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嶄新的輪椅,一位英俊的少年郎,由一個俏麗的女道士推著,一起進了異香院。
這個新穎的組合,引來了樓中一片譏笑聲,坐著輪椅的楊逸聽而不聞,推著輪椅的林縹緲則乾脆視而不見,彷彿正在思考著高深的道法。[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哎喲,狀元郎你可回來了,你這麼做可不地道,湘弦呢?」老鴇李媚娘一見楊逸,立即迎過來,臉色卻不好,彷彿楊逸欠她錢沒還似的。
「媚娘你這話怎麼說的?湘弦……你是說湘弦不在異香院?」
李媚娘神情古怪地問道:「湘弦難道不是跟狀元郎你在一起?」
「我正要找她!說,到底怎麼回事?」
「狀元郎,是這樣,京裡傳來你出事的當夜,湘弦就不見了,我還以她是偷偷逃……跑去找你了呢?我這院裡全靠她這張招牌了,狀元郎你可不能黑我,趕緊讓湘弦回來吧!」
聽了李媚娘這話,楊逸久久不語,他回京這麼急著來異香院,就是打算與李湘弦攤牌,盡可能挖出更多有關彌勒教的信息,他不想那些鬼鬼魅魅老是惦記著自己。
「湘弦沒有來找過我!若是她回來,立即告訴我一聲!」
說完這句話,楊逸便與林縹緲離開異香院,李湘弦突然離開確實讓他始料未及,雖說百密總難免一疏,還是讓他感覺很不舒服,當初是想為官後再撈點政績,看來是人算不如天算啊!現在也只有寄望於馬漢卿那邊能有所收穫了!
上了馬車後,他問林縹緲:「有什麼辦法聯繫上你馬師兄嗎?」
「你當我們是彌勒教的鬼魅嗎?哪來那麼多鬼伎倆!」
林縹緲很反感別人說馬漢卿是她師兄,因為馬漢卿只是俗家弟子,而且現在為楊逸忙前忙後,似乎很熱衷功名。
楊逸掃了一眼她那身寬大的道袍,按說已經二十歲的年齡了,難不成還處在青春叛逆期?
回到景明坊的家中,楊逸找了個機靈的小廝,去駙馬都尉王詵府上打聽譚願的消息,結果小廝很快回來並報,說譚願前兩天請假回鄉探親去了。
難怪自己回京後不見馬漢卿,想來是隨著譚願出京了,譚願此人,楊逸本來也猜不准,雖然他在安仁客棧試探過自己,也不足以斷定他與彌勒教有關,然而譚願這個時候突然回鄉探親,未免太巧了些,這反而讓他暗暗高興。
楊逸置辦的這棟宅子佔地寬廣,奢華程度直追王侯府第,七進院落帶東西跨院,後面還有寬敞的花園,園中春水平岸,亭台樓閣,曲苑迴廊掩映的花木叢中,濃濃的古韻雅意,楊氏進來後驚訝萬分,這不,一見楊逸回來,她便來到楊逸的書房問道:「兒啊,你老實跟娘說,你哪來的錢置辦這麼大的宅子?」
韓碧兒和青葉,還有幾下丫環跟著她,楊氏以前習慣小門小戶的生活,現在前呼後擁似乎一時適應不過來,楊逸擺擺手,讓跟隨侍候的丫環先退下去,才笑道:「娘,以前真宗皇帝不是說了嘛,書中自有黃金屋,孩兒狀元都考上了,置辦個宅子算得了什麼?娘,您快坐!」
楊氏在他身邊坐下,有些擔心地說道:「你當娘老糊塗了是嗎?就算中了狀元,一下子又哪來這堪比王侯之家的宅子,兒啊,娘親不圖你這些,咱們娘倆過得清貧些也沒關係,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兒可別為了哄娘開心,去做那些貪贓枉法的事!」
「娘,您想到哪兒去了!孩兒是那樣的人嘛?娘親但請安心住下,實話跟娘說吧,前陣子在京中孩兒與那李家老太婆見過一面,她仗著她娘家高門大戶,視我們母子如草芥,孩兒就是要給娘親爭口氣,讓那老太婆看看,我們母子哪點都不比他韓家差,我氣死她!」
「兒啊,別人怎麼看、娘早就不在乎了,你不必為了娘去爭這份閒氣,只要你今後能做個好官,為百姓造福,平平安安的,娘親就再也不求什麼了!這宅子呀,你還是……」
「娘!您就別擔心了,孩兒進京趕考時,京中舉行花魁大賽,孩兒作了一首詞幫異香院奪得了花魁,這錢是孩兒憑自己的本事贏得的,娘親您這下可以放心了吧!」
面對這個母親,楊逸真的別無它法,只得亦真亦假的哄著,韓碧兒站在旁邊一直插不上話,這會兒終於逮著機會說道:「阿娘,楊郎他說的是真的,他在花魁大賽上做的《雁丘詞》,如今已是傳唱天下,世人皆知呢!」
