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還處在封建社會的中期,通常百姓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業餘化生活。一般來說,除了在酒館喝酒,聽聽吟遊詩人們講的故事和演唱的詩歌,也就剩下打老婆和打孩子了,至少在愛德華長大的西封邑地是如此的。所以他也沒有去考慮過這個世界裡還有『馬戲團』這種東西。
當然啦,就算是有,其實對於他來說也沒有多大興趣,馬戲表演那些東西說穿了不過就是熟能生巧,他上輩子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看膩了,誰讓他生活在一個資訊發達的世界呢?不過現在,他倒是真的又被勾起了興致
情人約會,除了逛街累死狗之外,最通常的作法是看電影,當然這個世界沒有電影,不過用馬戲來代替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其實也不能算是不錯至少從進了場開始,愛德華就已經覺得自己做了個很爛的選擇。
最主要的是,這個時代的馬戲跟他記憶中的,有著相當多的,完全的不同點比如說,這東西竟然不是一場場售票的,只要付出一個銀幣的費用,觀眾們就可以進入去看,不過並不清場,喜歡的話就算是看一天也沒有人阻止。整個帳篷裡面的佈局雖然差不多,不過卻更加簡陋和方便,那些木頭架子一樣的座位微微搖晃,以至於最高一層沒有人入座。
另外,這裡的表演真的沒什麼花樣。
中央的一圈空地裡,一個騎手正騎著馬。領著一頭獅子和一群狼不停地跳著火圈,而在它的頭頂上,就是幾個人在空中蕩著鞦韆不斷飛躍。不停玩著小球的人繞著場地緩緩轉動,而稍微靠中間的地方,則是一個人在那裡表演投擲飛刀,雖然一群人互不干擾這一點來說確實是個亮點,不過該沒趣的還是沒趣。
沒有小丑,沒有馬隊,沒有鸚鵡。鴿子,疊羅漢……最重要的是,連一個用來引逗觀眾發笑的。馬戲團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的小丑,都是沒有人演出的。,
這種東西真的能夠稱呼為馬戲?街邊雜耍大組合或者是個合適的名字。而能夠看得興高采烈又認真的,也就是那些沒見識的半大孩子以及……
克勞迪婭?
「有趣嗎?」愛德華問道。
此刻女騎士的表情已經不只是認真。而是全情投入了。目光分別在那幾個人身上游移,她甚至露出了細微的笑容,
「很有趣。也很精彩。」
頓了頓,她回答道,卻沒有移開目光:「不過有些奇怪,這些人為什麼不去做騎士呢?比如說那個投擲飛刀的人,在短距離之內這種攻擊比弓弩要強得多,如果使用得當的話。他可以在敵人發現之前就解決掉一個營寨的哨兵,還有那些擅長於訓練野獸。尤其是訓練馬匹的人,如果能用在軍營中,讓軍馬也學會那種跳躍的方法,那麼在衝鋒的時候就可以躲避地上的陷阱了,至於說那些……」
這算是專業對口的問題麼?
「或者是因為,當騎士的死亡率太高了吧?」
「膽小鬼。」
「也不僅僅只是膽小,畢竟一旦死亡,失去的東西就會非常多的,他們沒有虔誠的信仰,不可能被神祇保留他們的靈魂,多活一些時候,對於任何人都是最大的誘惑。」
愛德華扯了扯嘴角,輕聲道:
「另外就是,當兵太沒有自由了,雖然你可能認為,作為騎士就可以追求榮耀,但是對於一個騎士來說,命令就是一切的一半,而禮儀和向上爬的心態又差不多佔據了另一半,即使是僥倖不死,也會一次次的被推上戰場,推上死亡的邊緣,製造殺戮,但最終無法拒絕命令,即使是從十夫長百人長千人長這樣一直升上去,還是會有人用全力約束你。而在這裡表演就不需要擔心那些事情了,只要攢下一筆錢,他們就可以安享晚年,而那之前他們還有十幾幾十年的壽命可以享受,不需要聽從任何的命令。」
女騎士沉默了下去。
或者,這番對話讓她想到了什麼,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就一直這樣沉默著,直到和愛德華離開了那座馬戲團的帳篷,穿過了一條輔街,然後由心靈術士打破了沉默:「哪,克勞迪婭,你有沒有想過回去?如果是想要當將軍的話,我現在也可以給你安排的。」
「不,我的職責,是作為您的守護者。」回答很堅定,但,並不迅速。
「假設,只是假設而已,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的話……」
「我會死在您的前面,如果沒有,那麼我也會隨您而去的。」
愛德華輕輕搖頭,他知道這並不是實話,當然克勞迪婭也不是說謊,只是那份契約給予了她這樣的想法罷了:「總之,如果我死了,而我死之前要求你繼續活下去的畫,那麼你要做些什麼?」
「給主人你報仇。然後想辦法把你復活。」
「如果我是跟對手同歸於盡的呢?」
「想辦法把你復活。」
「你應該很清楚我現在的狀況吧,如果我死了,你覺得我還有復活的機會嗎?」愛德華歎息道雖然這是為了判斷對方真實的意圖,不過這種感覺還是很糟糕的,讓他想起了自己目前面臨著的重重危機。
「……我不知道。」沉默了更多的時間之後,克勞迪婭的聲音裡充滿疑惑:「主人,請您下達命令吧,您認為,我應該怎麼做?」
「啊,其實我也不知道呢,但實際上,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應該立刻知道自己可以怎麼做了吧,因為那個時候,我們之間的契約就徹底的失效了。而你,也就自由了。」愛德華轉過身:「那個時候,你說不定會鬆一口氣。然後咬牙切齒的咒罵我為
什麼沒有早點死掉。嗯,或者,就像這樣?」
他伸出手,在女騎士的額頭上輕點。
手掌旋即就被收了回來,只是在那原本的接觸面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光,如同一條棉線一樣在空中舒展著。閃動著,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看見。其上那些正在閃耀的,是無數的細微符。
目光裡映出了那光,女騎士的臉上顯出了一種極端的驚恐,她伸手去抓那近在咫尺的手掌和那道線。然而卻總是抓了一個空!
