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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009章 兩個私生子論道 文 / 何昊遠

    楊逸以天象對答,換來章惇一串大笑,兩人於亭中就著松風日影,湖光山色,酒來杯乾,章惇是個爽直的性格,凡事只問目的,不拘虛禮,加上楊逸從琴聲中聽出他的懷抱,以韓愈的《猗蘭操》安慰,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更重要的一點,章惇是革新派的領軍人物,而楊逸在州學將舊黨人朱光庭痛斥了一翻,甚至將司馬光視為賣國賊,如今新黨盡數被貶,朝中儘是舊黨把持朝政,楊逸在這個時候敢將舊黨的靈魂人物司馬光斥為賣國賊,這份勇氣天下少有,這才是章惇一見之下,將之引為知己的根本原因。[.]

    兩人喝得面帶微熏,極是快意,章惇突然說道:「聽小友在州學裡的言論,對舊黨大不以為然,那麼小友對王荊公,以及王荊公主持的變法怎麼看呢?」

    楊逸微笑,這是要考考我嗎?別的不敢說,若論見識,好歹咱們也多瞭解近千年的歷史發展,連這個都侃不贏的話,那真不用混了!

    「天下人論天下事,晚生一向秉承著這種心態,深論下去,對前賢有不敬之處,還請先生莫要見怪!」

    「青山隱隱,綠水無憂,對此山野美景,咱們今日所論全當風語,小友但請放言!」

    楊逸也不再推辭,不管將來章惇能否東山再起,與這麼一個秉性耿直的人交往,總是人生一大樂事,於是放言道:「三代之下求完人,唯王荊公一人可當之!」

    章惇也沒想到楊逸給王安石的評價這麼高,遠遠高出了他的預期!他也不說話,示意楊逸繼續說下去。

    「當然,晚生指的是王荊公的操守,王荊公當政,從不以私怨打擊政敵,事無不可對人言,此等操守是值得每一個當政者學習的。」

    「那麼小友對王荊公施行的新政怎麼看?」

    「一半一半!」

    「此話怎麼講?」

    「也就是說,晚生認為王荊公的新政一半可取,一半欠妥。」

    楊逸的說法再次讓章惇大感詫異,以楊逸在州學的言論,以及對王安石個人的推崇,應該是極力支持王安石的新政才對,然而聽楊逸這話,竟將王安石的新法一刀兩半,那這還算是支持的態度嗎?

    「小友可否細細道來?」

    楊逸又給倆人倒了一杯酒,這才笑道:「王荊公施行的新法需多,但晚生總結了一下,最核心的無非是免役法,與青苗法。晚生首先說說免役法。

    我大宋原來實行的徭役法,上戶與下戶免役,而所有勞役都壓在了中戶身上,服役者往往破產,甚至人亡,這已是不爭的事實,晚生曾聞京東有父子二人一同服役,因苦不堪言,老父為使兒子能免去勞役,竟撞牆而死(單丁戶不用服勞役),如此慘劇不勝枚舉。

    徭役法還造成了一個災難性的後果,為了免除勞役,許多百姓有田不敢耕,寧願丟荒,總之就是不敢營生,因為富者反而不如貧者,貧者不敢求富,多種點桑,多賣頭牛,囤積點糧食,家裡藏幾匹布,鄰居就說你是富戶,那麼就得去服勞役,結果往往就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這樣一來,除非你一下子能跳過中戶,成為可以免役的品官士紳之家,否則百姓寧願天天在牆角曬太陽,捉虱子,也不願多去勞作,這樣一來,導致鄉下民戶多是赤貧之家,整個大宋的生產力凝滯不前,百姓貧困,朝廷也就貧困。

    針對這些弊端,王荊公當初推出免役法,免役法的主要內容是廢除所有勞役,改交助役錢,品官士紳之家也要交,官府再用助役錢僱人擔任勞役,這等利民而且能促進整個大宋生產力發展的好法,自然應該大力推行。

    至於青苗法,此法本身很好,但施行的方法卻不可取,王荊公施行的青苗法,是以常平倉與廣濟倉的存糧為本金,向百姓發放青苗款,這本身就不值得提倡;

    常平倉與廣濟倉主要作用是,豐年大量收購糧食,以免谷賤傷農,荒年則糶出糧食,平抑市面糧價,以免百姓購買高價糧導致破產。

    常平倉與廣濟倉可以說就是朝廷用於救助百姓的機構,每朝每代,只要還有點責任心,就應該盡力維持這種利民的機構運轉。

    而青苗款佔去了常平倉與廣濟倉的糧儲,也就等於朝廷放棄了對百姓的救助,這是第一點不可取之處。

    第二點,青苗款在實施的過程中,完全走樣,所有的款項幾乎都是強行貸給了那些上戶、中戶以及城中作坊,而真正需要貸款的赤貧之家卻沒有得到青苗款的扶助。

    這種施行的方法,事實上就是朝廷在對富戶進行財富掠奪,對貧苦老百姓根本沒什麼益處,王荊公大概是想通過這種形式來縮小貧富差距,抑制土地兼併。

    但那些大富之家,還你一些貸款利息無傷本身,但卻苦了那些中戶及手工作坊者,他們本不需要貸款,卻強行攤派給他們,他們很可能也因此破產,成為赤貧之家,朝廷通過青苗款實行變相的掠奪,國庫是變豐盈了,但卻迫使了更多中戶變成下戶。

    朝廷用本應拿來救濟貧困百姓的常平倉糧儲去向富戶放貸,這樣既傷了富戶,也傷了貧家,只富了朝廷,最終只會導致天怒人怨,得不到一絲支持,這等新法不要也罷!」

    楊逸對免役法的分析還好說,對青法的分析卻讓章惇震撼無比,確實,一條法令若將天下人都得罪完了,不管富者或貧者,得不到任何一個階層的支持,這樣的法令強行實施下去,那麼這個朝廷可就危險了!

