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的目光凝滯,緊緊地皺起眉頭。
記憶中的某些東西,正在跟目光裡的部分融合起來。
華貴的牆壁,繁複的符文……雖然有些部分略有出入。比如說那牆壁上方,應該是格外濃重的黑暗,但卻又無比深幽,不知道擁有多少的高度。但如今已經斷裂了,就像是將某些殘破的部分放進另外的一個房間中,而地面上的寶石,似乎已經耗費了其中蘊含的所有力量,如今這些曾經價值連城的珠寶都只是暗淡的,與那些路邊騙子手中的劣質貨一樣,散發著某種虛假的光輝。
原來如此。
是的,那是一個夢境,但又是如此清晰地可是在愛德華的記憶裡……而如今,在自己的面前,現實和那夢境又完美的結合在了一切,於是當踏足那房間的一剎那,某種東西就就向著他流溢而來。
那是一種緊繃的壓力……彷彿千百隻甲蟲爬上皮膚,觸感輕微,但足夠令人不寒而慄。
原來如此。
他的目光掃過那空曠的房間,伸手一撫,原本散落在法陣中的某種東西,就落入了他的掌心。
那是一片水晶。
在這個遍佈著寶石和魔符的空間裡,這樣的水晶並不起眼,尤其是它不過是一片不規則的,如殘片一般的東西。數個平面上,映照出愛德華的面容,淡淡的,卻又帶著一點點紫色的光暈。
你是誰?
「我是愛德華,愛德華,文森特。」
愛德華輕聲道,但是隨即卻不由愣了愣。因為週遭一片靜寂,不管是艾瑞埃爾。還是那位女法師,都正在觀察著這個怪異的房間。而剛剛的那個問題,就是如此莫名的,浮現在他的心中。
這足以令人驚異。
如今的愛德華,已經是個足夠強大的存在了。雖然對於力量的操控手法還很稚嫩,但毫無疑問,他擁有著足夠強大的力量,那是由內而外,由神能與靈能組合而成的壁壘。不可否認,這世界還有著無數未知的強大存在。但即使是諸神之中最強大的,也不可能如此毫無聲息的侵略進他的意識裡。
那麼,這是多麼強大的力量?
目光似乎只在那片晶體上停留了一瞬,但那種光澤,卻深刻存留在意識中,
那是如此特別……即使是人工製造的最為純粹通透的玻璃。也無法與一塊東西相比,那種透明,讓人甚至懷疑它並不是一塊固體,而只是最為純淨的水和甘油構成的東西。然而,這種結晶卻並不會讓人感到欣喜,相反,從視線與之接觸的剎那。就能夠明瞭地感受到其中一絲脈動著的,不祥的能量,彷彿正在吸收任何進入週遭的光線。
但你不只是他,在你的記憶中,你的靈魂中,你的一切,注定要與眾不同。
「那是不現實的,每一個人都是與眾不同的,
不,這是最現實的。你不屬於這個世界,所以,你與它,不過是對等的東西。
一個人和一個世界對等?
心靈的對話仍在繼續,而且。越發的洪亮而富有力量:「一滴水,可以是溪水,河水,湖水,或者是海水之中的一部分,那麼,它與海有何不同?但如果是一束光呢?它是不是注定了是與水,與海是不是對等的存在?
這有何意義?
意義就是,你注定與這個世界不相融合,如果不是你被這個世界吞沒,那麼你便只能同化它,擁有它,將它變成你的東西。
怪異的想法。
「真令人驚訝,你居然可以找到這裡。」
一個聲音,將愛德華的注意力吸引,他抬起頭,於是注意到房間中正在向著中央聚集的空氣。那些東西正在纏繞成為通透,但有別於週遭的幻影,一個人的面孔,就出現在那裡。
「托馬斯……」
他歎息道:「原來是你……一切都是你?」
「你指什麼?」
「收集靈魂,是為了供給信仰,而供給信仰,是為了聚集……類似神力的力量,對吧?一切都只是為了潘鐸瑞恩,你想要讓他復活?」心靈術士冷笑道:「從一開始,你就是得到了王權碎片的另一個人,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但這值得詢問嗎?」
是的,很正常,毫無疑問。
潘鐸瑞恩存在於這個世界已經如此之久,有多少個瘋狂的野心家想要利用它,或者被它利用都不足為奇。或者說,在如今這個時代,諸神合作維護的主物質位面裡面,能夠掀起巨大波瀾的力量,本來也沒有多少。
惡魔不能,魔鬼在千年前失敗,神祇已經形成了縝密而無法打破的系統,那麼剩下的,也就只有這個上古邪惡而已。
幸好,一切還只是剛剛開始。
這是奧術師們的遺存,封印著那支法杖的房間。它在那場戰鬥之中被從一座浮空城轉移到另外的一座,但最終逃脫不了隕落的命運,再次埋藏,最終被那個擁有野心的人所擭取。
但他得到了多少?
是那支法杖殘留的大半,或者只是小小的一個部分呢?