倆人一唱一和,好不容易把楊氏哄下來。
到時晚飯時分,楊逸把覃子桂請過來一起用飯,這家裡寬敞,幾十個人住還嫌冷清些,而覃子桂要置辦宅子總需要些時間,楊逸便讓他暫時一起住著。
用過飯後,倆人在花廳中品茶閒聊,話題很快轉到朝中形勢上,覃子桂說道:「楊兄,我聽說蘇學士被貶到英州去了!」
楊逸不置可否,這個他也聽說了,蘇軾太耀眼,而且以前做的事確實不太地道,現在元豐黨人上台,他第一個被貶到嶺南去並不奇怪。
在《呂惠卿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的制文中,蘇軾罵呂惠卿「以斗筲之才,挾穿窬之智,諂事宰輔,同升廟堂,……尚寬兩觀之誅,薄示三危之竄。」
呂惠卿到建州後給朝廷上了一道謝表,以一句「龍鱗鳳翼,固絕望於攀援;蟲臂鼠肝,一冥心於造化」,回諷蘇軾。
呂惠卿人品或許有缺陷,但若說他是「斗筲之才」,十足的睜眼說瞎話,蘇軾見呂惠卿回罵自己是「蟲臂鼠肝」,不得不承認呂惠卿的文字功夫:「福建仔難容,終會作文字。」
從這些事上,其實可以看出當時的蘇軾人品不怎麼樣,和他浪漫灑脫,陽光明媚的詩詞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說他是人格分裂也不為過。
這篇詔書極為有名,當時本該是由中書舍人的劉貢父來替皇帝寫,蘇軾怕別人文采不行,罵得不過癮,於是主動搶過來自己寫,若是只罵呂惠卿一個人,或許沒人找他麻煩,可這樣怎麼能顯出蘇大才子天下無雙的才華來呢?
於是蘇大才子一鼓作氣,把所有元豐黨人都罵了個遍,甚至開篇就用『凶人在位,民不奠居』這樣的語句,這『凶人』是誰?說輕點這是在罵王安石,若深究起來,說他在罵神宗皇帝也行,反正蘇大才子文采好,一句話總能讓人產生豐富的聯象。
據說當日寫完草詔後,蘇大才子感覺暢快淋漓,仰天大笑而出,別人問他:「蘇學士今天為何如此高興!」
蘇大才子立即把草詔背了一遍,與大家一起分享,背完後得意地說道:「三十年作劊子,今日方剮得一個有肉漢。」
爽!確實很爽!
但爽過後是要付賬的!
而且這賬拖了這麼久,張商英他們自然要連本帶利一起要回來!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即便你是天下最耀眼的才子也不能例外,誰讓你好好的才子不做,去做『劊子手』呢?
楊逸笑笑,他全當在看熱鬧,反正這些事現在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而且象蘇軾這樣的才子,踢踢屁股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當初他就被李定一群人踢到了黃州,才有赤壁懷古這樣的絕世名篇問世,這回又被踢,倒不知道能不能再踢出點『絕響』來。
「就這些嗎?還有沒有其它的?改元紹聖這些就不必說了。」楊逸一回京,就為彌勒教的事周旋,讓覃子桂負責去探探朝中的變化。
覃子桂臉色有些凝重,接著說道:「呂大防呂相公外放,范仁純范相公也自請知穎昌府,范祖禹罷翰林學士,出知陝州。」
楊逸笑道:「子桂,你想想你恩科的答卷,你早已被打上了新黨的烙印,這些人外放都在意料之中,你擔心什麼?」
「不是,楊兄,小弟只是覺得朝局太過動盪,一時心中惴惴而已!」
楊逸能理解,覃子桂只是一個初涉官場的雛兒,在這當口,正好朝局捲起滔天巨浪,他難免有些莫名的忐忑。
「子桂別擔心,安心做好你的大理事評就行了!其它的現在輪不到咱們來出頭。」
從覃子桂口中得知,除范仁純等人外放,隨著章惇入主中樞,大批的元豐黨人迅速被招回京,曾布出任翰林學士,張商英進用為右正言,蔡京出任戶部尚書,王安石的女婿蔡卞為尚書右丞,林希為中書舍人,黃履出任御吏中丞。
除此以外,周秩、翟思、上官均、來之邵、郭進章、劉拯等一大批元豐舊人都被招了回來,充入御史台、知諫院等關鍵部門,瞬息之間,朝中局勢立即倒轉過來,元豐黨人立即佔據了上風。
這或許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吧!
