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何部長面對記者和國內外政要發表講話,幾乎都是苦口婆心或者痛心疾首,那眉頭,從無一次是舒展開的,那腔子裡的一抔鮮血,時時冷的要凝固,概因站在他的位置,看不到希望!海軍的,國家的,都看不到!
但在今天,正月十六的數九寒冬裡,他卻覺得渾身都是熱的,熱血沸騰!一股從丹田冒起來的暖意流遍全身,後背好似有一根鋼筋頂著似的,站立的分外挺拔,從高高的主席台上看過去,竟有一種「一覽眾山小」的豪邁和爽氣!
這等截然不同的變化來自於哪裡?身後的巨艦大炮!
各國代表複雜深沉的臉色近在咫尺,陳少寬心中一片明媚,開口時臉上帶著笑,爽朗的聲音通過戰艦大功率揚聲器傳遍碼頭:「歡迎諸位拔冗前來參加特遣艦隊兩艘新艦的第一次試航儀式!我謹代表海軍部、特遣艦隊和中國海軍,向諸位來賓表示誠摯謝意!」
「今天,是中國海軍的大好日子!在甲午之恥四十年後,我們又重新擁有了世界一流主力戰艦,代表著中國國防力量的新里程碑,代表著不屈的中國人民追求獨立、自主和維護和平統一的強烈信念,身為甲午諸先烈的後輩,少寬深感激動,更信心倍增,必將盡心竭力,與萬千同志戮力攜手,共創美好之未來……!」
幾乎都是沒啥營養的大話套話,場面話。所有人都是耳朵聽出老繭子的。但重點在於,陳少寬的態度,和他字句不離的「自主」、「自強」!在以前,可是很少這麼說的,換個激烈點兒的詞,那就是,中國的事情。我們要自己說了算!
各國使節基本都是這麼想的。聽話聽音,他們已經確定,中國人此番就是要示威的。把戰艦停在碼頭上隨便看,把鎮國重器不當回事,明顯有所依仗!
陳少寬話剛講完。許閣森便迫不及待的提問:「請問陳部長閣下,今日兩艘戰列艦的服役,是不是意味著中國從此開始尋求擴張態度?如此公開宣示,是不是要對各大傳統海軍強國挑起競爭?」
能讓一貫假充斯文和矜持的英國人如此急吼吼的提問表態,可見事情嚴重到何種程度,陳少寬從容的微微一笑,那姿態,立刻引得現場一片閃光燈爆發,從骨頭裡澎湃而出的強大自信,讓現場一大片春心蕩漾的女性當場傾倒一大片!渾身充滿男人氣概的單身老帥哥。比汪精衛這樣婉約的所謂民國美男子要耐看多了!
反應極快的中國有識之士已經忍不住要歡呼了,陳少寬抬手輕輕一壓,朗聲道:「中國海軍沉寂的太久,中國人民的志氣需要鼓舞,作為軍人。我們無時不在渴望強大,而我們的第一要務,便是維護國家萬里海疆之安危,和國土不被侵犯!中國數千年傳承文明中,每次強大並不對外侵略擴張,我們更多地是提供文明的共享和和平往來。至於列國如何反應。自主權在彼,非我們所能判斷。」
老滑頭!許閣森心中腹誹不已,陳少寬這民國少有的古板人士,說起場面話來居然也是一套一套的,讓人難以挑出毛病。是不是挑釁?俺們不直接說,你們自己判斷啊!
川越茂微微低著頭,兩眼之中閃爍著冷颼颼的寒光,低聲對旁邊的人吩咐幾句,立馬有一名駐華武官跳起來,用蹩腳的中文結結巴巴的問:「請問陳部長,在中日和談的關鍵時刻,你們公然以此等行為發起對大日本帝國的挑釁,必將造成嚴重之破壞,是不是代表著中國政府要與日本對抗到底?不肯接國聯的調停,一定要挑起戰爭!」
陳少寬下巴高抬,眼角瞥了他們一眼,淡淡的道:「日本不是已經退出國聯了麼?什麼時候,你們開始重視國聯的態度了?據我所知,就是在所謂和談的這段時間裡,你們往我國東北至少運去了六個師團的大量的重武器裝備,這難道也是為了和平而進行的努力嗎?」
不等面色醬紫的日本人反唇相譏,陳少寬抬頭環視全場,鏗鏘有力的道:「和平不是光靠談判就能得來,中國需要強大的軍事力量維護自主,這一點,是不容商量的。」
強硬的表態啊!
列國使節和各界代表齊齊暗吸涼氣,這陳部長,居然如此強硬,果然是屁股底下有大炮,中氣十足!這話不僅是對日本人了,就是對英法列強,一樣好使,中國人要自主自強,你們少比手畫腳!嗯,就是這個意思!
