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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昌城,唐朝時期叫且末,且末河從崑崙山向北流下來,到且末城折道向東,最後流入蒲昌海。
它原是于闐國東部重鎮,東接鄯善、沙州,西通于闐、疏勒,北望焉耆、龜茲,是南絲綢之路上的要津。
真宗年間,于闐被黑汗所滅,約昌城便成了黑汗國最東面的大城。
如今的東黑汗國大汗叫哈桑?本?蘇萊曼。
約昌城被哈桑分封給了第四子薩爾瓦。
玄一道長手提拂塵,步履輕快到向約昌城西的蘇特末大人家走去,一路上駝鈴聲聲,往來的商客絡繹不絕,讓原本不寬闊的街道更加擁擠。
街邊的商舖多為土坯房,只有少部分是石頭砌成的瓦房。
滿街的人都披著黑頭巾,這是穆斯林最明顯的標誌。玄一道長剛來時看到滿城的黑頭巾,很不適應。經過兩個月時間,如今總算慢慢習慣了。
街道對面一家客棧前有個小攤,烤羊肉的香氣隨風四溢,玄一道長聞了不禁食指大動,他出身茅山派,平日雖以素食為主,卻並不忌酒肉,便穿過街道來到那小攤前,掏出幾枚宋制銅錢來,大宋的銅錢由於鑄造精美,含銅量足,在西域同樣大受歡迎。玄一道長買了一串烤羊肉,站著便吃。
賣烤肉的老頭典型的回鶻人長相,見玄一道長身穿道袍已經厭惡,竟然還葷腥不忌。雖然是上門來照他的生意顧客,但還是讓他非常鄙視。
對這種鄙視的眼神,玄一道長早已見怪不怪,大汗哈桑?本?蘇萊曼以「正義和宗教的保護者」為稱號,遙奉阿拔斯王朝為正宗,極力推行天方教的傳統治理。黑汗國早已整個改信了天方教,對其它教派極為排斥。
好在玄一道長自有神通。否則根本沒法在約昌城混下去,而且還得到約昌城護軍使蘇特末的請邀請。
玄一道長吃完羊肉串,在四周的穆斯林鄙視的目光中。掏出一塊手帕來擦了擦嘴,然後手上一揚,那帕子赫然變成一群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四周的穆斯林看到了這神奇的一幕,先是目瞪口呆,接著暴出陣陣的驚呼。
玄一道長朗聲一笑,手上的拂塵一甩,飄然而去。
像他使的這種幻術在東京街頭並不少見,東京百姓看到時雖然也會大聲喝彩,但絕不會大驚小怪視為神跡。
但這是在遙遠的約昌城,城裡的百姓別說見過,聽都沒聽說過這麼奇怪的事。許多穆斯林已經禁不住跪倒在地,向他們的真主祈禱了。
玄一道長來到蘇特末大人家時,管家阿德薩已經在門前守候多時,見了他連忙熱情地迎進府去,府裡高梁大柱。屋宇很是恢弘,但處處帶著天方教的風格,往來的僕役也都披頭黑頭巾,這讓玄一道長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蘇特末畢竟是約昌城的護軍使,地位僅次於城主薩爾瓦,一向又信奉天方教。今天邀他這個道士來表演,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呢?要知道于闐那邊已經有好些個同道莫句失蹤了。
既來之,則安之。而且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蘇特末身份特殊,若能折服他,很容易便能在約昌城打開一片天地來。
想到這些,玄一道長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走。
蘇特末是個四十來歲的人,臉盤寬大,鼻樑較高,傳承了突厥人的相貌特徵,看上很非常彪悍。
他紮著頭巾,穿著寬大的黑袍,坐在涼亭之中;亭中鋪著美麗的波斯地毯,兩個女僕跪在地上,正在為蘇特末斟酒,鮮紅的葡萄酒斟滿了琥珀杯,讓人垂涎欲滴。
「貧道玄一,拜見護軍使大人。」玄一道長年齡只有三十七歲,但看上去仙風道骨,神態不卑不亢,輕甩了一下拂塵,動作十分灑脫。
蘇特末掃了他兩眼,哈哈大笑道:「玄一道長道法高深,肯賞臉前來,實在是難得,道長不必客氣,請坐。」
「多謝護軍使大人。」
蘇特末臉上不改倨傲之色,拿出琥珀杯自顧把酒喝乾,竟是不再理會玄一道長,眼角餘光掃向玄一道長時,卻見他仍是寵辱不驚,神態自若,心裡倒有些暗暗佩服起他的定力來。
「我聽說玄一道長能施展各種仙術,讓約昌城的百姓驚歎不已,今日請道長前來,便是想請道長當面施展一下,讓我也開開眼界,見識一下來自東土的仙法,不知道長可願意滿足一下本護軍使的心願啊?」
「貧道道行淺薄,當不得護軍使大人這般誇張,不過既然護軍使大人有興趣一觀,貧道又豈敢藏拙,只是不知道護軍使大人想看什麼?」
蘇特末有心為難他,望著院中的葡萄架說道:「玄一道長不必謙虛,你既然道行高深,不知可否這讓株葡萄現在結出果來啊?」
臨近十月,葡萄連葉子都快掉光了,這時候讓葡萄結出新果,這顯然是故意為難人,真能做到這一點的話,那玄一道長豈不成了神仙?