不管如何,這都太過危險了,要實行怎麼樣的計劃,那是他的事情,但愛德華完全沒有興趣,被一個瘋子拖進這種無聊的騷亂之中。
那麼,就幹掉他吧。
意念轉動,銀色的光芒如水般流轉。
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銀光其實是大片大片銀色的光帶構造出來,而這每一片光帶,都是無數細微的絲線組成,每一根細絲都在牽引著週遭空間的能量,隨著人類的目光轉動,整個空間隨之轟然震動!
「你……」
空氣凝聚的托馬斯的形象崩散了,甚至無法發出完整的語聲,而光線破碎的影像之處扭曲。彷彿一切傳導的媒介都被撕裂一般,露出巨大的空洞!
「我已經,抓到你了。」
愛德華的聲音,如此說道。
愛德華坐在專屬於他的高背椅上。
岩石構造的椅子上鋪了一層暗紅的動物皮,細密柔軟。完美的貼合人類的身體,硝制的手法極為精細,除了顏色幾乎讓人無法想像,那曾經是一頭凶暴的龍族的頸皮。十餘枚散發著淡淡光暈的水晶,就環繞在這椅子的週遭,映照出其中繽紛流轉的光影。
血與火。生與死。
戰場的境況。
「轟!轟!」
悶雷一般的轟響在水晶震顫中傳出,顯得有些模糊,但那轟鳴實質上卻震撼著整個城市的大地……高大的堅城矗立在地平線的邊緣,就像匍匐著的巨大猛獸,而這孤獨的巨獸此刻也在顫抖,又只能無奈地等待著。等待著自己在那些爆發在身體上的火焰之中分崩離析。
一道道艷紅色的長長尾跡在空中劃過,在磚石的牆體上產生的強烈爆炸,幾乎將那房屋大小的岩石粉碎成為無數的碎屑!甚至不止如此,那猛烈的爆炸夾帶起的熊熊的烈焰延燒出一片火海,石頭在那種焦熱之中竟然熔融成為半流體的漿液,慢慢地向下蠕動出深凹的痕跡。
夜空被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球點亮了,碎石和人體猛的飛入空中。向突來的雷雨一樣急速擴散。一連串的爆鳴聲簡直像是無止無歇一般,殘肢在他們的頭頂飛揚,血水淋漓的彷彿一場暴雨,垂死的咆哮聲連成恐怖的吼叫,在黃昏剛剛過去的薄夜之中,連成一片的哀鳴,遠比任何的鬼魂的哭號都要震懾人類的心靈,讓他們失去了最後的勇氣!
於是,逃跑,逃離。撤退……無數名義之下相同的作為正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裡上演,人類哀號著,奔忙著,尋找著哪怕最為微弱的一絲可能活下去的機會……城門洞開,數百。數千的鐵騎開始奔行,湧出城門,湧向敵陣——但不是為了殺死那些敵人,只是為了保留最後的一點生命的火種。
然而滅亡,早已緊隨在他們的身邊,伸出無數的觸鬚,從四面八方糾纏而來,堵死最後的一片空隙。
黑深沉的地平上,數量巨大的蒸汽坦克從地平上顯出身體,排列成為一道長長的,簡單的單層前鋒,金屬的黑色在暗淡的火焰之中反射出奇怪的光澤,一根根的炮管已經抬起,然後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微弱的魔法的光弧強行驅散了馬匹的恐懼,零散的戰線開始向前奔騰。騎士們在戰慄中咆哮,舉起他們的武器,向著視野的盡頭,那些鋼鐵間的縫隙衝鋒!
然而騎兵,終究是騎兵。
在那些鋼鐵的巨獸面前,人類引以為傲的力量毫無意義……炮彈落下來了,煙火騰起來了,先是稀疏的三滴兩點,然後馬上便鑄成了鋪天蓋地的死亡之潮……殘片在青黑的鎧甲上撞出血色的星火,在人體的血肉間拉出紅黑的漿流!飛蝗一樣無所不在的炮彈碎片興奮的嘯叫著,瘋狂的撞擊著阻擋它前進的一切障礙……鑽入甲冑的縫隙,帶走淒慘的悶哼,釘進眼窩,搶走光明;刺入手足,帶去自由;撕開胸膛,剝離生命,扯碎**,將靈魂也粉碎無形……
陰影籠罩了大地。
天空中的空氣閃爍著,讓一個又一個緩緩變大的影子在她的懷抱中出現……彷彿從天而降的烏雲,向著地面壓下來……它們的源頭,是一條條彷彿巨鯨的飛空艇,臃腫的身體在空中不斷的擴大,他們是青藍色的,只有在靠近的時候才能用眼睛分辨出來。
鋼鐵在嘶吼,火炮在轟鳴,履帶奔行,飛艇浮空,於是鎧甲,城堡,投石車……這些無聊的舊時代的造物注定要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在那裡腐朽成塵——新的時代已經在鐘聲中來到,而鐘聲,正是那一聲聲爆響匯聚而成!
