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直奔尚書省找到章惇,才知道事情原委,原來章惇讓李格非出任新成立的編類局檢討一職,負責編類元祐時期朝臣的章疏,李格非拒不接受也就罷了,還上表彈劾章惇,再次翻出章惇身為『三奸』之一的舊事來斥罵章惇,認為編類局純屬章惇個人為了打擊異己,而違製成立的部門,用心險惡,總之言詞十分激烈!
元祐年間,舊黨曾把司馬光、范純仁、韓維譽為『三賢』;將蔡確、章惇、韓縝斥為『三奸』,同時將王安石和蔡確親黨名單列入奸佞榜公佈,此舉對新黨而言,不只是政爭的問題,更是一種人格上的巨大污辱。李格非哪壺不開提哪壺,難怪章惇要把他踢到海南島去。[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楊逸得知事情經過後,沉默了,這個關鍵的時刻,章惇的權威絕不容挑戰,否則新法將舉步維艱,而且編類局是楊逸與章惇密談過後特意成立的一部門,它的用意絕不僅僅象表面上那樣,單純是為了打擊舊黨官員。這個部門承擔著一個絕密的、關乎全局的任務,它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劍指中宮。
章惇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跑來問李格非的事,知道他定然又在國史館熬了一夜,便笑道:「狀元郎跟自己這個上司關係不錯?」
楊逸搖了搖頭說道:「章相公不是徇私的人,我與李格非之間關係雖然不錯,但若是影響大局,那就算了!」
章惇突然大笑道:「人人都說我章惇心狠,看來狀元郎有過之無不及啊!」
「這不是心狠,無論是立身處世還是為政,自己必須先立於不敗之地,才有資格去同情、去憐憫對手,否則就是婦為之仁、是給自己挖墳墓,而現在新政草創,容不得絲毫心慈手軟。」
章惇深思了一下說道:「小友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楊逸一怔,然後躬身一揖道:「那就有勞章相公了!」
楊逸再次回到景明坊,李清照還在著急的等在門前,見了楊逸她一時竟不敢開口詢問,臉上儘是患得患失的神態,面對李清照楊逸心裡沒來由的感到一陣慚愧,他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自然些,和聲說道:「清娘別擔心,沒事了!你也餓了吧,來,隨哥哥先進去吃些東西!」
「真有沒事了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楊大哥一定有辦法,謝謝楊大哥……」陽光出來了,大地上百花綻放,聞到的、聽到的、看到的儘是三月的明媚春光。
楊逸很自然的牽起她的手,緩步向自家前廳走去,青葉早讓人張羅好蓮子粥等著,楊逸一邊把粥端給李清照,一邊說道:「謝不謝的先不說,清娘先把這碗粥喝完,讓哥哥放心,就是最好的回報!」
這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對楊逸竟是如此的信任,只聽楊逸說一聲沒事了,臉上的笑容就從未消失過,她乖巧地點頭說道:「楊大哥累了一夜,您也快吃!這次……」
「噓!」
「嘻嘻!」
李清照眉眼兒笑得彎彎的,就像一雙月牙兒,不時撲閃兩下,顧盼之間透著無限的靈氣,小口小口喝著粥的樣子很嫻雅,只有從小接受良好的家教、再經詩書的浸潤過才可能有這樣動人的氣質,連楊逸都受她影響,吃得斯文多了。
兩人喝完粥,楊逸才說道:「清娘,若不出意外,令尊不會貶謫瓊州了,但很可能會外放地方,你回去跟你娘說說,讓你娘親勸勸你爹爹,現在朝中局勢風高浪急,讓你爹爹莫再強出頭了,新政好不好咱們且靜觀其效便是,否則楊大哥也沒辦法了,清娘聽清楚了嗎?」
李清照鄭重的點了點頭,斂衽向楊逸盈盈一福道:「清娘都記下了,謝謝楊大哥,楊大哥,若是爹爹外放,我以後豈不是見不到楊大哥你了!」
「其實多出去見識一下,對清娘你未必沒有好處,清娘可以給楊大哥寫信,你作了好的詩詞便寄來給楊大哥分享好了,記住哦,多作些好詩詞來報答哥哥哦」
楊逸好不容易哄得小姑娘再次露出笑臉,這才讓青葉送她回家去。
等楊逸大睡一覺起來,李格非的處理結果也出來了,貶為安肅軍通判,這個結果相對流放瓊州而言,已經好了千萬倍,安肅軍地處宋遼交界,自澶淵之盟以來,宋遼邊境雖然小磨察在所難免,但一直沒有什麼大的軍事衝突,安全應該不成問題,王氏帶著李清照再次來到楊家道謝,順便辭行,楊逸出面稍稍聊了幾句,便由楊氏接待。
韓治拉著呂希績一紙訴狀終是將楊逸告到了開封府,隨他們一起到開封府的,還有韓老太身邊的兩個僕婦,當天就是她們要上去給楊氏與韓碧兒掌嘴,楊家下人恨她們助紂為虐,當時狠狠地給了她們幾個巴掌,至今臉上的於青未消,為了更有說服力,她們此時腿上也裹著布條,呼天搶地的由人抬進了開封府。
