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吹動潔白窗簾,帶有一股雨後沁人心脾的青草香氣,陳鴻濤呆呆的站在窗前,沉浸在這種異樣的氛圍中,似是想讓自己的頭腦更清醒一些。
竭力控制住自己飄忽的意識,陳鴻濤真的不知道此時是該大喜過望,還是茫然無措,抑或是空歡喜一場。
「鴻濤,你剛醒來沒多久,不要迎風久站,現在不比夏天又剛下完雨,當心著涼。」關靜香關心對兒子提醒道。
陳鴻濤關上了窗戶,並沒有讓略顯憔悴的母親過於擔心。
回到床上坐下之際,關靜香已經將床頭櫃上的保溫瓶打開:「鴻濤,早前我已經通知你爸,相信到了晚上,他就能從遼東軍區趕回來。你大伯他們上午也已經來過,現在你平安無事醒來,媽也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爺爺一聲。」確認兒子身體沒有大礙,關靜香這才把心放下了一些,端莊俏美的容顏露出了笑容。
聽到母親關靜香的話,陳鴻濤沉吟著點頭:「媽,十二屆四中全會舉行在即,你也去忙吧。我現在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又在醫院住著,不會有事的。」看過檯曆的陳鴻濤,自然是知道這個時間段對於在宣傳部工作的母親來說,是頗為忙碌的時候。
陳鴻濤出生在京城一個極其顯赫的家族,陳家老爺子,更是共和國最有權勢的幾位老人之一。
在這會兒,老爺子身體應該還甚是硬朗,陳鴻濤對於老爺子的記憶,僅限於敬畏。
看到兒子接過粥碗,自己喝著還溫熱的白粥,關靜香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也不由暗暗歎息一聲,將目光投在了安靜站在距離陳鴻濤所在病床有一段距離的兒媳身上。
「鴻濤,你這幾天昏迷期間,一直都是瑾蘭在照顧你。女孩子家臉皮薄,你怎麼不說句話?」察覺到兒媳王瑾蘭俏臉勉強露出的不自在笑容,關靜香不由開口出聲對著喝粥的兒子提醒道。
「謝謝……」儘管陳鴻濤神色平靜,可是複雜的語氣,卻還是透出了起伏的心緒。
說起來,陳鴻濤和王瑾蘭的結合,純粹就是一樁政治聯姻。
王瑾蘭的家族與陳家比起來,聲勢和權柄雖有著些許差距,但卻也是共和國的大家族,在政商兩界擁有著龐大的能量。
王瑾蘭年紀輕輕,就已經開始學著經營家中商業上的事務,老陳家雖在政治體系中樹大根深,不過在商業上,卻並沒有什麼強而有力的人才出現。
陳鴻濤作為紅色大家族中的三代嫡孫,就算不是家族著重培養的政治繼承人,憑借家族的政治資源,配上王瑾蘭也是門當戶對。
這時國內的政治局勢還算比較平穩,王家老爺子也還沒有離開權利一線,王家在各個部委裡面也有著一定的基礎,因此陳鴻濤與王瑾蘭的結合,讓很多知情人都羨慕不已。
不同於其它的政治家族,老陳家向來都有著早婚早育的傳統,這也是陳鴻濤如此早就成家的原因。
「鴻濤,航空學院那邊你不用擔心,以往你一直在那邊學習,也沒有什麼機會回京城,這次趁著這個機會,剛好休息一段時間。反正眼看著就要畢業了,媽會幫你安排的。」感受到兒子的情緒與以往不同,關靜香對著表面上神色平靜的陳鴻濤道。
聽到母親的話,陳鴻濤神色這才微微一動,他不會記錯,八五年的九月,正是他在第一航空學院將要畢業的階段,再過不久,他就會成為空軍某師一名真正的戰鬥機飛行員。
這個時候航空院校還不被大多數人所瞭解,陳鴻濤憑藉著部隊**的特招名額,在院校學習期間頗為順利,有著老陳家在部隊的人脈關係,在院校畢業之後,想去哪裡根本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不過前一世,陳鴻濤卻並沒有依靠老陳家在軍界的人脈,而是服從了邊遠戰區的分配,去了新疆某空軍基地。其後硬是憑藉著過硬的軍事素質,一步一個腳印在四十五歲前晉陞到了副軍職大校。當然,這其中與飛行員幹部,比部隊其它系統的幹部晉陞快一些不無關係。
作為共和國上天可駕機翔空,入海可操艦遠洋的現代化高素質軍事主官,如果陳鴻濤不出事的話,『封將』根本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前一世,身為共和國少數幾名王牌飛行員之一的陳鴻濤熱愛藍天,這也是他滿四十三歲之後本可隨時停飛,卻依然駕機翱翔於藍天的原因。
不過對於此時坐在病床上的陳鴻濤來說,那些記憶好像是一瞬間都變得遙遠了。
對著表面上過於平靜的兒子,關靜香又囑咐了幾句。
就在關靜香將要離去,想留給兒子、兒媳獨處的空間時,喝完粥少有言語的陳鴻濤突然說話了:「媽,航空學院那邊畢業之後,你幫我安排自主擇業吧,我不想進入部隊。」
不止是關靜香神色驟然一變,聽到陳鴻濤的要求,就連站在病房中,神態一直保持平靜的王瑾蘭,美眸中都閃過一絲異色。
「鴻濤,你是認真的嗎?媽雖不願你進入部隊受苦,不過自主擇業卻不是件小事,尤其是你爸和你爺爺那邊,更是不會同意。」關靜香猶豫著對兒子提醒道。
一年多的高中生活文化課還沒等畢業,陳鴻濤就憑藉著部隊**的特招名額,進入了第一航空學院開始了為期三年的飛行訓練、深造,這種事情放在尋常人身上根本就是渴望不可及的。
眼看著兒子即將要從航空學院畢業進入部隊,前程光輝似錦,這個時候他卻提出要自主擇業,這何以讓關靜香不驚!