元豐舊臣之中,呂惠卿是唯一一個沒被招回京的大佬,他曾經背離了王安石,這或許是他人生最大的污點,因此,即便元豐黨人翻身作主了,他依然被排擠在外,可以預見,呂惠卿回朝的可能性極其渺茫了。
「對了楊兄,還有一個消息,蘇尚書遷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了!」
「蘇頌?」楊逸有些意外,卻對趙煦的這個決定十分讚賞,章惇等人接下來要做的,首先必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但仇恨這東西很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趙煦讓蘇頌出任尚書右撲射,正好給以章惇為首的元豐黨人一些牽制,以免事態失控,蘇頌品格高尚,而且從不涉入黨爭,其超然的地位,正是趙煦目前最好的選擇,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趙煦這個年輕的皇帝很不簡單,政局的把握極其到位。
「楊兄,蘇相公可是你未來的岳父大人,呵呵,你怎麼能直呼名諱呢?」
「子桂你找打是不是?」
「小弟說錯了嗎?我猜楊嬸嬸若是見了蘇家小娘子,這親事準會一口答應下來,楊兄你還是早點準備聘禮吧!」
「那未必,我娘是小戶人家出身,想來也是中意小戶人家女子的。」
「呵呵,楊兄那咱們就等著瞧!」
楊逸橫了他一眼道:「說真的,子桂你倒應該多向蘇相公學習,你這性格不適合捲入激烈的紛爭中去,若能像蘇相公一樣,那是最好!」
「多謝楊兄提點!」
兩人正聊著,花廳外暮色慢慢籠罩過來,院外的花木只餘下淡淡的剪影,下人們提著燈籠行走其間,點染出一團團橙黃色的光暈,就在此時,門外小廝來報,說章惇來訪。
楊逸為之愕然,讓小廝過來推著自己,與覃子桂一同迎出大門去,楊逸與章惇雖然交情不淺,但章惇現在是朝中首相,一舉一動不可能再像以前那麼隨意,現在突然來訪,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楊逸迎出來時,章惇已經在前廳奉茶,臉上神色平淡,瞧不出什麼異狀來。
「章相公,在下要失禮了!」
「行了,以前也沒見你多禮過,狀元郎啊,你這腿傷怎麼樣?可好點了?」
「不礙事了,過幾天傷口結疤了就能恢復如前!」楊逸說完讓下人去準備酒菜,章惇立即制止,覃子桂一見如此,便先行告退了。
楊逸將章惇請到自己的書房,讓下人遠遠守著,到了此時,才看到章惇臉色慢慢沉鬱下來,楊逸有些奇怪,淡淡地笑道:「章惇公現在應該是意氣風發才是,難不成朝中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您!」
「彌勒教朝廷一定會嚴厲打擊,小友能安然回來就好,此事咱們暫且不提!」
章惇的話有些不著邊際,這讓楊逸更為好奇,他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章惇猶豫了一下終於問道:「在杭州時小友便有神醫之名,只是老夫一直未曾細問,小友在醫術上到底是精於哪方面。」
楊逸聽了心中頓時一沉,章惇不會無緣無故跑來問這個,而且從他臉色判斷,事情小不了,這東京城裡,值得章惇親自跑來尋醫問藥的能有幾人?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晚輩各方面都只是粗略涉獵,樣樣不精!」
章惇雙目精光大盛,有些不滿地說道:「小友在我面前用不著打哈哈,若非不得以,老夫也不會來找你,直說吧,你在肺部疾病方面可有把握醫治?」
楊逸很想直截了當的回答不能治,但看著章惇那沉鬱的臉色,他猶豫了!
「這方面晚輩雖有涉獵,但未曾親自診斷,何來把握二字?」
章惇怔怔地看了他許久,一歎道:「小友啊!咱們別無選擇啊!」
聽了章惇這一歎,楊逸心中也變得十分沉重起來,其實當初在上清宮會面,趙煦不時咳嗽,而且似乎還咳出了血,楊逸那時就能判斷出趙煦肺部有問題。
原來的歷史上,趙煦還能活幾年,楊逸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到來,影響到了歷史的走向,至少原來歷史上就沒有自己這個狀元。
若趙煦真的不行了,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彌勒教的仇結下了,還和趙佶有過衝突,把舊黨的朱光庭等人也得罪得不輕,真個是朝野不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