愛德華也在看著那道細細的。黑色的絲線,不過在他的眼中,那不只是一條細微的線條,而是千絲萬縷的。是滲透在兩個人的身體上,靈魂中的光輝,強弱,粗細,明暗不定。連接著克勞迪婭的全身,以及愛德華的左手上。那枚銀色的指輪。
他的眉頭緊皺,又猶豫了良久,才終於伸手一捻。
食指和中指的動作輕輕的,然而那兩指交匯的瞬間,周圍的空間裡卻驟然響起了一串無比巨大的顫鳴聲!像是天空中的雷火,卻又彷彿是耳中蠅蟲的亂鳴,讓人心煩意亂,血液逆流!
而隨著這聲音,一圈暴風就從兩人靜立的空間中向週遭迸發!
地面上的石磚裂開了,細密的蛛網一般的紋理就從兩人立足之地向外蔓延出去,卡卡的刺耳聲響在顫鳴中延續,然後沒入週遭的寂靜……道路,房舍,街區,甚至整個城市的生物,無論人畜,蛇蟲,禽鳥,在這一剎那都下意識的向那個中心的方向轉過目光,惶恐佔據了了所有的心緒的全部,讓他們呆滯著,也彷彿這座名為羅曼蒂的空間,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片停滯中!
這靜寂之內,唯一在移動的東西,是一柄劍。
那長度幾近六尺,寬一尺的巨劍,從一片深沉的黑暗中凝聚……在女騎士向後伸出的左手掌中成型。那隻手的五指併攏,於是巨劍就重新消失了。
她向後退步。
這不是為了離開,而是為了給自己的攻擊營造出足夠的空間,隨著她身體的移動,那猩紅的殘光彎曲起來,但並非軌跡的改變,而是空間之中的空氣,已被磅礡的力量扭曲了!
實際上,這一擊不過是平平無奇的揮砍,但即使是愛德華也要感到驚訝即使心中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但他沒有想到變化會如此劇烈的到來!畢竟契約的束縛雖然被他解除,可是記憶的混合還是應該要有點兒時間的,但是克勞迪婭卻剎那間就已經有了行動!這一劍刺出,給愛德華反應的時間幾近於零,他甚至無法後退,因為在他繃緊肌肉之前,那柄劍身上帶著空間罅隙的巨劍就會從左往右,切開他的胸腔!
當然,這並不能夠傷害到心靈術士,異能接觸到了時間的規則,只要他願意,任何的速度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片寂靜。
然而在心中一歎,愛德華並沒有那樣做。
心念轉動,一面五尺方圓的,寬散發著煌煌銀色光澤的力場形盾牌就出現在心靈術士的面前。容納後,一道細長明亮的淡紅色光澤在空間裡呈現,與盾牌撞在一處!銀紅交錯的間隙,火花四濺!
燥熱的火焰氣息就像是漣漪一樣以她的身體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空氣中的水分瞬間就被蒸發乾淨,甚至彷彿連空氣都為之蒸騰起來,成為一團可怕的火焰的濃霧掃過週遭,隨之呼呼的聲響便在地面上接踵而至,無數明亮的火苗像是植物一樣猛然從地面生長,轉眼便覆蓋了方圓近百尺的範圍,讓所有的能夠燃燒的東西,木柱,窗欞,垃圾全都在那聲音裡猛烈的燃燒起來!
四週一眨眼間就已經被這火焰的暴風掠過,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升騰!
除了人……所有的人類,在這一瞬間都被扔進了銀色的光澤裡,無可撼動的時間的洪流,庇護著他們,躲過了那一團擴張的火焰的風!,
這並不是克勞迪婭想要的結果。
所以,巨劍隨著她的身體轉動,在銀色的盾牌上畫出一片火紅的痕跡。然後,她的一隻手也隨之向著那個人影抓了過去!
