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7
新都的夜晚完全失去了深夜應有的靜靄,救護車和巡邏車不間斷地往來奔馳。
即使是開著紅燈在路上奔馳的這些人,其實也並不明白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要他們半夜在路上奔馳,他們並不清楚事態的全貌,大概就算是以後他們也不會清楚。
一個高個子、穿著僧衣的身影在深更半夜的路上走著,如果在平時,他肯定會被列入可疑人物進行審訊,可是今天晚上那些警官們由於不斷傳來的救援申請和封鎖指令忙得疲於奔命,根本無暇顧及區區一個行走的路人,從言峰綺禮身邊駛過了好幾輛巡邏車,可是沒有一輛注意到他的存在。
默默地疾走在返回冬木教會路上的綺禮,也由於陷入沉思之中,而根本沒有注意到仍然沒有從騷亂中平復過來的街道的混亂狀態。
綺禮一直努力做到對命令忠實,對義務順從,對倫理道德要求嚴格,所以他的言行永遠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作出的選擇永遠都是無需懷疑的。
正因為如此——對於自己的行為產生懷疑這還是第一次。
剛開始是出於支援遠阪時臣的目的,綺禮才來到了老師親自參加的戰場。(討伐caster)
可是在戰鬥之後,在時臣給綺禮下達了跟蹤星夜一行人,並找機會偷襲之時,他卻並沒有做出偷襲,而是做出了躲在暗中觀察這種有些偷懶的行為。
因為明白自己與星夜的實力差距,而且在那樣的局面下自己偷襲也取不到什麼好處,如果單純只是採取旁觀態度的話,也可以說是符合清理的判斷。
可是之後的行動實在是完全脫離了自己的職責。
在星夜不知為何突然單獨離去,留下愛麗斯菲爾一行人單獨返回城堡之時,他卻並沒有趁這個機會去偷襲愛麗斯菲爾等人,要知道,憑他的暗殺手段,即使對方身邊有英靈的保護(saber暫時昏迷,berserker影藏在一邊),他得手的機會還是很大的,畢竟他可是天生的暗殺者;
如果是遠阪陣營的忠實走狗的話,理所應當有義務立刻給予愛麗斯菲爾致命一擊。(他還不知道星夜在愛麗斯菲爾幾人的身上加持了魔法結界)
可是那個時候,綺禮腦海中迴盪的是早上和archer的對話。
他的忠告是——言峰綺禮如果想真正明白自己的話,必須不僅是遠阪時臣——不對,比起遠阪時臣來要優先考慮事情的對與錯,或則說到底符不符合自己的本意。
總體來說那是個令人不快的對話,根本不值得聽的戲言。
可是到底是什麼東西使得綺禮在面對時臣下達偷襲星夜的命令後,做出了脫離旁觀者角色的選擇呢。
如果認為偷襲不了的話,根本就沒有必要跟在星夜一行人的身後,去搜索其他master不是更有意義嗎?
而且在不久之後,星夜極速返回到愛麗斯菲爾身邊……毫無疑問,那個時候自己心裡所想的,難道不是一絲慶幸的念頭嗎?
自己為什麼慶幸,難道是因為對方的返回,使得自己無法完成任務?自己心裡其實對老師的命令是反感的?
綺禮走在深山町一直延伸到新都郊外、橫貫冬木的漫長道路上,為自己沒有答案的疑問而煩惱著——自己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才做出那些事的呢。
這和購買囤積不明味道的葡萄酒這種事有著天壤之別。
這並不是完全沒有好處的行為,迄今為止,綺禮也曾經多次瞞著時臣行動,有時甚至給他虛假報告,可是那些並沒有直接妨害時臣;
可是,故意找借口無視時臣的命令,這毫無疑問意味著與時臣的對立。
根本無需解釋,這意味著叛變,沒有任何明確的意圖,自己卻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今天晚上綺禮明顯地越過了作為遠阪時臣的忠臣的這條線。
莫非自己被archer——那個英雄王戲弄了嗎?
比起正在前進的雙腳,心靈的疲憊更加嚴重。
綺禮突然很難得的想和父親璃正談一談。
雖然對綺禮一向都很坦誠,可是父親永遠都無法理解綺禮的苦惱,可是作為綺禮來說,仔細想想,不也是從來沒有推心置腹地和父親深談過嗎。
縱然會讓父親失望,可是只要毫不畏懼地吐露出自己心聲的話——即使會讓自己和父親的關係發生決定性的變化,或許說不準會給綺禮帶來嶄新的啟示呢。
綺禮心中抱著模糊的期望,暫時把煩惱拋在一邊,繼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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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踏入禮拜堂,綺禮就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氣息。
微弱的血腥氣,以及殘存的、更加稀薄的硝煙味,肯定有人在這個神之殿堂裡做出了無法原諒的惡行。
雖然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可綺禮還是很謹慎地走進去,穿過信徒席——來到祭壇的時候,發現了倒在旁邊的人影。
「父親大人——」衝口而出的呼喊虛弱無力。
作為代行者訓練有素、富有敏銳觀察力的眼睛在發現璃正神父身影的同時,注意到了穿過後背的彈孔和地板上的一灘血跡,以及璃正神父空蕩蕩的那一隻右手臂。
綺禮在精神完全麻木的狀態下仔細檢查父親的屍體。
除了被砍去的手臂,身上的傷痕就只有胸口那個小洞,毫無疑問,致命傷就是這一顆子彈造成的,並且對方的目的為的就是自己父親手上的令咒;
在討伐caster的過程中立功的其中一個master,不滿於把功勞與其他共同戰鬥的人分享,所以才犯下如此罪行,根本無須推斷就可以猜出事情的始末。
可是即使是魔術師,也無法從死去的老神父手裡奪走其擁有的所有令咒,由監督保管的令咒受聖言所保護,如果沒有本人的許可,是不可能通過魔術來搶奪的。
那麼對方為何要奪去父親的手臂呢?除了自己的父親外,還能有誰能擅自使用令咒?
