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怎麼了?」
夜梟鳴啼一般的尖嚎,傳進週遭每一個生物的腦海,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靈深處都忍不住升起一絲悸動。就彷彿其中濃重的惡意,正順著耳鼓,壓進他們的每一寸身體,讓他們戰慄不休,即使是經歷過法師訓練的威利安,這個時候也不由臉色蒼白,胸悶欲嘔,按住了胸口,才勉強控制住了那翻騰的內臟。
「神血化身的力量,直接源自神,是神以自身的一部分作為標記,越過位面屏障送來,這種方法,雖然僅僅只能給予一個信徒巨大的力量,但畢竟是暫時的……這個阿瑞斯托特勒,顯然並不信任他的任何信徒,竟然連選民的力量,也沒有真正賜予……」
站在他身邊的聖武士開口道,剛剛那個重創了對手的劇烈爆發,顯然對於她來說也並非全無負擔——女聖武士的呼吸急促,聲音低沉。而輝陽護符縈繞在她身周,那原本灼熱的光澤,如今也已經只剩下了一層暗淡的光暈,雖然仍舊在逐漸增強,卻顯而易見地,難以重新恢復到之前的強度。
然而,盯著數十呎外,那個血紅色的身影,她的目光閃動,聲音中卻帶上了更多的自信。
「我們,能夠勝過他!」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樣的充滿信心。
「尤利婭小姐,公爵大人和薇拉莉雅女士他們……」
威利安深深地皺起眉頭,瞳仁裡映照出那兩個彷彿剛剛踏出了虛空的影子——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流暢地交劍;這一對兄妹身周的風壓,翻捲著劈開週遭一切的事物!劍身翻湧。交擊竟然無聲!只是這座小小的花園,已經被翻攪的力量毀滅成為一片廢墟。崎嶇不平,四分五裂的殘骸散落一地,然而那兩人身周的風壓,卻將那殘骸也通通吞噬,再化為細碎的塵土!
「給我增添了不少的麻煩啊,卑劣的蟲豸!」
蒼涼的咆哮,在這個時候。忽然微弱了下去,繼而化為一個蒼老的詛咒,將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扯回那個血色身影之上。
血色的身影,依舊被包裹在那一層暈紅之中,只是似乎已經失去了那種詭異的,流動一般的特性。他如常人一般站直身軀,抬頭四顧,身周的光輝,明滅閃爍,似乎又與不久之前,沒有多少不同。
真正的變化。產生在戰鬥之中。
就在那紅色的人影,安靜下來的一刻,兩位劍聖的戰鬥,也已經分出了輸贏——面對著女子刺向自己的一劍,公爵竟然視若無睹!不閃不避地任由那劍光刺向自己的胸膛。而他手中的長劍,則雙手交握。重重的一擊斬下!
這突然的變動,讓女劍聖大驚失色,但她注定不可能對於自己的兄長,做出致命的攻擊,於是也只能在那剎那倉促地將長劍收回防守。
雙劍再次交擊,女劍聖的身體向後滑開,在地面上帶起兩道沙礫,但高手相爭,些許的先手何等重要?一直落錯滿盤皆輸……就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重整姿態之前,下一道劍光已經臨身!她咬牙再舉起長劍,鏘地一聲接下這一擊,而手臂上回應來的巨大力道生生將她壓得半跪下去,悶哼了一聲。
「卑鄙!」她咒罵道,但卻已經完全喪失了還手的餘地,公爵的面容平和冷漠,手中的長劍,卻一刻不停,嗤嗤連聲裡,已經洞穿了她的四肢!鮮血隨即一湧而出!