這就是帝國的毀滅。
但是心靈術士的目光並沒聚焦在任何的一塊平面上,他只是微微闔起眼睛,伸出手撫摸著面前那一支銀色的法杖。
那彷彿是一支帶有枝葉花朵的樹枝,只是散發著一種並不帶有的生命的冷光色彩,可每一片枝葉卻又擁有著栩栩如生的外觀和精美細緻的紋理。閃爍著烏黑光澤的精金,柔和光輝的秘銀和別的多種不知名的,呈現出各種各的顏色的昂貴金屬,以及鑽石,鋯石。貓眼石,珍珠——每一條鑲嵌的葉片之上,幾乎都可以看到各個種類絕不雷同的寶石,閃爍生輝,讓整個的花枝都縈繞在一種無法形容的華麗光澤之中。
心靈術士的手掌拂過那銀色的杖身,那裡縈繞著奇異的閃閃爍……忽隱忽現的符文。楔形的,圓點堆積而成的,纖細的粗獷的線條的,甚至是立體構造的各種方塊……他們繁星一般縈繞在那花枝的周圍,若隱若現,螺旋回轉。構成九條虛幻的旋臂,燦爛的像是一個變形的河系……
但在這和諧的形狀之上,也有著輕微的缺憾。
暗淡的焦痕,源自於晨曦之神的神力,撕裂一般的缺損,是正義之神的威力,污染了一片花枝的暗淡源自於黑暗女神。而那纏繞在符文上的細微網絡,則是蛛後的力量造成的……
最後,還有一道,在法杖的中心,那是最後彌合的縫隙,源於那個托馬斯法師。
對了,托馬斯……那個曾經策劃了很多事情,試圖讓潘鐸瑞恩完全出線的,那個狡猾的**師,擊敗了他。將所有的上古邪惡的力量收回到自己手中。這大概是在二年前……三年前,還是五年前的事情?
心靈術士感覺自己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與之後接連擊敗了幾個神祇的挑釁並且壓制住潘鐸瑞恩的力量相比,與托馬斯的戰鬥簡直就像是微不足道的一點,就像建築在沙灘上的城堡,只要被時間的海浪來回衝刷幾次。便會分崩離析,湮滅無蹤。
他站起身,來到窗邊,讓目光落在腳下。
——那地面,仍舊凌駕於眾生之上,被磅礡的魔力所驅動的大帝的一部分,就那樣懸浮在空中,那是幾乎覆蓋了小半個天際的,雄偉的空中堡壘,遮蔽住群青天空上,絢爛的星光,只留給那座城市,最為深幽的黑暗的陰霾。
浮空城。
勃艮第已經成為了一座懸浮在空中的城市,層層疊疊的高樓帶著剛硬的,超越時代的簡約造型,古樹在城市的一角營造出繁茂的花園,也將那些植物的觸鬚送到全城每一個需要防衛的角落中,自然地景觀融合而成的街道序一層層地拱衛著中央的奧術高塔,拱衛著他們的城主,整個主物質位面最為強大的存在的住所。
戰爭,就在浮空城之下進行,但這樣的戰爭已經無法引發愛德華的關注,無論有多少死亡,破壞或者是勝利,都與他沒有直接的聯繫。
即使那是他製造的武器,訓練的士兵,賦予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策劃出的道路向前推進,堅定不移。
世俗的權威,是屬於圖米尼斯的斯特蘭大帝的,這位年輕而野心宏大的國王對於自己的夢想一往無前,吞併國土,發動戰爭,將整個大陸收如自己的囊中,而這裡已經是他夢想的一個終點,
心靈術士輕輕歎了一口氣,銀色的法杖上,細碎的花枝纏繞,寶石片的綴飾散發著褶褶光輝,那種銀色的光澤似乎在週遭流轉,
細微的聲響,在身後傳來,但他沒有回頭。
這裡是他的空間,能夠進入其中的,也只有被他允許的人才能進入。
「你在想些什麼?」
女子來到他的身後,親暱地在他的臉頰一吻,也將手中的酒杯遞給他:「帝國已經不可能再反抗了,並沒有超出你的預計,」
雖然這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但麻煩還是少一些的好。
「很遺憾,你知道我一向習慣速戰速決。」反手攬住她的纖腰,在她的耳邊輕吹氣息:「有一種說法,所謂百里半九十,越是接近勝利,就越不能放鬆警惕,甚至加倍努力才是最好。」
「但是……」
「我知道,艾瑞埃爾又在向你鼓吹那些所謂的善良和正義,但即使是他也清楚這座魔都的士兵與那位魔鬼之王的關係,對於他們的憐憫只是在溫暖一條凍僵的蛇類,最終只會讓你嘗到最終的苦果,你的神祇都已經宣佈不再參與到這個位面的戰爭裡,如今你又何必……」
他環住女主的纖腰,向著房間內走去,聲音和光影便在他身後熄滅,不再關注那場慘烈的戰爭,
「跟麗莎或者達赫妮她們一樣,去哪裡玩玩,散散心吧,這個大陸已經在和平之中,從今以後,不會再有大的戰爭,也不會再有國家之間的摩擦,所有人都可以將精力投放到對於世界的探求之中,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我們所要追求的,應該是新的時代,將這個多元宇宙,掌控在人類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