很不友好啊!現場的氣氛立刻變得更加微妙和詭異,各種目光分外複雜的看著陳少寬和後面的巨艦,他們突然意識到,為何要這麼做。那宏偉如山的巨艦大炮前方,陳少寬渾身就好似凝聚了那數萬噸鋼鐵怪獸的所有威懾力,從裡到外冒著凜凜威風煞氣,壓頂而來,勢不可擋!
德國大使陶德曼在貴賓區的座位上落寞的歎息一聲,對旁邊的助手道:「中日和談的所有努力都前功盡棄了!戰爭必然會爆發,而且速度會很快,通知元首閣下,我們盡力了。」
日本的退讓,一度讓陶德曼以為看到了和平的曙光,而內部紛爭不休且百廢待興的中國,也需要一個相對較長的和平緩衝期來休養生息,本來一切都非常理想的,可陳少寬的發言和話裡的情報卻讓他突然明白,此前幾個月的種種表現,都不過是在放煙霧彈而已!
日本也好,中國也好,早都不信什麼和談了,雙方一直都在加班加點的綢繆下一次的戰爭,誰也不肯退讓!這兩個國家,不分出個死活來,是不肯罷休的!
這樣的消息,想必國內許多人樂意看到的,他們以為中日只有一個強大就夠了,且中國政府日漸倒向美國,已經不可能成為德國牽制蘇俄的重要棋子,與其坐看他們強大,不如讓他們跟日本拼的兩敗俱傷,德國大發戰爭財。現在,他們得逞了。
日本大使川越茂壓不住火氣,硬邦邦的說道:「陳部長要搞清楚,大日本帝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這樣的態度,我們將視為極度的不友好,由此引發的任何後果,都將由你們承擔!」
陳少寬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昂然道:「中國人民從來不曾怕了強加於我們的暴行,自古以來數千年,中華文明從不曾為野蠻侵略所斷絕!我們的巨艦,正為此等貪婪無恥之輩而設!此外,我要宣佈一個消息,鑒於新建戰艦的成功,我國將開始設計建造新一級的戰列艦,力爭實現中國海軍世界第六總噸位的歷史實力!」
嘩!好似人群中放了個炸彈似的,整個現場亂作一團!各國代表的臉色五彩紛呈,別提多難看!
首先是日本人,兩艘突然冒出來的戰列艦已經讓他們吃不住勁——家裡開工的第一批大艦還沒下水呢,目前在役的八艘都至少二十年艦齡了,老朽不看,不知道作戰效能如何。這群傢伙居然要開工新一級的戰列艦,那是要多大,造多少?!
且按照他們的習慣,說是開始設計,丫的估計都已經開工了吧?!
其次是英國人,軍事競爭這種事,直接牽扯到綜合國力,一艘戰列艦起碼要幾千萬上億美元,中國的國民總產值才多少?他們支撐的住嗎?這個且不算,只要中國開始造艦,日本必然打破海軍協定,美國跟著光明正大的撕毀條約,德國不甘人後,法國意大利和英國……怎麼辦?日不落帝國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許閣森顧不上體面,急吼吼的叫道:「陳部長!您知道這樣的表態會引起多麼嚴重的後果嗎?整個世界都會因此而發生巨大的危機,中國承擔得起嗎?!」
陳少寬從容的一揮手:「我相信領先的各國一定能夠理性的處理好所有的事情,這方面,大英帝國可要比中國熟悉的多,非我所能猜度。不過,我再次強調,中國的軍事建設是為了和平和自強,我們無意挑起軍事競爭,作為曾經的世界大國,我們要求應有的軍事水平,很合情合理吧?」
許閣森登時語塞。話說四十多年前的清末,中國海軍的總量,那是亞洲第一、世界第六的,曾經達到的高度,如今要重來,的確符合邏輯。
可問題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當年能跟現在比麼?就主力艦總噸位來說吧,世界第六,哪怕跟意大利齊平,17萬5千噸。中國目前新舊3艘戰列艦9萬噸,只有一半;可別忘了,四十年前的中國海軍是亞洲第一,跟日本齊平的話,那就要31萬5千噸的主力艦……丫的就算是3萬5千噸標準的,起碼還得搞六七艘!
這時候,中國人再造六七艘強大的全新戰列艦,意味著什麼?!並且可以預見的,他們不可能僅僅是弄出同噸位的傢伙,不受條約限制的中國人可以隨便玩,下一回,誰知道是四萬噸,還是五萬噸的龐然大物!
日本一定會發瘋,為了防禦日本的美國一定會跟進,為了保證制衡的英國必須要跟進,剛剛復甦的經濟,要出大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