    章惇一直是新法堅定的支持者,但聽了楊逸今天一席話,不禁悚然而驚,方纔那種曠放灑脫不見了,竟然慎重的起身,向楊逸長身一禮!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此言誠不欺我也,今日在此鄉野之間,得聞小友此翻警世之言,何其幸哉!老朽半生皆致力於推行新法,今日方知往日之非,真個如同醍醐灌頂,小友請受老朽一拜!」

    楊逸連身子都沒動一下,淡然笑道:「先生著相了!方才是誰說來著,青山隱隱,綠水無憂,對此山野美景,咱們今日所論全當風語,先生難道竟是個言不由衷之人?那還真讓晚生失望啊!」

    「哈哈哈!」

    山林之中,頓時迴響著章惇無比爽朗暢快的笑聲,兩人不時互搶酒壺,爭著為對方斟酒,對著一面湖水,放懷暢飲。

    章惇還想讓楊逸細談其它新法,楊逸卻答非所問:「先生,今日就算了,來日可不許如此,就這麼一壺酒,爭來搶去的多不爽快,來日有幸,先生一定得多備些,要什麼杯子?銀漢爛漫,北斗為勺,那樣飲起來才算痛快!」

    章惇再次大笑,楊逸卓越的見識,灑脫的性格,張狂的做派,可以說太合他的脾胃了!連連高呼相見恨晚,對楊逸小友的稱呼一直不改,而自稱從老夫變成了老朽,一字之差,意義卻差別很大,老夫多少有些托大之意,老朽就顯得非常的謙遜了。

    兩人在亭**飲了近兩年時辰,章惇問明他家住何處,並邀他常往洞霄宮走動,這才放他下山。

    楊逸回到城中後,立即跑去打聽苗安的底細,以感謝那天給自己透露消息為由,將張龍和趙柴請到酒樓裡吃酒,三人在席間開懷放飲,楊逸一口一聲張大哥、趙大哥的叫著,親如兄弟一般,張龍兩人見他一個舉人與自己這些衙役如此客氣,對他也是好感倍增,何況與楊逸這樣的才子結交,不但有面子,將來楊逸真個金榜題名時,說不定還能傍上高枝。

    這樣融洽的氣氛下,楊逸一翻旁敲側擊,對苗安的事很快就有了更多的瞭解,這廝不但貪贓枉法,還常常草菅人命,這不但讓楊逸的危機感更強烈,也更堅定了扳倒他的決心。

    有楊逸有意引導下,從張龍他們口中還得知兩件事,第一件是昨天苗安曾把縣裡的捕頭李濤找去,詢問有關楊逸的事;上次的官司已了,苗安將捕頭李濤找去詢問自己的情況,這就十分耐人尋味了,從這一點上可以印證,苗安應該不會放過自己。

    第二件事是得知了苗安和知州陸惜禹、提刑使余應賢都有嫌隙,但與經略使馮國順關係很好,在官場關係上算是馮國順一脈。

    杭州既是州治所在,也是兩浙路路治所在,城裡的衙門多如牛毛,相比起來苗安這個錢塘知縣不過是小蝦米。但自己力量更小,要想扳倒他就得從他的政敵那邊借力,聽到苗安竟與杭州兩位大員有嫌隙,雖然有經略使罩著,但楊逸覺得自己的計劃大概可以順利實施了。

    與張龍他們吃過酒後,楊逸找了家縫製鞋襪帕頭的鋪子,讓人按他的要求改制了一又高邦的靴子,等做好後他拿回家又鼓搗了一個時辰,穿上去試試,整個人瞬間增高了幾公分,大宋朝的第一對增高鞋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那便宜母親楊氏見他有些不務正業,遲疑了一下,還是出聲勸道:「逸兒,你是怎麼了?州學的事情才剛剛消停,這兩天你又不好好讀書,擺弄這些雜物做甚?逸兒,娘親求你了,回去好好讀書吧!」

    楊逸聽了有些好笑,有又些感慨,都說慈母多敗兒,楊氏這何止是『慈』,與其說是在說教兒子,還不如說是在哀求來得貼切,難怪以前李逸在外面風流快活毫無顧忌,楊逸看著她眼角那幾道淺淺的魚尾紋,有些不忍心,楊氏若是強硬暴虐的態度,他倒無所謂,可當一切都是耳邊風,偏偏她這樣軟弱的樣子,讓人生不出逆反之心來。

    或許,柔弱也是一樣力量吧!

    「娘,孩兒長大了,你不必過於操心,孩兒做事有分寸的,其實這讀書也講究個勞閒結合,若是成天捧著書本看,反而使得事倍功半。」

    楊氏雖然性子軟躍,但到底不傻,接口說道:「我兒自己有分寸就好,娘親見你這兩天都沒能安心下來讀書,是以才說你兩句,我兒快別擺弄這些了,上樓讀書去吧!娘親熬碗蓮子湯給你補補身子。」

    楊逸無語了!徹底敗在楊氏這種無微不至的關懷、海般深的母愛呵護之中,是的,她很柔弱,但卻無所不容,楊逸自認還有那麼一丁點良知,所以生不出抗拒的念頭來。

    他趕緊脫下腳上的增高鞋,蹭蹭幾下跑上樓去了!

    楊逸一個人在樓上思量著,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苗安要對自己動手,但他會選在什麼時間動手卻不知道,在楊逸猜測中,應該會過些時日,然而這只是自己的猜測,自己若困在家裡,苗安動起手來,一抓一個准,自己連個應變的機會都沒有。

    常言道狡兔三窩,看來自己也得另外弄個小窩,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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