新任開封府尹許茂是個剛直不阿的人,是蘇頌之外很少幾個沒有涉入新舊黨爭的大臣之一,而且他本身是個孝子,十分注重綱理倫常,接到這樣的忤逆大案,許茂立即派人傳喚楊逸。
楊逸剛到國史館,就有開封府的衙役找上來,得知事情大概後,他不動聲色的跟著衙役往開封府衙,路過御街時,卻聽到許多人已經在議論此事,有認識楊逸的人還對他指指點點,一個老大娘甚至敢把爛菜頭扔到楊逸馬下,然後對天大罵道:「忤逆不孝的東西,就算爬得再高,也不過是衣冠禽獸,這老天爺怎麼不開眼啊!一個響雷劈死這種禽獸才乾淨呢!」
楊逸叫住要上去找老大娘麻煩的隨從,權當沒聽見,策馬快行而去,老大娘見楊逸如此,更加威風了,在後面罵個沒完,這年頭孝字當頭,百姓們都認這個理,只要聽說誰不孝,管你身份再高,一樣會引來一片唾棄和鄙視。
此案還沒開審,街上竟已熱議紛紛,而且是一邊倒的對楊逸加以譴責,不想可知,對方這是要把事情鬧大,將自己名聲搞臭,製造一種人人唾棄的架勢。楊逸心中暗暗發恨,他輕聲吩咐了幾句,幾個隨從很快就散入街上的人群中去。
楊逸剛進開封府大堂,許茂就冷哼一聲,韓治他們添油加醋地楊逸的『惡行』先描述了一遍,先入為主,許茂對楊逸的印象是壞到了極點。
「升堂!」
「威武……」
列班的衙役賣力地喊著堂威,許茂重重一拍驚堂木喝道:「楊逸,你身為新科狀元,熟讀諸家百子,卻不知孝字為何物,今有韓治、呂希績告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情節惡劣,形同禽獸,你可有何話要說?」
堂下的韓治倆人聽許茂這口氣分明是信了自己的說詞,心中暗喜;只要許茂不偏袒楊逸,他們人證物證具在,手握『孝』字大旗,必能將楊逸告倒,即便是趙煦也不好出面維護。
楊逸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向許茂施禮道:「許大人,敢問韓治與呂希績是何許人?此事與他們有何關係?為何是他們出面狀告下官?」
韓治搶上前來長身一揖,不愧是出身韓家大族,他動作十分儒雅,盡顯謙謙君子之風,只聽他說道:「許大人,算來我還是此子的表叔,他不認表親也就罷了,但對自己的祖母橫加打罵,有失人倫,此舉世所難容,晚生實在看不過眼,這才替自己的姑母來擊鼓鳴冤,請許大人明察!」
還表叔呢?若是自己討飯到他家,估計連點殘茶剩飯都討不到,楊逸淡淡地反問道:「你既然自稱是本官的表叔,就當知道為親者諱的道理,而且此事本是楊李兩家的事,我兩家自會解決,你不問原由便將本官告到衙門來,是何道理?」
韓治一時無語,按世俗觀念,講究為尊者諱,為親者諱,這種事確實應該自家人內部解決,像韓治這樣不由分說告到衙門來確實不應該。
堂上的許茂朗聲說道:「楊校理,百善孝為先,你毆打辱罵自己的祖母,悖逆人倫,豈能再包庇縱容?此舉理應公之於眾,讓天下人引以為戒。」
「引以為戒?很好,許大人,敢問此二人可是官身?」
此二人原來確實是官身,但就在前些天不是了,韓治倆人聽楊逸問起,臉色頓時大變,許茂濃眉一蹙,未及作答楊逸便接著說道:「據下官所知,此二人剛剛因貪污被朝廷奪去官身,如今是庶民身份,許大人,按律民告官理應作何處理,您不會不知道吧?許大人若不按律嚴懲,讓天下人引以為戒,今後天下庶民豈不是紛紛效仿他們以民告官?」
許茂倒也不愧剛直之名,立即大聲喝道:「將韓治、呂希績二人拖下去先各打五十大板!」
隨著一塊令牌啪的一聲落在大堂中央,韓呂二人頓時面如死灰,剛才長衫飄飄,儒雅君子的模樣不見了,二人都是高門大戶出身,從小被捧在手心裡呵護著,哪裡吃過什麼苦頭?
若真挨個五十大板,非要去他們半條命不可,此時再顧不得什麼臉面和骨氣了,二人撲通一下跪地大聲求饒道:「許大人饒命啊!我等也是儒門弟子,豈能受此酷刑?許大人你就看在韓呂兩家的份上,饒了我們吧…」
許茂見二人竟是這麼一副軟骨頭,不由得心生厭惡,再次大喝道:「拉下去,行刑!」
嚇癱過去的韓治和呂希績被拉了下去,如狼似虎的衙役不由分說扒下他們的褲子,露出白嫩屁股來,堂外無數百姓在看著,有許多還是韓、呂讓人暗中鼓動來的;還沒打,光是被當眾扒光褲子,韓呂二人就羞憤欲死了。
可惜他們沒勇氣咬舌自盡,衙役將二人按倒,大板子高高舉起,然後啪啪連聲,衙役何曾有機會打這麼高貴白嫩的屁股過,打得那叫一個暢快啊!
這可是大宋最顯赫的韓家與呂家的衙內!平時這些人高高在上,拿鼻孔子看人,如今卻像死豬一樣任他們大板子猛揍,這極大地滿足了衙役的虐待心裡。
韓呂二人嚎叫如豬,二十板不到便痛昏了過去,衙役早有準備,拿冷水把二人潑醒繼續打,到了四十板時,許茂眼看再打下去真要出人命了,這才叫停。
「下官常聞許大人執法如山,難不成許大人也要徇私嗎?」
「哼!楊校理放心,律法並無規定板子要一次打完,餘下的十大板本官先記下了,過後再打!若是楊校理的忤逆罪審定,本官同樣會按律嚴懲,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