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老蔣忙不迭的將戰報接過去,就那麼站在原地借助明亮的燈光迅速看完一遍,沒有接著就放下,卻又皺著眉頭從頭到尾一字一字仔仔細細的看了個清楚。
鄧文儀嘴角噙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腰身微微弓著,眼角卻一點都不放過老蔣的表情哪怕一絲最微小的變化,當他看到那兩條逐漸向壽眉發展的眉毛開始往中間聚集時,心中不由「咯登」一下子,有點拿捏不定了。
這樣的好消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莫非嫌棄桂永清他們在前面鬧得太過火?還是對他們的強出頭感到不滿意?……校長之心,高深莫測啊!
老蔣不愧是典型的儒家傳人,雖然表面上信了洋教,骨子裡,他仍舊是個擅長螺獅道場裡做文章的高手,喜怒哀樂不行於色,所有的心思都埋在最深處,並且對事物的看法想法都不同常人。這些年,也就只有楊永泰能夠猜中幾分,結果那廝死的也挺早。
鄧文儀感受著變幻莫測的天威,一股「伴君如伴虎」的寒意在心裡徘徊不去。
終於,老蔣緩慢的第二遍看完了,珵亮的光頭反射著屋頂柔和明亮的日光燈照下來的光線,一下一下點著頭,嘴裡悠悠的讚道:「率真(桂永清字)此番做得甚好!頗給中央軍挽回幾分顏面!前方將士浴血奮戰方有此功,必要重重嘉獎之。不過。就是這傷亡有些大了!」
傷亡大了?大在哪裡了?沒看出來啊!
鄧文儀起初一頭的霧水,總共前面出動了一個團的裝甲騎兵,打到現在人都上了長城關口了,死傷不過二百來號。要知道這是迎著強大的日軍防禦陣地衝鋒啊,裡面還有240mm的超級重炮和無數的飛機大炮阻攔,如此戰績,常規來說不要講打過去。人死光了能前進一步都不粗!
以如此小的代價獲得如此大的戰績,還嫌死人多……鄧文儀猛地回過味來,當即附和道:「是啊!大略是桂總隊長不想讓您擔心。戰報之中說得過於委婉了些。如此艱巨的戰鬥,怎麼可能只出動一個團?我看至少也要一個加強的旅才勉強夠,傷亡。怎麼也得有一個營吧?」
聞歌弦而知雅意,鄧文儀這個侍從秘書的反應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老蔣這麼多年沒換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於此,想找個聽話能幹還善解人意的秘書,可不是那麼容易呢。因此讚許的點點頭:「便照此明發特刊,讓全國各報章都發表吧。」
「是!學生這就讓中央廣播電台特發此大喜訊!」鄧文儀忙不迭答應。出了屋子馬上安排修改戰報和宣傳事宜。
這是中央軍自政府成立以來少有能拿得出見人的功勳戰績啊!國內整合各路豪傑的所謂成就,民眾早都不稀罕了,而在國戰當中卻連連丟醜,1928年先被日軍嚇得差點北伐失利,1932年在上海大放光彩的十九路軍都造反了。1933年的長城一戰發光發亮的是雜牌軍,1934年開始,都是朱斌的部隊在一個勁的製造不斷的勝利,中央軍,除了「戡亂救國」「攘外必先安內」以外。還幹嘛了?
如今可好,堂堂正正的在抗日戰場上,首拔頭籌,贏得光明正大啊!
幾分鐘後,電波載著特大喜訊傳遍全國,各大報章隨後連夜印刷的號外分散向大街小巷。讓期盼已久的國民有識之士,迅速陷入一片熱烈歡呼當中。
北平的桂永清一聽電台廣播的說法,就知道自己辦了件讓委員長大大長臉的好事同時,也傻不拉嘰犯了個大錯誤,那麼簡單的戰報幹嘛照實了寫啊!你弄的看上去更美觀一點豈不是更能獲得委員長的歡喜?
噢,只用了區區一個團的兵力,就打破了日軍至少一個聯隊相當於一個旅的重兵把守,還殲滅多少門大炮戰車。那麼換算起來的話,其一部之戰鬥力,豈不是比當年浴血奮戰都擋不住少數鬼子的抗戰熊兵強出了百倍?當年,29軍他們可是一個軍一個師的部署上來,都扛不住日軍一個大隊衝擊的!
倘若中央軍真有這麼強大的戰鬥力,以百萬之眾,挾全國之民心,收拾日軍奪回東三省,甚至打過東海揮師直奔日本國土,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你不能指望民眾都清楚,中央教導總隊跟其他部隊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
擁有如此大的能力卻不用在抗日上,整天琢磨著搞內訌爭權奪利,那裡是國家棟樑,簡直是國家之罪人!
桂永清想明白這茬兒,當時嚇得汗流浹背,臉色發青,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幸虧委員長深明大義沒有照直了發佈戰報,幸虧自己忠心耿耿沒有聽他人蠱惑先讓記者發了頭條,這要原樣宣出去,等於是陷委員長於險惡不測之地,更讓無數的中央大佬們臉面盡失,他桂某人粉身碎骨都不足以贖罪,前途更會一片黑暗!
