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老娘變二娘
同文館中,張士良除了承認陳衍在高滔滔病重期間、曾有專權行為外,其的咬死不鬆口,這讓新黨極為被動。
首相府的書房裡,章惇幾人對坐良久,個個神色凝重。
道理很簡單,無法追廢高滔滔,就無法給元祐年間廢除新政的行為作蓋棺定論;
更無法撼動隆祐宮裡的向太后,新黨之前所做的一切,不但都將付之東流,還將招來舊黨更加猛烈的報復。
蔡京沉吟著先開口道:「宮外不行,不如咱們從宮內想想辦法,自孟皇后被廢,正宮之位一直虛懸,劉貴妃懷了陛下的龍種,已經將近五個月,若是順利誕下皇子,便是無可爭議的大位繼承人了;
因此,咱們不妨推劉貴妃一把,劉貴妃出身卑微,向太后瞧她一直不順眼,前翻還將她打入冷宮,差點施以極刑,劉貴妃心中豈能沒有些怨恨?
此時咱們若是將她扶上皇后之位,多少也能與向太后抗衡一二,將來一但她順利誕下龍子,對咱們更是有利。」
蔡京所言,不失為一步好棋,只是現在離劉貴妃分娩還有五個月,而且她生男生女尚未可知,而趙煦卻像風中殘燭,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是三年、五年;還是三天、五天;總之難以預料,因此蔡京這步棋未免有些遠水不解近渴。
章惇手指斷斷續續地輕敲著桌面,先表態道:「無論如何,皇后之位確實不宜久懸,眼下劉貴妃身懷六甲,乃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選,明日咱們就促請陛下立後,各位以為如何?」
此事對新黨有利無害,各人自然不會反對,但大家也明白,這只是長遠之計,於眼下的危機未必有多大用處。
張商英接口說道:「張士良這邊也不應就此放棄,咱們可先上奏陳衍勾結司馬光、劉摯、梁燾、呂大防等人,疏隔兩宮,斥逐劉瑗、焦守一眾隨龍內侍,剪除人主心腹羽翼,欲行廢立之事。」
章惇把張商英這翻話細細想了一下,認為值得一試,張商英的意思無非是先坐實陳衍與司馬光等人的謀逆罪名,如此一來,雖然沒有直指高滔滔授意廢掉趙煦,但陳衍是高滔滔的貼身太監,給陳衍定罪,也就達到了影射高滔滔的效果。
潛在的意思也就是說:若沒有高滔滔授意,陳衍一個太監哪來的膽子,竟敢勾結外朝行廢立之事?
在目前找不到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也只能用影射的辦法了,只是想通過這些影影綽綽的方式,讓趙煦狠下心來追廢高滔滔,希望總是渺茫了些。
林希則更狠些,只聽他說道:「章相公,咱們何不讓劉貴妃去向陛下點明,向太后一直對遂寧王關愛有加,而且大宋有兄終弟及一說;其它的無須多言,相信陛下也定能醒悟;如此一來,未必不能促使陛下廢掉宣仁太后。」
常言道成者為王敗者寇,說是為理想也好,為權位也好,當初舊黨打擊新黨時,甚至利用一些傳聞軼事,任意加以穿鑿附會,對新黨成員進行詆毀迫害;
現在雙方到了你死我活的關口,新黨還有必要嚴守君子準則嗎?
正所謂一路通,路路通,蔡京很快接口道:「當初宣仁太后、與向太后對陛下生母朱太妃極為刻薄,因朱太妃出身寒微,便任意喝斥責罰,視朱太妃如奴僕一般,咱們何不讓劉瑗、焦守在陛下面前多提提這些舊事!」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包羅萬象的計劃慢慢浮出了水面。
大宋立國至今,官員的任命和陞遷自然形成一了套規則,有些東西不一定有明文規定,但大家都必須遵守。
一般考中進士後,直接留京或是外放,這個倒不一定;但是有一點,像楊逸中進士後直接留京的,必須外放至少一任地方官,有了外放的資歷,才可能進入朝廷高層;
這種規則還是非常科學的,否則你一直在京城,對如何治理地方並不熟悉,讓你進入高層後,制定出來的政策很容易脫離實際,於國於民皆無益處。
楊逸無意打破這套合理的規則,也不是捨不得離開東京這個繁華之地,他只是覺得,新黨正處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在這個時候要求外放,就像當逃兵,這是楊逸無法接受的。
李清臣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苦口婆心地說道:「老夫並非純粹是讓你逃避這場風浪,你想過沒有,你如今已經是集賢院直學士,這次出使遼國,又有大功於朝,朝廷不得不賞,若是再讓你留京,官職往上一遷,你也基本算是進入朝中高層了,這違朝廷用人原則,豈能服眾?再則你陞遷如此之快,且無外放資歷,定使天下側目,這對你有害無益,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有老夫在,容不得你胡來!」
李清臣是真擔心啊!以趙煦對楊逸的看重,加上他與章惇的關係,還有一個尚書右僕射的老丈人做靠山,打破常規直接進入中樞並非不可能;
但這種打破常規的擢拔,對楊逸本人有百害無一利!現在朝中有他有章惇頂著,楊逸越早外放,對他本人反而越有利;
有了外放的資歷,再爭取在他們這些老傢伙致仕前調回京城,到時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中樞了!