勝負的天平,在此時再度傾斜,讓
「愚蠢的傢伙們,你們你以為你們找到了希望?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失誤,不過,在這偉大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掙扎,都是徒勞的,是的,在擁有所有智慧的我的主神面前,你們不會得到任何奢望中的寬恕!」
紅色的身影微微點頭,慢慢地從地面升起。朗聲宣告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一眾人,暗紅的眼眸裡微光閃動。而輕描淡寫的語氣,彷彿在場所有人的生殺予奪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
「我主的目的,已經完美地達到了,只要消滅了你們,瑞特格家族,鼓山城,整個公爵領,便都是我們的!再過不久之後,即使是這個國家,也必然成為偉大的計謀之王的囊中之物!」
老人血色的影子發出一陣桀桀地笑聲。他彷彿勝券在握,信心十足的聲音,格外刺耳。
「你休想!」
「住手,快回來!」「尤利婭小姐!」
聖武士壓下的身體,彈簧一樣繃直,讓她的身影模糊成為一道微暗的影子,在幾聲驚叫裡徑直向前!聖光流動,將那人形的衝刺軌跡隨即映亮,如同天邊的流星,直衝而去!
一息的剎那。
血紅色的影子,木然地面對著衝向他的流光,只是舉起手,於是無形的力量,再一次掀動起風暴,像是鞭子一樣抽過週遭的空間,連空氣都發出辟里啪啦的爆鳴。
尤利婭呼吸一窒,勁風如刀一般掠過年輕聖武士的面頰,帶來麻木的疼痛,但是她卻倔強的睜大眼睛,低吼著向著那個血色的身影直撞過去!潔白的光澤從她的身周退去,鎧甲頓時與那血色的霧氣摩擦出吱吱的銳響!但她手中的那柄長劍,卻因此而越發灼熱,在空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弧光!
那是聖武士的信念,凝聚而成的,他們最為著名的威能!
近了,更近了……
「快後退!」
半精靈的喊聲傳進聖武士的耳膜,讓她下意識地稍微剎住腳步,而在這剎那,一道光暈也在她週遭布展,化為一匝光罩!
但隨即,光罩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動著尤利婭,讓她接連後退了幾步。然後片刻之間整個光罩就佈滿了蛛網一般的罅隙!下一刻,那微薄的力量已經砰然炸裂,散碎成為無數的光點!
恐怖的震動之後,廢墟裡再一次煙塵瀰漫。隨即被一陣風暴捲開,聖武士垂下目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那血霧重壓之下,地面寸寸斷裂。在這呼吸的頃刻,便已經下陷了三尺多深,若不是半精靈以護罩替她抵擋了一下,她的結局就是被這種力量生生壓住……從那力量上判斷,即使有輝陽護符的幫助,她恐怕也要迎接被碾壓成泥!
不得不說,女聖武士實在是太過於缺乏在戰場上的經驗了……尤其是對於這以弱敵強。動輒關係生死的戰鬥——她還無從理解,在這樣真正的戰場,哪怕只是眨眼間的猶豫,也會性命攸關!
下一瞬,目光裡充溢的紅光,讓她腦海幾乎瞬間一片空白!
攸關生死的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旁而來,將女聖武士重重地撞開!也替代她迎上了,那一抹暗紅的光影!
轟地一聲巨響,昭示著那力量的恐怖……僅僅是紅光閃爍,精金鑄造的魔像。也在那巨大的力量之中吱咯作響,然後下一瞬。就爆散成了一天散碎的金屬!
「小丫頭,你擁有者不錯的運氣。」血色的人影望著十幾呎外的聖武士微微點頭,但聲音中卻滿載惡意:「但無聊的玩具,不可能一直拯救你們,你們以為,你們這樣就會擁有勝算?做夢!我主的計劃,從來都是算無遺策的!」
「虛張聲勢也不能掩蓋,你曾經犯下的錯誤,而吹牛誇大,只會讓那錯誤聽起來更加巨大,徒惹人笑而已。」半精靈揮手劃出一片細微的紫色符文,於空氣中召喚出幾個黯然的影子,微微扭曲,又重新隱藏於無形之間:「截斷了神血和神之間的聯繫,你現在能夠調用的,只剩下神血裡殘存的力量了!力量雖然仍舊巨大,但是你已經失去了控制,我們只要……」
半精靈毫不猶豫地揭穿道,不過那敵人顯然不想要再給她詳細解釋的餘地。
血紅的霧氣,從神血化身身後張開,延伸,化作利箭一般的尖錐,分襲場地中所有尚能移動的存在!在這霧氣之中,地面上的石粉泥土,竟然也化作了流淌的血液一樣,翻捲著波浪,向前衝擊!