狠狠的搓搓臉皮,桂永清忙不迭下令:「快,讓周副隊帶著一旅增援上去,務必鞏固此戰果不可丟失!」
參謀長邱清泉還沒想明白怎麼回事,遲疑問道:「如此,豈不是要將戰事擴大化?委員長那邊……。」
桂永清焦躁的用力一揮手:「你好好聽聽廣播是如何說的!當務之急是穩住局面,戰事擴大也在所不惜!」
邱清泉腦袋也轉的極快,前後一聯想就回過味來,這是要給委員長圓謊呢,當然更是要鞏固已有的戰果,喜報都發了,萬一讓日軍打個回馬槍奪回長城關口,那才難看!
當下不再勸了,更調集力量緊急制定應對方案。確保萬無一失。
副總隊長周振強早都摩拳擦掌的準備上去幹一票大的,當下毫不猶豫的率領他協管的第一旅從第二線迅速衝出,藉著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連夜用卡車直運前方!
從密雲到長城一共沒五十公里路程,卡車顛顛簸簸一個來小時輕鬆跑到。周振強到了地方直奔前敵指揮所,果不其然一進去就聽到司馬晉明在扯著嗓子咆哮:「去他媽的蛋!這都是什麼狗屎的戰況新聞,老子是拿那麼多弟兄的生命拼下來的功勞嗎?死傷逾千?!我們團一共多少人?還重兵壓陣。我操,都他媽押哪兒呢?這國土,是咱們騎兵團自己一尺一尺摳回來的!」
好好的不世之功給硬生生攤薄的跟煎餅相仿。換一個人也受不了這個氣!一個團分功勞,大家都能陞官發財,硬生生塞進一個旅來白撿好處。司馬晉明不服!中央軍裡面,立點兒實打實的功勞,不容易啊!
周振強少將黑著臉進去,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光在旁邊看熱鬧不知道勸阻的張巖松團長,隨後疾言厲色的呵斥:「亂喊什麼?!你多用用腦子!委員長那也是為你好!要顧全大局!不管理解不理解,照著執行就可以了!」
司馬晉明比他們大多數人都聰明,在中央總隊混了這好幾年,人早都鬼精鬼精的,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其中的貓膩?只不過態度是一定要表一表,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功勞這種東西,不是你流血犧牲就一定是你的,不自己努力爭取,別人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奪走!
周振強少將一來,就等於表明了總隊和上面的態度。他故意讓副總隊長聽到自己的心聲,後面那幫傢伙自然也不好意思真的一點臉皮不要的昧了自己功勞去。目的達到了,司馬晉明耷拉著死臉貌似不爽的應下來。
周振強腦仁子都疼,對手底下這些驕兵悍將關係戶,他是真沒有太好的辦法收拾,輕了重了都不行。好在這幫廝都很要臉面,不會操蛋的偷奸耍滑丟人現眼。
揮揮手讓手下兩個團各自部署出去,將攻擊面兒從一個點擴大到三個點,涵蓋至少十公里的長城陣地,基本形成穩固的進取支點,隨後下了清晰的命令:「穩紮穩打,務必保住當前之戰果!不可貪功冒進,以防被日軍所乘!」
司馬晉明嘀咕:「知道了!見好就收麼!真他娘的憋屈!」
指揮權被奪,副總隊長在眼皮底下盯著,他哪兒也去不了,想帶著人繼續搞新花樣是別指望了。這場仗,從現在開始不屬於他表演的舞台了!
朱斌聽到廣播後笑的前仰後合,嘎嘎叫道:「我算是服了這幫人了!簡直是天才啊!一點小事也能做出無數花樣來!」
蔣百里卻臊的老臉發青,恨不能馬上飛到南京去,揪著委員長閣下的脖子狠狠問一聲:「你還要臉不要?便是你自己敢丟人,也不要拖著整個中央軍下髒水!」
從來只聽說誇大戰果的,把戰功往小裡縮,把傷亡誇大十倍,這是為了騙取好處胡編亂造的邊軍慣用的招數,你蔣光頭身為一國之元首,百萬大軍之領袖,親自下場幹這等齷齪事,打算糊弄誰啊?
知道你不想打國戰,處心積慮保存實力爭權奪利,可也好歹有點節操廉恥啊!如此無下限,簡直不可理喻!
蔣百里憤怒之處在於,出來當小丑的,可都是中央陸軍學校的徒子徒孫啊!這些衝殺在一線的將士,何其無辜,卻要當了他委員長先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工具!
朱斌表面上樂著,心裡頭卻是一團火熊熊燃起,既然你老蔣如此不要臉,老子不妨徹底讓你下不來台!
他抄起電話要通王樟堂:「把你的人馬全都撒出去,給我狠狠的打!一定要逼得鬼子發瘋!想要什麼支援,直接找余報國要!」
「明白!」王樟堂在那邊喜滋滋一聲吼,電話沒扣下就聽到他哇哇大叫,「兄弟們,大老闆發話了,卯足了勁幹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