玄一道長還就是神仙了,沒有三分三,豈敢上梁山。
在中土道教各派別中,茅山派無疑是最擅長裝神弄鬼的,玄一道長是茅派的大弟子,此次被派來西域的道家弟子中,就數他最混得開,這其中絕非無因。
玄一道長輕誦一聲無量壽福,對蘇特末含笑道:「護軍使大人吩咐下來,貧道豈敢不從,就請護軍使大人找塊黑布來,把這葡萄架蒙住,以便貧道施法。」
蘇特末沒想到他真敢答應,這下好奇心倒勝過了試探之意。
「來人啊,趕緊去取黑布來。將這葡萄架蒙住。」
那管家阿德薩得了吩咐,連忙帶人去張羅,蘇特末的家人聽說此事後,也紛紛出來觀看,花園裡一下子來了上百人。
等那管家阿德薩找來黑布把葡萄架蒙上,玄一道長神色淡定的走到葡萄架下,取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顆紅色的丹藥,捏碎之後埋到葡萄根下。
做完這些,他又回到亭中。與蘇特末喝起酒來,眾人焦急地等待著,連蘇特末也不時問道:「玄一道長。就憑你那丹藥真能讓葡萄馬上結出果來。
「擴軍使大人請稍安忽躁,這葡萄能不能結出果來,一會兒就見分曉。」
兩人又喝茶了一會兒酒,玄一道長才不緊不慢地吩咐道:「現在可以把黑布揭開了。」
阿德薩聽了親自帶人過去,那黑布很快被揭了下來,眾人一看,不禁發出陣陣驚呼,那本來葉子將要落盡的葡萄樹此時雖然沒有長出葡萄來,但卻長出了滿架的新葉,枝上還長出了不少小小的花蕙。
蘇特末一口酒剛喝進嘴裡。此時驚得忘了咽,那紅色的葡萄酒從嘴角流出來,打濕了前襟他也沒意識到。
蘇特末的家人驚呼之餘,紛紛上前去摸架子上那綠意盎然的葡萄葉,真的。這葡萄葉是真的,和每年春天長出的葡萄葉毫無差別,一樣的手感,一樣透著葉脈的微香。
蘇特末回過神來後,發覺自己前襟已濕,卻也顧不得了。嘴裡滿帶唏噓地說道:「玄一道長果然名不虛傳,這等仙術簡直是聞所示聞,見所未見,只是……道長不能讓這葡萄長出果來嗎?」
玄一道長輕撫著自己的鬍鬚,淡淡地笑道:「護軍使大人,貧道這丹藥仍集天地靈氣及以上百種罕見的靈藥煉製而成,能助人通筋活脈,化氣入虛,常人服用此丹,可保百病不侵,青春永駐,若是身具靈氣,根骨上佳者輔以我道家法門潛心修練,則白日飛昇,位列仙班也並非不可能啊。」
玄一道長答非所問,他施展了一下神通,先把人鎮住,便不失時機地鼓吹起道家仙術來,道家在中原歷經千個,能傳承不息,豈是浪得虛名;
歷代帝王中,信奉道學的不在少數,你道這些皇帝都是傻瓜嗎?雄才偉略如秦皇漢武,也癡迷於修道長生,道家沒有點門道能騙得了他們?
就算騙過了皇帝本人吧,皇帝身邊聚集著整個國家的精英,若是道家只會玩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早被人揭穿了。
有了前面的幻術做基礎,玄一道長再鼓吹道家學說,蘇特末很容易便心動了,雖然他是虔誠的穆斯林,但玄一道長展示的這些道法實在太驚人了。
「道長若能讓葡萄長出果來,我就真的服了。」
見蕭特末還在做最後心裡掙扎,玄一道長笑道:「護軍使大人請稍侯。」
隨即玄一道長又讓那管家帶人把葡萄架蒙住,他和蘇特末在亭中喝酒,過了將近一柱香時間,等眾人望眼欲穿之時,玄一道長才再次吩咐把黑布揭開。
黑布取下時,院中再次傳出陣陣的驚呼聲,只見葡萄架上垂下了一串串熟透的葡萄,那紅得發紫的顏色讓人忍不住要去摘下來品嚐一番。
這回玄一道長先走到葡萄架下,手上的拂塵輕輕一拂,一串碩大的葡萄便落到他手中。
「護軍使大人,這葡萄因吸取的貧道那仙丹的藥力,吃後有強身健體之功,請護軍使大人品嚐。」
蘇特末接過葡萄,小心地摘下一顆放到嘴裡,那甜中帶酸的口感與往常的葡萄並沒有太大分別,而且更加美味一點,他又將葡萄分給自己的妻兒,各人吃後都紛紛讚歎。
看的看過了,吃的吃過了,這回蘇行末是真的服了,正要請玄一道長從新入坐,門外突然傳來一片吵鬧聲,很快衝進來一隊披甲武士。
「你們幹什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衝進來的那隊甲士中,一個將領答道:「護軍使大人見諒,我等奉城主之命,前來捉拿妖道,這妖道在街上,以妖術害死我城中數位百姓,罪大惡極!城主大人讓我等前來捉拿,死活不論。」
玄一道長臉色一變,自己何曾害死過人?城主薩爾瓦這分明是亂入人罪,不行,得逃,必須立即逃,否則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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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為了不讓大家認為我在寫仙俠,在此解釋一下,玄一道長所用的幻術並非俺胡編亂造,俺查到黑龍江院教授伊永文先生的一本研究文獻上,記錄了許多關於宋代的奇能異術,其中就有玄一道長用的這種幻術,俺只是借用一下伊永文先生的研究資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