如此一來,將來就算他和章惇相繼致仕,楊逸也可以憑自己的資歷屹立不倒。否則等將來他們相繼致仕,楊逸才不得不外放地方的話,能否再次順利回京,這就成了一個未知數。
李清臣用心良苦,楊逸能體會到,他又躬身一揖道:「我並非不願外放,只是此次萬里迢迢
使遼,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外放之事還是過幾個月再說吧!李尚書關愛之情,我銘感於心!」
「你……」
李清臣一看說不動他,不禁又猛拍桌子,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可恍惚之間,他突然感覺到楊逸這種不避不讓、迎難而上的性格,和自己是如此相像,除了慨然一歎,他竟有種勸不下去的感覺。
「陛下龍體欠安,未能早朝,你簽下的兩國和約就交予禮部,由老夫遞上去即可,按慣例出使回來有數日休假,你先回去歇著吧,老夫所言之事,這幾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看著楊逸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簽押房外,李清臣才緩緩坐下,不管楊逸叫不叫他祖父,他始終將楊逸當作孫子看待,楊逸的文韜武略讓他倍感欣慰,同時楊逸的光芒太耀眼,又讓他倍感擔憂;
特別是這次針對張士良的計劃失敗,新黨再度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李清臣自己無所畏懼,但臨老了,總難免有些私心,他是真想保存楊逸,不管是為了新政,還是為了自家,雖然外放也不一定能使楊逸倖免,但總比讓他繼續在朝中摻和的好。
到了地方,只要楊逸能切切實實多出些政績,到那時,即便朝中人事如何變更,楊逸也總能多些立身之本了。
李清臣獨自想了很多,最後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必須讓楊逸外放,為此他決定下值後立即拜訪蘇家。
楊逸冒著風雪回到景明坊家中,母親楊氏帶著一家人在大門等著,有淚水,有微笑,潔白的雪花飄落石階下,一層又一層,楊逸遠遠下車,趨步上前拜倒:「孩兒不孝,又讓娘親擔心了!」
「兒啊!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快起來!」楊氏一邊抹淚,一邊上前扶他,手上柔柔地幫他拂去身上的落雪,上看下看,生怕他碰著了磕著了似的。
後邊的蘇晴和韓碧兒也是一邊抹淚,一邊笑著,蘇睛懷裡摟著清娘,不知是誰的功勞,清娘臉上此時看不出有感傷,反而還笑著向楊逸眨了眨眼,這讓楊逸放心了不少。
「妾身見過夫君!恭喜夫君再立大功,平安回來!」蘇晴上前斂衽一福,修長的身姿裊裊婷婷,韓碧兒在後面也跟著下拜。
楊逸呵呵笑道:「行了,行了!咱們家不興這套俗禮,我不在家這段日子,只要你們倆沒把咱們家拆了,或者鬧得雞飛狗跳就行。」
蘇晴一聽這話,俏臉便紅了起來,楊逸頓感不妙,家裡不會被這丫頭改造成…….嗚呼!可千萬別啊!
「走,回家再說!」楊逸急於進家看看,帶頭就要往裡闖。
這時韓碧兒身後赫然閃出一個李憐兒,盈盈拜道:「小妹拜見四哥!恭喜四哥,賀喜四哥,為國立下大功!」
楊逸不禁微微一怔道:「你怎麼來了?」
對於楊逸有些突兀的問話,李憐兒如作未聞,甜甜地笑道:「四哥萬里使遼,阿翁讓我時常過來照應著些,替四哥盡些兒女孝道……」
「不必了,咱們是兩家人,用不著你來盡孝道。」
「逸兒,不得無禮,憐兒始終是你的妹妹,你作哥哥的,怎能如此對待自己的妹妹?堂堂男兒身,心胸當放寬廣些才對……」
「娘,孩兒錯了!」楊逸一看楊氏如此反應,立即低頭認錯。
李憐兒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向楊氏說道:「二娘不必責怪四哥,以前確實是我們有錯在先,怪不得四哥,四哥就算打我一頓,也是應該的!」
楊逸一聽這話,就渾身不自在,什麼『二娘』,這叫什麼事?我娘成了你二娘,你娘豈不成了我娘,最後你娘還是你娘,而我娘就不是我娘了!
這話雖然拗口,但還真是那麼回事,就像趙煦,得叫向太后娘,至於他的生母朱太妃,正式場合反而不能叫娘了;這種結果是楊逸無法接受的。
「以後你來就來吧,不過有一點,得管我娘叫楊嬸嬸,不許叫二娘!聽清楚沒有?」
包括楊氏在內,一家子全愣住了,一雙雙眼睛怪異地看著楊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