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癡,混蛋!」
空氣中的灰塵和碳化的屍體迸發出焦糊的臭氣四濺開來,昭示著的閃電停息,而老子爵就在這時,猛地發出了一個尖叫。
「滾出去!滾出去!誰讓你們到這裡來的!都給我滾!」咆哮一瞬間就已經令人難以置信的高亢,在這小小的空間裡,竟然沉如悶雷!石質的天花板上撲簌簌的震下了無數灰塵,而他矮小的身影卻仍舊僂彀著,讓人難以想像那個乾瘦的身體究竟是如何發出這樣的一個聲音的。
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一直揪著他頭髮的那一隻手掌,不知何時已經卡住了他的咽喉
吼叫和之前可怕的閃電風暴幾乎摧毀了堵在門口的幾個人的神智,他們仍舊勉強站著的原因,可能只是因為他們的塔盾擋住了部分視線,可能只是因為狹窄的走廊不容他們後退,可能只是他們的腿腳已經發軟,或者,也因為後面還有個不會後退的存在。
「父……父親大人!你……你放開他!」
幾個已經被變成了焦炭的屍體一瞬間崩塌,露出了掩護其後的小詹姆斯。年輕人的臉色已經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但卻似乎被這一聲吼叫換回了些許神智。
他不是那些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私兵,自然也就理解房間之中那些焦黑酥脆的屍體代表的意義——即使他曾經見過最為高強的法師使用的閃電,威力也只能達到將人的一部分燒焦,而今,在他身前坍塌的黑色碳化物,卻是那個施法者僅僅在揮手之間造成的。
這樣的一個施法者,絕對是個傳說之中的高階法師。甚至是**師……而這認知,讓詹姆斯的聲音充溢著一些絕望——高階法師的力量,已經足夠將白楊鎮這樣的小鎮夷為平地,而他們身份,也讓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這樣做。
自己剛才的舉動太過冒失了……對方完全可以以這個借口給白楊鎮帶來一場滅頂之災。
可是,為什麼?
一個**師為何要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找自己那個垂垂老矣的酒鬼父親的麻煩?難道是父親年輕時結下的仇敵?又或者,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
腦子裡面飛速閃過的各種凌亂的意念,讓小詹姆斯呆滯著,無意識一般地地看著那個中年貴族的微笑的臉——那笑容是如此的自然,甚至異常的可親,讓人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了一點,只是他緩緩地踱步向前時,一直拖著老羅斯帕爾的手,忽然微微動了動!
於是小詹姆斯猛地發出了一個堪比雞鳴的尖叫。
他清楚地聽見了那骨頭折斷時發出的喀喇的一聲脆響,他看著老子爵的脖子被扭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而老人轉過來的臉上,五官瞬間已經扭曲不堪:眼睛鼓出了眼眶,收縮的瞳孔被溢血環繞著。就那樣瞪著自己的兒子,長大的嘴巴開闔了一下,似乎試圖說些什麼,卻連一絲氣息也吐不出來!
啊啊啊啊!
憤怒,悲傷,恐懼,一瞬間可怕的情緒就像是火焰一般吞噬了詹姆斯的理智,他瘋狂地大叫著向前一撲,手中的長劍便刺向了那個人的臉!
長劍毫無意外的刺空了——那個魔法師甚至沒有使用任何魔法,只是微微的一偏頭,便躲開了那帶著尖銳風聲的一劍。
可是小詹姆斯的眼神卻興奮地縮了縮!猛地將左手半舉,從袖筒裡發出一個卡地輕響!
他的袖子裡面,藏著一副特別的武器,那是愛德華製作出來的,被放在一個圓形鐵筒之中的短小箭矢,只要輕輕按壓一下就可以射出去三支,威力雖然比普通弩箭還要小些,也不能及遠,可是塗抹在上面,用樹蛙血液和某種蟲毒混合的液體幾乎見血封喉,在這種至近的距離裡,無疑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強大力量,甚至有很大幾率破開防護箭矢的法術!
但年輕人的目光隨即就凝滯了。
丁丁的輕響之中,年輕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面前,幾乎籠罩了整個視野的黑色影子,便讓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出去……
那名黑色的騎士肅立著,寬鬆的兜帽將他整個面孔隱藏於陰影之下。然而卻仍舊讓人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是一雙燃燒著紅色火焰的雙眼。而三支本以為萬無一失的箭矢已經停滯在空中——那黑色的罩袍中,輕描淡寫地伸出一隻手,而那力量可以媲美短弓發射的弩箭,此刻便停滯在他併攏的指縫間……
而那種輕描淡寫的掃過的眼神,讓詹姆斯的呼吸也暫時停頓。他也曾經跟幾個傭兵學習過劍術,對於本身的能力也頗有信心,但是他根本沒看清對方是如何動作的。
「好極了,好極了……判斷準確,反應敏銳,而且表情也控制的很好。在您這個歲數的貴族之中雖然算不得優秀,但是考慮到您成長的環境,這個表現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中年的貴族仍舊在微笑,隨手將老人的屍體推到一邊,甚至沒有投過一絲的目光……就像他剛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隻蚊蠅一般若無其事:「不必擔心,詹姆斯閣下,我們的意圖並不是對你不利,但我必須就你那些忠實的部下的死亡表示一下歉意。哦,還有你這裡的領民們,不過您也不必過於吝惜,因為很快就會有更多更好的東西來取代他們了……」
臉色已經有些發青的詹姆斯一直在後退,直到重重的抵上牆壁——而這也讓他注意到,空氣中似乎是傳來了一些聲音……
很嘈雜,很凌亂,似乎是逐漸的變得很大,
那是哭喊的聲音,是哀號的聲音,是嘶叫的聲音,是撞擊的乒乓轟鳴聲,是折斷吱嘎摩擦聲,是火焰燃燒在空氣之中抖動出的嗚嗚呼嘯聲……他顫抖著轉過頭,剛好看到一抹艷紅從不遠處的窗外升騰而起!
