……一位偉大的至高的神靈,已經被激怒了。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多麼長的歲月裡放棄了憤怒這種情緒,大概就和他的化身遭受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的時間一樣長,掩藏在久遠的過去的時光裡,以至於即使是高等神的智慧與感知,也已經快要將之忘記了。
然而此刻,那些久遠的記憶卻已經鮮明的重新出現在他的意識裡,那如同火焰一般燃燒,酸液一般腐蝕,濃墨一樣渲染……無法形容的感覺在意識之中猛地迸起了波濤,神力遭受到的損傷是如此的巨大,讓高等的神明也要為之惋惜,而這情緒隨即就和那種憤怒混合在一起,催促著西凡納斯採取一些行動,來將之盡快的宣洩出去。
神的憤怒,究竟如何?
每一個神祇,或者都是不同的。
橡樹之父的憤怒是堅硬的,冷漠的,一如傳說裡它的化身,那顆連接著諸過度的巨大樹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的身體就化作了一團光,一團濃郁如油,明亮輝煌的碧綠的光!
輝煌的光芒充溢了整個的世界!並不刺眼,溫和的的將一切都包容在其中
在這一瞬間,即使只是通過魔網的影響來觀察,整個城鎮的週遭,忽然開始了震動,如同一個醒來的巨獸,每棵樹木、每塊石頭都在那濃郁的綠色之中獲得了生機!神祇的身體也在不斷崩解,化成濃濃的碧光。這碧光以老德魯依為中心,迅速擴散,轉眼間就充斥了百米方圓的空間。
在碧光中,有數個身影緩緩浮現,他們下身似鹿,背生雙翼,上身則為人,四支長臂足有十餘米長,末端則是鋒銳之極的刃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