唯一知道秘密聖言的璃正神父已經死了,從以前聖盃戰爭保存到現在的令咒也全部被奪去。
——不對,璃正神父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嗎?一定有什麼留下來的線索?
綺禮抬起父親的右手,發現指尖上有不自然的血跡,好像是擦傷的痕跡,璃正神父在彌留之際,把手指浸在血泊中,肯定在某處留下了蛛絲馬跡。
既然明白了這點,很容易就找到了血字。
地板上,紅黑色筆跡所寫的遺言是「jn424」——如果是沒有基督信仰的人,也許會認為這是意義不明的暗號,可是對於繼承了璃正虔誠信仰的綺禮來說,這個暗號的意思很明顯。
聖書福音4:24。綺禮一字不漏地背誦出保存在記憶裡的那些神聖文字。
「神即聖靈。因此我等崇尚神靈,都必須以靈魂和真理進行叩拜——」好像與之呼應似的,已經冰冷的璃正神父的左手手臂突然散發出了淡淡的紅光,接著一條條淡淡的紅色花紋從皮膚上顯現了出來,那竟然又是令咒。
「嗖嗖嗖」伴隨著一陣鈍痛,令咒一個個地轉移到了綺禮的手上,綺禮無言地注視著令咒的光芒。
毫無疑問那是父親交託給兒子的信任。
璃正神父相信第一個發現自己屍體的肯定是兒子,所以才用血寫下只有從事聖職之人才能明白的暗號。
把管理令咒、守護聖盃、引導聖盃戰爭走向正確道路作為這些監督者的重要職責都托付給了兒子。
他確信兒子是可以承擔這些責任的人,一直到臨死對此都沒有任何懷疑。
「——!」突然感到從臉頰上滴下的眼淚,綺禮愕然地用手按住臉,在父親的屍體和遺志前落淚……作為人這是理所當然的。
儘管如此,綺禮那時簡直就像差點落入地獄的深淵一般,陷入了恐懼與混亂之中,必須直面這一切——內心有個威嚴的聲音在告誡自己。
現在內心所湧上來的感情,言峰綺禮,你必須理解這一切、必須承認這一切,那是因為——眼淚。
最後一次流下眼淚是什麼時候的事呢?現在還清晰地記得那是三年前,用手掬捧流下的眼淚,那個女人曾這樣說過:「你愛著我。」——心中自我掩飾的本能在頑強地阻攔回憶。
不能回頭,不能自我反省,那天所流的眼淚,那個時候所懷抱的感情必須拋進忘卻的深淵。
自己曾經領悟的答案。
曾經費盡周折領悟的真理。
如果是因為沒有直視這一切而採取迴避的方式,才使自己保持現有的狀態的話——
又一次流下的眼淚,完全無法理解,與那時相同的感情呼喚著被封印起來的感悟,渴求理解。
可是根本不管這些理性的警告,記憶從封印的空隙中源源不斷地溢出來。
這次別離距自己期望的結果很去遙遠——那個時候,是這樣想的。
在病弱的女人臨終的枕邊,綺禮不是醒悟到了自己意志所渴求的東西嗎,在深深地愛著言峰綺禮並信賴他——這一點上,父親,還有這個女人也是有共同之處的。
「這就是眼淚,這就是悲傷,這就是感情……人類最基本的東西,原來我也擁有!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這麼晚才發現……」無盡的悔恨、痛苦,回顧以往,自己除了像一個機器一般行使著命令外,何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感情,對死去女友的關懷、對老父的孝敬……我好後悔;
「……主……主生人育人在世立功膺主預備之真福,我今為已亡煉獄眾靈在世侍奉真主信從聖教……」
每天都要誦讀的熟悉的禱文一瞬間從嘴裡冒出來,綺禮緊緊握著父親的手臂,一遍又一遍的祈禱著:
「就像我饒恕仇人一樣饒恕我等的罪惡吧……請不要給我以誘惑,把我等從罪惡當中解救出來……阿門。」
「安息吧,父親,我一定會將兇手找出來的……以言峰綺禮之名在此起誓,罪惡之人,中獎受到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