火焰竄起,迸發,幾乎就是在他衝到窗邊的短短一瞬,整個城鎮便已經被包圍在地獄之中!
小詹姆斯已經聽到了自己的心臟顫抖的轟響……他帶領著手下衝進城堡時,雖然謹慎,卻並沒有耗費多長的時間,而那時,白楊鎮上的周邊仍舊是一片平和……集結人手,衝進這個房間到現在,總共也沒有用到一個沙漏的刻度,但為何現在,白楊鎮之中竟然會如此猛烈地燃燒?
所有的一切正在火焰之中顫抖痙攣,痛苦的扭動著,卻無法脫開那恐懼的夢魘,人類看著那那些紅熱的光澤吞噬掉自己的家園,卻只能無奈的在四散奔逃,尋找著遠離那火光的方法……而在他們的面前,是不知從而而來的,奇形怪狀的邪惡。
紅色的蜥蜴一樣的矮小人影,用手中劣質的十字弓快活的獵殺著一個踉蹌的老者,一支又一支的箭矢直到對方撲倒在地,熊地精手中拎著碩大的火把,將所經過之處的所有東西都引燃起來,碩大的座狼從火焰之中凌空撲過,將作著無望抵抗的衛兵撲倒在地,隨著其上的豺狼人拉動了韁繩,那巨大的怪物便一口撕開了犧牲品的腹腔,把淋漓的腸胃和血漿向著四處迸濺出去!
一個食人魔仰天狂叫著,將一個嚇呆了的孩子撈在了手中,那一頭暗紅的頭髮讓年輕的貴族恍惚記起,他磨坊主勞根的小兒子,今年不過才六歲,這個小傢伙是個膽大的調皮鬼,常常會纏著自己,用牙牙的語聲說長大後想要當貴族的衛兵,可以換很多糖塊來吃……可是現在,隨著那張遍佈著獠牙的醜陋大嘴一個開合的動作,這個孩子最終留在世界上的,便只剩下了半聲充溢著無助的慘叫,以及從怪物齒縫間噴湧而出的鮮血!
一些渾身長毛的怪物在中央的廣場上遊蕩。他們嘶吼著,咒罵著,指揮著一群群的地精和狗頭人將人類的屍體集中堆積起來,不知道要做些什麼,只是將那片場地鋪滿,那些小詹姆斯親自設計,沿著廣場漂亮的建築起來的二層小樓如今已經化作了火光中嗶剝作響的焦炭,但他們卻好像非常欣賞他們地傑作。不時地在嚎叫和咒罵之中再添上一些嘶啞的狂笑。
通過城堡的窗,小詹姆斯的眼光掃過那些逐漸堆積起來的屍體……恐懼讓他幾乎無法動彈,可集中的精神也讓視力變得敏銳……那些是他曾經熟悉地面孔:在麵包作坊當學徒的女孩兒。圓圓的臉蛋和亞麻色的頭髮,還有總是不經意閃躲他的眼神……是他非常喜歡的,也曾經準備什麼時候偷偷爬上她的窗台……因為愛德華的提議而開起來的洗衣店的大嫂,最近經常因為賺到的銀幣而笑的像是一朵老干花……佔據著鎮子西面那間石屋,整天板著個臉的禿頂木匠,因為規劃城鎮的問題,即使對他也不假辭色……
以及還有一些。
但如今,曾經的鮮活都在逐漸變成冰冷,他們呼喊,撲倒,好像稻草扎的假人一樣在地上翻滾……表情隨著生命流逝殆盡,只剩下僵硬的眼神無助地瞪著四周,似乎穿過了遙遠的距離,瞪著那個從城堡的窗口探出頭來的,年輕人的臉。
生命中從未有過一刻,感覺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恐懼讓年輕的貴族的身條不住的顫抖,他狠狠地轉頭,張大了嘴巴,想要用最為惡毒的語言詛咒面前這個殺人狂魔,又想要向他請求,饒恕面前這些已經成為自己記憶的人們,可是唇角不住的扭動開合,他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喉嚨之中像是被塞進了一塊燃燒的煤團一般乾澀疼痛,不住的蠕動也分泌不出哪怕一絲可以潤澤的唾液。
「從血肉到靈魂的拷問……從深淵傳來的歌謠,總是如此殘忍、淒厲……而又甜美。不是嗎?」
望著窗外那跳躍的艷紅,中年人的表情仍舊凝固在那個可惡的微笑,他向前踱步,來到年輕人的身旁,目光掃過那些燃燒的火焰,聲調卻呈現出了一種奇妙地,平和的悠遠,彷彿那是難以見到的某種瑰麗奇景:「因為事情太過機密,不可以讓太多的人掌握到其中的任何情況,所以,我抹消了。不過請相信,這裡的一切,事實上對於您來說也已經沒有什麼特別的必要……」
在他身後,天空中的太陽還是一如既往地發出光芒,把明亮和溫暖傾灑進窗欞,與那些燃燒的火光一起,構造出一片詭異萬分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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