幫助兒子辦理自主擇業不是不可能,可是身為陳家的一員,關靜香卻不得不考慮家族對這件事的看法。
若是隨了自己與兒子的意,關靜香甚至可以預計到老爺子的怒火,以及這件事在陳家中掀起的波瀾。
感受到母親的憂色,陳鴻濤臉上不由微微露出一絲苦笑,心中暗歎生在大家族中,享受他人所羨慕權勢的同時,也要擔負著超出常人的責任和義務,就猶如他與王瑾蘭的婚姻一般。
上一世,陳鴻濤的婚姻以失敗而告終,沒想到此番重生之後,他還是華麗的悲劇了。
「媽,眼下十二屆四中全會舉行在即,老爺子也沒有時間搭理我,你就先幫我辦著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反正陳家三代子弟少我一個不少,沒有人會對我報以什麼希望的。」陳鴻濤平靜對著母親道。
陳鴻濤說的並沒有錯,眼下已經不是戰時年代,從軍不如從政,老陳家的三代子弟,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男男女女加起來,足有將近十幾個。其中嫡系孫子就有好幾人,有些參加工作早的,現在都已經開始在各部委機關嶄露頭角,被大家寄予厚望。
比起老陳家其他幾個年齡稍大一點的三代子弟,陳鴻濤雖上了航空學院,卻也不太顯眼了。
「鴻濤,這件事媽還要同你爸商量一番,徵詢一下你爸的意見。其實媽倒是不願意你去部隊,條件艱苦不說生活上也不方便,你如今已經成家,總要為瑾蘭考慮些許。現在你畢業在即,回京在機關參加工作也未嘗不可,到時候你們夫妻二人也能多些相聚的時間,我會找時間說服你爸的。」雖沒有把事情說得太死,不過到後來,關靜香還是表露了對兒子想法的支持態度。
察覺到母親話語中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能夠從政,陳鴻濤不動聲色問道:「媽,咱們家的明珠集團這兩年發展得怎麼樣?」
聽到兒子問起自家產業的事情,關靜香顯得有些意外,不自然看了一眼病房中的兒媳:「還好……」
看到母親眸子中隱藏的尷尬之色一閃即逝,陳鴻濤不由暗暗歎息一聲,母親關靜香會不自然,陳鴻濤並沒有意外。
陳鴻濤清楚的記得,家中的產業明珠集團,再過不久,就不再是他家的了。
明珠集團乃是陳鴻濤的外公關成志一手創建的,集小規模商貿、建設、工業、礦產、珠寶、投資於一體,在八十年代的華夏來說,已經漸有了綜合性控股集團的影子。
不同於大中型國有企業,明珠集團完全是關家的獨資私有化集團,關家的子女並不昌盛,到了陳鴻濤母親關靜香這一代,只剩下她一名獨女,在關老爺子過世之後,整個明珠集團自然也就落在了陳鴻濤母親的手中。
奈何關靜香並沒有繼承商業世家的經商天賦,而是選擇了從政,此時的明珠集團,更多則是依仗老陳家的政治底蘊,以倒賣『批文』維繫著,在發展到一定程度過後,反而出現了日漸無力的跡象。
國家實行改革開放還沒有幾年,計劃經濟依舊佔據主導地位,就算是有了向市場化經濟轉變的思路,也難免會有思想意識上的劇烈摩擦、碰撞。
加之國內政治局面一些微妙的態勢,更是使得民營企業的壓力凸現,如果不是有著老陳家的政治底蘊扶持,明珠集團落在不善經營的關靜香手中,只會更加舉步維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