這血色的波濤範圍極廣,一時間竟然讓人無從防禦!兩名牧師在剎那間已經飛速後退,但聖武士和法師學徒,卻遲了一步,幾乎瞬間就要陷入,那血色的河流裡!
可就在這時,一道透明的牆壁,就在空氣中憑空產生,帶著水晶般的光澤,它卡嚓卡嚓地生長,將那血色,徹底阻擋在了地面上!
「什麼人!」
血影抬起頭,盯住一片虛空。
然後,在那裡,青色的天空黑影之中驟然迸發出了一絲光線。
開始時是微不足道的,細細的,肉眼剛剛能夠分辨出來的細絲,但隨著微微的一個扭動,絲線便成為了條紋,無數的細線從空間之中匯聚,纏繞,最終在一個呼吸裡便凝成了十呎長的銀色軌跡。
銀色的線條扭曲著,發出微光……於是一扇銀色的大門在空間之中敞開。
事實上與其稱之為大門,還不如用裂縫這個詞彙來形容它更加合適——那一片耀眼的銀色在黑暗中呈現出奇妙的不規則的形狀,像是一個拙劣的畫家用一桶顏料潑濺出的痕跡……然而從中激盪而出的能量卻是恐怖的……所有人都在不得不在這一刻瞇起眼睛,避開那灼人眼目的螢光。
黑色的影子,就從其中踏步而出,虛空靜立。
「抱歉抱歉,來晚了。」他微微仰起頭,露出兜帽陰影下,那個嘴角揚起的微笑:「事情比想像中的麻煩,浪費了不少時間呢……」
「總算來了!你這傢伙!」「太慢了……」
「你是誰?」
傾聽著對方的一陣歡呼,老者血色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驚訝。在失去了神祇關注的現在,神血殘餘的力量仍舊極端龐大,雖然已不足以封閉整個空間。但能夠無視這種干擾的施法者,也同樣不多……而目光在那一襲穿出了銀光的黑袍上微微停留。那份驚訝,就化為了瞭然。
「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你干擾了我主偉大的贈與?我不得不說,你很有膽量,但你如果認為,這樣就可以改變結局,那麼你就太過於天真了!」
他殷紅一片的目光,盯著那一襲黑袍中的對手。語聲森然。
「偉大的贈與?啊……那個啊,沒什麼,我只是把那法陣拆了而已……」
年輕人伸手,拂去身周那絲絲縷縷,銀色的絲線,然後才讓目光在那個血色的影子上稍作停留。不慌不忙地揚了揚眉頭,他開口道:「哦。你就是那個阿瑞斯什麼的首席牧師吧?真是要感謝你收集了那麼多好東西,秘銀什麼的倒還好,不過那些帝王之淚什麼的倒真是成色很足啊……我看也夠我再搭建一座傳送陣之類的東西了。」
「……你說什麼?」
老者外形的神血化身,一瞬間不由微微一震!對方話語中隱含的意思,似乎過於可怕,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
「啊。就這樣拆掉了啊?真有點可惜呢,太浪費了。」
半精靈眨了眨眼睛,配合地發出一陣咭咭輕笑。只是小臉上大大的幸災樂禍,卻顯然不僅僅是用來嘲笑『浪費』的等級——
法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就是個固化了某種特殊效果的媒介……施法僅需要正確的咒語與手勢,材料。而一座建築成型的法陣,代表的則遠不僅僅是材料的消耗,其中價值更大的,是那法陣的構築者,為了溝通魔網,並固化能量而灌注其中的精神力。那是毫無花巧手段,只能憑借施法者日積月累慢慢堆砌而成的靈魂的力量。這個過程,與魔法物品的製造較為雷同——或者說,魔法物品本身就是一種借助小型法陣來發揮作用的東西。
而作為完成品的法陣,則意味著更多,更殘酷的奉獻……但隨著某人的任意拆解,這些損耗,也就勢必成為了鏡花水月,了無痕跡。
「謊言!」
神血化身的身軀上揚起了一片漣漪……他本能地否定那個敵人說出來的事情,但在內心深處升起的不詳預感,卻又無比的真實……畢竟,神能的斷鏈,就已經說明了某些事情的發生。
那麼,自己的巢穴之中,是否真的遭到了突襲?損失如何?這個傢伙,究竟是造成了無法預估的破壞,還是他不過是對於法陣的運轉,做出了一些擾亂,然後借此在虛張聲勢?