她的右手已經不再是那纖纖若素的模樣,片片的紅色鱗片蔓延出來。指尖上巨大的勾爪帶著金屬的寒光,像是短刃一般切割空氣,最終徑直撞在那銀色的護盾上,發出砰一聲悶響!低沉的音波彷彿肉眼可見的刀刃,將周圍的空間攪亂切碎,銀色的護盾也隨之向內彎曲!
神力是如此的純粹,強韌。單純的衝擊力完全無法威脅到它的存在性,但是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卻不會因此而消失,它仍舊向前。將愛德華的身體和神力的護盾一起向後推動!
愛德華在向後飛退。
燃燒的火焰在他的背後飛散,巨劍與巨爪帶著紅龍的火焰,將週遭一切鍍上了一層明亮的光影,也讓它們如沙雕般脆弱。在海浪的撲擊中化為一團虛無。岩石構造的房舍崩散成漫天的碎石,但心靈術士並未因為這細微的阻礙而減低速度,反而越來越快!
因為那巨劍與龍爪,就在一下一下的衝擊著他,毫無特點可言,然而就是快若閃電,讓人無法規避,而且每一擊的力量都猛若洪雷!
轟!
每一聲雷鳴裡。那銀色的盾牌就會向內凹下一分,當雷鳴爆響了第十二次的時候。那銀色的盾牌,似乎終於不堪重負,無聲無息一般的,炸裂成了漫天七色的彩虹!克勞迪婭隨之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巨劍揮動,十餘道火焰就從她身後,那蔓延的火海中騰起,一瞬間已經凝集如蛇!它們出滋啦的聲響,蜿蜒刺向那停滯下來的黑色身影!
火蛇摧枯拉朽,在廢墟間穿過,劇烈的熱量炙烤著岩石,將他們化為半溶解的流體,隨即被吸納進火蛇內部,一往無前地衝鋒!
然而,它們最終消散了。
漆黑的法袍微動,一隻手臂從中深處,彷彿隨手一般的一扯,那十餘道火蛇就已經在空中猛地被壓緊,收細,最終盡數衝向了他的掌心,匯聚成為一顆散發著灼熱光輝的能量,而那蒼白的五指隨之合攏,就將這一大團護眼撕得粉碎!然後他抬起頭來,對視上女騎士的眼睛。
「發洩完了嗎?」他問道:「那麼,你是不是已經恢復了思考的能力?」
女騎士也在瞪著他。
她已經在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巨劍前指,那灼熱的劍刃已經幾乎點上了他的喉嚨!
週遭的一切都變得沉靜起來,像是一潭無波的死水,裡與外的世界彷彿被一道無形的牆隔離開來,整個世界,已經只剩下了他與她。
克勞迪婭瞪大了眼睛,只是那雙紅色的眼眸波光流動,憤怒,失落,不安,無數種複雜的情緒被蘊含在其中……淚水沿著她的眼角滑落下去,劃過那沒有一絲血色,蒼白如斯的面容,然後在高溫裡消散,她的櫻唇已經乾裂,像是微微哆嗦著,像是風中凋零的花瓣……但仍舊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訴說著:
「你趁我……你趁我在被控制的時候對我做了什麼!你……」
「做了什麼你很清楚,就算我真的再重複一次,也不過是讓你更加激動罷了。」愛德華的目光淡然,彷彿近在咫尺的那柄燃點著火焰元素的大劍,是根本不存在的:「而且你應該知道,你的力量殺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你來殺死,過上一段時間,我說不定就死了。」
這回答讓女騎士的身體微震。
她握緊手中的劍柄,可是無論如何發力,都無法揮動它,
「看來,你還是沒有清醒。」心靈術士輕輕搖頭:「好好思考,就會明白你的臆想不過是無稽之談。我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因為這種契約在面對神祇,尤其是魔法女神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與其那個時候你被他們變成一顆不知何時會爆開的棋子,還不如我在你威脅我之前先把你放走了。」
「你,你……」
女騎士張開嘴,卻彷彿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如果不是這個人,她現在說不定也只是一個貴族家族中的玩物,一個用來產生後代的工具,沒有任何的可能來解開束縛,更何況,他確實也沒有做過什麼太過分的事情,
是啊,不就是如此嗎?
在此之前,他有任何理由來幫助自己嗎?他花費了代價買來了一個奴隸而已,又有什麼理由去考慮這個奴隸的問題呢,而且,他所做的或者不是最好,但是也同樣已經非常好了,他原本沒有力量解開那個靈魂契約的時候,似乎就曾經去尋求幫助,而現在,他也不過是在猶豫之後還是選擇了解放自己,
這一切,作為曾經靈魂相連的
他沒有做出任何的欺騙,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甚至幫助自己控制了血脈,幫自己在力量上獲得了突破,而自己呢,自己有什麼理由如此對待他?
「我也給他做了很多了,我幫他練兵,」
那也不過是兩不相欠而已吧?
心中,某個地方,似乎有這樣一個聲音在輕聲的哂笑著。
不對,不對,不對!
「如何確定他給你看到那些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