掌控神力,並非是常人之所為……神血的力量遠超凡俗的想像,那是浩如煙海的偉力。若失去了神的支持,凡人依舊想要推動它為己所用,可不只是竊取那樣簡單的問題。就像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勉強試圖舞動一柄戰錘,稍不留神,便會被這巨大的力量壓成血肉泥漿,即使是侍奉於神前數十年的資深信徒,也不見得就能獲得更多的訣竅,甚至有可能會因為那神能契合,而給身體造成更大的危機!
因此,要冷靜。
胸口沉重地起伏,他盡力的壓制著那可以吞噬理智的怒火……然而就像是蓄謀已久,想要攻擊這弱點一般,那個黑袍中的人影仰起頭,用那種可惡的語氣,繼續開口:
「啊,對了,你還真是大手筆啊,竟然將整個山給掏空了,還真的弄來了一批矮人來給你當鐵匠,不過呢,幸虧那些矮人的力量還真是不錯,比你們那些衛兵的力量強的多了,要不是他們都是合格的戰士,周圍有又不少合手的武器和鎧甲,我還真是不大容易一個人就搞定你留守的那些士兵呢。」
他拍了拍腦袋補充道,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似乎在敘述的是比那法陣的問題還要更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把他們抓住了?」神血化身的老人終於開口,聲音裡已經加上了牙齒摩擦的滲人嘎崩聲。
「啊,沒有,那些傢伙死硬得很,而且對於自己的力量真的很自信,所以我只好送他們去見你們的神了,費了不少時間呢。」
年輕人的嘴角勾起,那惱人的笑容越發擴大:「對了,找到你藏東西的地方也費了我不少功夫,你們有挖那些七零八碎的隧道的功夫,還不如多弄一些偽裝的房間呢,還是說你們是屬耗子的,有沒事亂鑽的習慣?」
「謊言!我們的神殿裡所有的財富,都是保存在最為完美的法陣和高等的魔法陷阱之中的,你這樣的蟊賊休想染指!只有我神的忠誠信徒才能碰觸……他們!」
更多的信息,讓神血化身的老者心中發冷,於是再也忍不住那從心底爆發的咆哮,
整個鼓山城一時都陷入了寂靜!只有那野獸一般的吼聲,震雷餘音帶著暴風猛地迸開,將空氣中的塵埃也一掃而空!
「算了吧,你要是管你房間裡那十幾個暗格叫做完美的法陣和陷阱,那國王陛下的寶庫要怎麼稱呼?神也不能侵犯的絕對領域?啊,當然我不是在說褲襪上的那個,那個也只是精神上的壁壘而已……總之,不過就是三個地方嘛,你的房間,一個保管庫還有你們神像後面的那個暗室。」
對於這巨大的吼聲,心靈術士僅僅是回以一聲冷笑。
他舉起手,便將對手心中最後的一點期冀徹底抹殺:那隻手裡,一把通體黝黑的匕首被四指撥動,滴溜溜的轉動著,遍佈鋸齒的鋒刃上,閃爍的紅光,血跡一般弦然欲滴。
「啊,說到這個,我還真不是說你們,你們那老巢裡的東西實在是少了一點兒啊?我本來還以為一個邪教的大本營即使沒有幾十萬白金幣的身家,也至少應有個三五十件的魔法物品充充場面的……更何況你們還有那麼個魔法物品商店對外營業。結果沒想到就那麼十幾件東西還有一半是法儲物品,啊,還有一半是一般人不能用的,真是寒酸。不過我看你們那個魔法商店應該是還有個進貨地點吧?據我所知你們似乎在瑞特格家族的其他人那裡滲透了很深啊?」
「你,住口!」
那個不知所謂的敵人,那有意無意的揶揄,以及那個該死的,黑暗女神小丫頭牧師稚嫩清脆的輕笑,簡直像是無數尖針,一根根刺進老人的心中!讓他全身那嫣紅都幾乎要湧上腦袋,再從口裡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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